第9章
苏清往内宅方向走。
刘小妹跟她时间虽久,但年纪小,还是个迷迷瞪瞪的性子。
倒是云喜十分忧虑,开口道:“大姐儿,你三叔一家已经在收拾住处了,他肯定会笼络左右,到时候你怎么办。”
走到内宅客厅,只听苏三婶缠着做鞋的梅娘。
“你家大姐儿年纪不小了,这般抛头露面的,终归不好,以后哪个男子敢娶。”
“省得让人看轻了。”
“再说,以后朝廷知罪怎么办?”
苏清止住脚步,梅娘道:“这些不用同我说,要我讲,我女儿皇后都做得,何况衙门主事。”
说罢梅娘正色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嚼我女儿的舌根,就不留饭了,请便吧。”
梅娘一向好脾气,少有这般表情严肃的时候。
十四岁从小没有爹娘的云喜极为艳羡,他道:“倘若有爹娘帮我讲话,这心里不知多舒坦。”
苏清走进去,跟苏三婶撞了个对脸。
“清儿去吃饭吧,娘今天炖了鸡汤。”梅娘喊上云喜一起,只留苏三婶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回到住处。
苏三叔上来给苏三婶一巴掌:“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本就骨瘦如柴的苏三婶捂着脸:“梅娘虽软弱,却极护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说倒罢,说完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们家儿子在旁边蜷缩起来,根本不敢吭声。
这苏三叔脾气本就不好。
以前在衙门跟着二哥苏县令做事,还有个规矩。
逃出去之后,性格愈发乖张。
等他们金银细软被抢的抢,偷的偷,苏三叔便狠打三婶,以此撒气。
挨了顿打,苏三婶又去做饭,嘴里暗骂苏清不讲规矩,竟然自己当主事。
还骂梅娘也是个不知礼的,都成寡妇了,还不关门闭户,竟然支持女儿当家做主。
没一会,苏三婶儿子偷溜进来帮忙烧火,母子两个双双垂泪。
接下来几天里,衙门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苏典吏重新穿上官服,大有当家作主的意思。
恰逢田县丞去南乡跟东乡巡查,整个衙门就数苏典吏官最大。
不过即便田县丞回来,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他家人全无,已经把全部精力放在办差上,其他一概不管。
“衙门既然有粮有钱,为何不补发签下的四个月俸禄?大家都是办差的,没有饭吃,谁有力气做事。”
“你们也算个男人,听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的话?”
“没有她,南江县就不过了?”
从六月初七。
到如今八月初四,差不多两个月时间。
里面发生的事情太多。
多数人没精力去想这件事。
现在被苏典吏提起,不少人浑身不自在。
尤其一心想着补发俸禄的差役文书,难免有其他想法。
再听苏典吏一口一个哪哪缺主事,你可以补上,再者等药材收获了,大家都发奖金。
两者对比,自然有人倾向苏典吏。
毕竟典吏虽不入流,却是正经朝廷官员。
苏清的位置反而岌岌可危。
虽说她做的不错,比一般男子都强些。
但等朝廷发现此事,她必然要下台的。
怎么看,都是苏典吏这边前途更好。
“广乐府也就是没有知府,还不知道苏清这个女子做了主事。”
“等知晓此事,肯定会把她赶下去的。”
“或者有好事之人,一纸诉状递到府衙,苏清还能留下?怕不是一家三口都要搬出衙门。”
苏清静静听着这话,本打算出来,只见顾从斯气势冲冲过来,开口道:“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之前南江县何等艰难,要不是苏主事借来粮食,又跟江南粮商达成协议,衙门上下谁能吃饱饭?!”
“不是苏主事,本地粮价会如此平稳?外面肆虐的瘟疫会放过南江县?”
药材刚种上,便打量分这份利益。
不看看是谁的主意,谁去做的。
顾从斯话未说完,苏三叔直接道:“你肯定帮着苏清说话啊,我二哥那会还想你俩结亲呢,从你嘴里,自然只有夸的。”
此言一出,仿佛顾从斯方才对苏清的夸赞并不公正,皆是私情。
顾从斯被说得哑口无言。
想要解释婚事并未成,却又知多说多错,反而连累苏清。
只是这话传开,便止不住了。
苏清想了想扭头离开,此时再出现反而不好,只是给武捕头递了封文书,让他催催之前未完的差事。
武捕头走之前还宽慰苏清几句。
但他也觉得说的话太单薄,毕竟谁都知道。
苏典吏只要把事情捅到府衙,苏清大概率要搬出衙门,即使让她帮忙,也绝对不会让她做主事。
女子做衙门主事。
别说见过,很多人听都没听说。
苏清对此倒是不意外。
她之前趁乱夺权,接了个烫手山芋。
现在烫手山芋被精心烹饪,自然有人要来吃一口。
吃就算了,还要连锅端。
武捕头一走,衙门里的谣言更止不住。
有的担心苏清离开,衙门做不成事。
有的巴结苏典吏,想在未来分杯羹。
顾家,顾教谕跟顾娘子围着顾从斯。
“这是何必?都说了不要跟苏清扯上关系,她爹没了,她一个女子也掌不了衙门太长时间,迟早要退的。”
“明年是大比之年,以你的文采,大概率能中举,若有这般传言,与你不利。”顾教谕又道,“可惜苏清不是个男子,她若是男子大家也没别的话说。”
顾娘子推着顾教谕,不让他再指责儿子,反而道:“都是苏清那小丫头的错,她要是安分守己,也不会牵扯到儿子。”
“以前她就对儿子倾心,如今连日相处,肯定更喜欢。”
“咱们可要躲远点,别给她机会,误将此事促成了。”
顾从斯向来极孝顺,对爹娘之话恭敬有礼,此刻却皱眉道:“旁人乱说,爹娘也该明白,苏家不是这种人。”
再者,倘若真成了,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顾从斯直接站起来,耳朵红透了,咬牙道:“我去温书。”
苏三叔回衙门三四日。
县城上下都知道,苏清身为女子,迟早要辞了主事的差事。
多数人虽不舍,却也知道朝廷规矩如此,多半默认了。
“她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可惜,女子做衙门主事于理不合。”
“苏清还不到十六,以后必要婚配,哪个敢要她?”
“不是说她跟顾秀才有意结亲?”
“瞎传的,顾家看不上。”
苏三叔从王乡绅家吃酒出来,骑着顺来的驴,得意洋洋从街上走过。
赶走苏清,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他就是这南江县的主事!
把持衙门,包揽诉讼,再也不过苦哈哈的日子。
想到库房里的钱粮,苏三叔已经在算计怎么花了。
“让开!让开!”
“江对岸来了一队兵马!”
“快!让开!”
几个报信的守备军打马而过,苏三叔躲闪不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更让他惊惧交加的是,对岸来了兵马!
叛军?!
难道是叛军来了?!
苏三叔又有逃走的心思,却想到衙门库房的钱粮。
走之前也要带点银子啊!
他跌跌撞撞牵驴跑回衙门,正好撞见士兵抬着断了手臂的伤兵过来。
血肉模糊的残肢,把苏三叔吓得跌倒在地。
士兵嫌他碍事,却见他的官服,开口道:“你是衙门主事?”
苏三叔被战事吓破胆,赶紧摆手:“我不是,我不是主事,有事去找苏清!”
苏清是谁?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少女,身穿利落衣服,身上戴着孝,开口道:“我是衙门主事,可是北江县守备军?”
“没错,北江战事紧急,这就拜托你了。”士兵虽有迟疑,却还是按照上司吩咐办事。
他们来得快,走得也快。
多半是北江的军情格外紧急。
这群人离开,留下一百多伤势极重的士兵,其惨状不忍直视,刀枪毒药各色伤口皆有。
有人甚至少了半个身子,也被拉过来。
苏清面不改色,吩咐差役众人抬着伤兵去隔壁白家医馆。
等他们离开,衙门门口留下一大摊血迹,可见伤势严重。
路过苏三叔时,众人表情不一,却都听到他那句:“我不是主事!有事找苏清!”
遇事便躲,有好事才上。
这般行径,谁敢跟着他做事。
南江县的苏主事,只有苏清一人!
唯有遇到事了,才知谁是主心骨啊。
对了,江对岸怎么又打起来了。
还把伤兵送到他们南江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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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