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坟旁还是刚刚几人离开时的样子,沐老娘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沐小叔见状说道:“逸辰,过来跪下。”
沐逸辰下意识扭头看向白倾婳,白倾婳拉着他的手陪他一同跪在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沐小叔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三皇子哑声问:“这里面埋的果真是我姑姑?他真的是我姑姑的儿子?”
沐小叔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得从二十年前说起,我们家原本并不是青山村的,说起来我家以前离京城不远,当时先帝驾崩,白太后在世家的支持下宣称太子消失无踪,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暂时立信王为帝,那阵子风声很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兵,百姓连门也不敢出。
但百姓家里余粮少,不出门就得饿死,大家只能偷偷出去找吃的,有一日我大哥跟大嫂出门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女子,尽管她当时穿的破烂,可依旧遮掩不住浑身华贵,那女子当时已经身怀六甲快要生了,可她却身受重伤,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甚至胸前还插了两箭,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三皇子呼吸一滞:“是我姑姑?”
沐小叔点头:“我大嫂称她为公主,当时我们家有个很宝贝的东西,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在山上挖的百年老参,就连我父亲去世都没舍得用,为了救公主,我大嫂给她服用了,可惜她实在受伤太重,借着老参的劲儿拼了命把孩子生下来,人就没了。
从始至终我们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有公主临终前把儿子托付我家,取名为辰,并且叮嘱我们万万不可回京,哪怕他父亲找来,也绝不能说出这孩子的身世,还要我们提防太后,话没说完人就去世了,紧接着就有一大批官兵在我们村搜查,我大哥大嫂猜到他们是在找成阳公主,怕惹上祸端,只能把公主的尸身给烧了,然后又把公主的儿子藏在地窖里。
等风声小下来,我们一大家子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搬家,可不知为何还是漏了风声,我大哥就是为了保护我们被景阳侯府带人杀害的,我跟大嫂带着当时还年幼的几个孩子日夜奔逃,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在青山村安了家,然后对外宣称公主的儿子是我大嫂生的,为了他的安全,我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了个逸字。”
三皇子闭目捏紧拳头,沉重的呼吸着,沐老娘听的呜呜哭起来,白倾婳扭头握住沐逸辰的手想安慰他,可沐逸辰心里却很平静,毕竟这坟墓里的女人与他并无关系,他只对这个女人感到很敬佩:“娘,你是怎么认识公主的?”
其他人也满是疑惑:难道就因为她是公主,沐老娘跟沐老爹就拼了命的救她?
沐老娘擦了擦眼泪:“我是边城逃荒来的,当年外族侵犯我边城,先帝不作为,边城守将也只顾着自己死活,有一次差点灭城,我的父母就在那时全被杀了,当时正好成阳公主路过边城,看到这种状况,怒而夺了守将的兵权自己登上城楼坐镇指挥,这才好不容易守住边城救下边城所有百姓的命。
当时那些大将军全都逃了,只剩下公主一个女人拼命支撑着,甚至因为先帝听信白太后挑拨,朝廷不肯拨救兵跟粮草,还是苏家大小姐得知此事后,冒死送来粮草,又带人来到边城陪着公主一起拼死抵抗,边城才终于被两个女人守住了,所以成阳公主跟苏家大小姐就是我们边城所有百姓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不救她,哪怕就是拿我这条命去换,我也要救她的。”
沐逸辰心口一跳:“你说的苏家大小姐……”
他回头看着白倾婳,白倾婳也瞪大眼睛、呼吸颤抖:“是不是当年富可敌国、江南皇商苏家?”
沐老娘点头:“就是他家,当年公主救城,苏家白白运来粮食救济,百姓才没饿死。”
沐逸辰叹息:“娘,您知道倾婳是谁吗?她就是您说的那个苏家大小姐,您救命恩人的女儿!”
沐老娘呆在原地:“你说什么?”
“倾婳的外公家当年被白太后威胁,倾婳的母亲不得不嫁去景阳侯府,但景阳侯府看不起她商贾出身,把她活生生折磨死了,倾婳也因此被下了毒。”
沐老娘眼睛如铜铃般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白倾婳,白倾婳一颗颗泪珠滚下,闭目握紧拳头点头:“苏家就是我外公家,我外公一家子都被景阳侯府为了谋财害死了。”
沐老娘扑通一声跌跪在白倾婳面前,颤抖着手想摸摸她的脸,又羞愧的哭起来:“孩子,我对不住你,我这老糊涂,差点害了恩人的女儿啊。”
众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只有沐逸辰这个当事人反而跟没事人一样,来回安慰白倾婳跟沐老娘,三皇子许久才回过神,郑重在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看向沐逸辰:“我要回京跟父皇说明你的身世。”
沐逸辰却看着沐老娘,沐家尽心尽力养育原身近二十年,这个问题更应该问沐家,沐小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这些事要你自己拿主意,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支持你,若你有用得着小叔的地方,小叔一定万死不辞。”
沐老大跟沐老二也跟着表态:“你永远都是咱们沐家人,别怕,谁敢欺负你,哥的拳头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对了,你那什么生身父亲……是白太后一党?”
三皇子点头:“不错,安阳侯府同是四侯之一,一向跟景阳侯府沆瀣一气,当年逼宫他家也参与了。”
“安阳侯府现状如何?”
“如日中天,是四侯中唯一有资格跟景阳侯府平起平坐的,就连白太后也要礼让三分。”三皇子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沐逸辰一眼:“就是有一点:子嗣不旺。”
“什么意思?”
白倾婳接话:“也许作孽做多了吧,自从成阳长公主消失后,安阳侯又娶了众多妻妾,可惜女儿生了一大堆,儿子却只有一个,病怏怏不说,整日还不学无术、流连烟花之地,本就虚弱的身子越发折腾的孱弱不堪,随时都会丧命,安阳侯府怕他一命呜呼家里断了香火,想尽法子给他娶妻纳妾,已经不择手段到就连花魁都给纳进后院了,可惜至今未有一个怀孕,安阳侯府为了香火问题都快急疯了。”
三皇子说道:“当年安阳侯府是恨不得让成阳长公主、还有她腹中胎儿一起丧命的,因为成阳长公主一旦活着回来,就会揭露出他们当年逼宫的罪证,可这两年却私下隐隐也开始打探成阳长公主当年到底把孩子生下没有。”
沐逸辰明白了:“你费尽心机非要认我,一个是为了成阳长公主,更重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让我回安阳侯府,借我的手对付白太后一党吧?”
三皇子有些脸红,却并未否认:“我的确有私心,世家相互勾结,势力根深蒂固,百姓为此深受其害,父皇忧心忡忡,可这么多年战战兢兢依旧无法真正撼动世家,我们的江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再这样下去江山就要被这些国之蛀虫啃食殆尽了,我们必须尽快铲除世家,尤其是四侯跟白太后,我承认我的目的不够光明磊落,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只要能铲除白太后一党,我万死不辞。”
沐老娘腾一下站起身,跟老母鸡一样张开手护在沐逸辰身前:“我说呢你非要认我儿子,我还以为你真是为了骨肉亲情,原来你是想让他去送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沐小叔无奈的拉住沐老娘:“大嫂,逸辰已经长大了,我们让他自己做决定,这不仅仅是为了江山安稳,也包含成阳长公主冤死多年的真相,是去是留,我们都听逸辰的。”
三皇子对沐逸辰说道:“我明白这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你再好好想想,这次我先回京城,关于你的身世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不会逼你,但我希望你能认下父皇,他这么多年是真的很牵挂你,绝没有半分利用你的意思。”
白倾婳却说道:“此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三皇子,您也不应该干涉。”
沐逸辰感激的拉住她的手,其实他心里倒没什么感觉跟负担,反而在这会儿众人为他争执时,他自己已经迅速冷静的把自己认祖归宗的所有利弊都想了一遍,他早就有入朝的打算,也早决定好了要帮白倾婳报仇,现在又加上了原身的血海深仇,他继承了原身的身体,且不说原身为人如何,但这个属于原身的仇恨他却有责任要背负起来,所以认皇上这个舅舅势在必行,甚至还是条捷径。
但怎么认这是个问题,他并不信任三皇子,这个朝代有些事还是要先跟白倾婳商议过再做决定:“此事我们一家需要从长计议,三皇子,这件事就先不提了,您还有别的事吗?”
三皇子点头:“我想带姑姑回京入黄陵安葬,让她得到她该有的尊荣,万望你们能同意,成全我这份孝心。”
白倾婳反驳:“三皇子,恕我直言,此举并不妥,您把长公主带回去,岂不就是昭告天下沐逸辰的身世?您这分明就是在逼他做决定!”
三皇子有些头疼,沐家人单纯,但白倾婳却精明的很,并不好糊弄,他的任何打算在她眼里都一眼看穿。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一个黑衣侍卫不知从何处急匆匆跑过来,脸色凝重苍白,扑通一声跪到三皇子面前:“主子,皇后娘娘……”
三皇子脸色一变,着急的问:“母后怎么了?”
侍卫红了眼低下头:“皇后娘娘……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