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姚明月也仅仅只是与金池道了大概,便不再言语。
而仅仅就这少量的信息,她也听明了其中的因果,或许是先前就已有所猜想,知情之时她反而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甚至皆在意料之内。
在她看来,小王之为无非是因为苗王之举,对方毅然决然选择牺牲狼主的性命,竞日由此心生不满,从而狠下杀手,这才有了如今一片混乱的局面。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更大的因素或许还是为了他的兄长,但上一件事却一定是引发此次事件的导火索,毕竟如果苗王有把亲情当作一回事,又何来引发如今悲剧一场。
不过苗王的顾虑其实也无错,只可惜皇室纷争从无对错之分,只要双方皆认为各自有错,那么就是斗争的开始。
特别是一方的执意,另一方便无从辩解,更何况,双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皆是相同之人。
特别苗王这人又傲娇得很,就是作为真的有错,概率上他也不会承认吧。
至少没有一方是没有错的,加上暗中肯定还有人在引导局势,自然想要做到短时间内完全平定苗疆的所有猜疑,估计也不大可能,况且……
目光落在罗碧背着的苍狼,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如果他不知情还好,可是同姐夫一同被压入地牢,显然他知情的概率是极高的,这样一来,距离平定之日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说不准她会站在哪里,亦或者她哪里也不会去在意,毕竟内斗是他们自己的私事,如同剑铃还须系铃人,因由谁起,果便由谁而终。
自己虽与小王的相处最久,但再怎么来说,也算是看着夕玥与苍狼一同长大的。
如今的局面,自己显然已经不适合插手了。
不知不觉中,一天两夜的路程,他们竟是来到了中原的境地,偏偏至此,他们也仍未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地。
既然苗疆都没有了,那么中原又谈何容易,就以为首的罗碧与姚明月二人,至少普通人见了他们没有逃命,都已经不正常了,又如何意愿将他们收留。
不过大概也猜到了这么一回事,所以罗碧还因此特意绕开了那些有人的村庄,一路虽有丛林无数,却是不见一丝炊烟,又何来有处暂扎。
不同于夫妻二人,忆无心就是有非凡之能,到底也是少年之躯,更何况姚金池只是平凡之身。
终于,因为二人的缘故,他们的行程也渐渐慢了下来,或者来说,实际而言,他们也累了,毕竟皆是人……
干粮食尽,身上储备的水也早已空空如也,气候虽然渐渐入冬,却仍有一顶火辣之光由上方直直打落。
姚金池直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了几下,若非忆无心观察敏锐,发觉了不对,只怕此刻,对方已经栽倒在地。
将姚金池伏坐于一棵树下,用手轻抚对方的额头,不由眉头微皱,看向身后不知几时又再度返回的二人。
额……昏迷和苍狼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昨夜之行金池阿姨已经感染了少许风寒,大概是不能再继续赶路了,如果不在附近找到暂居之地,此病可能会有恶化的风险。”
虽不懂医学之理,但奈何不久前她有兴趣向夕玥学了一点基础病理,由而今日初次现手,倒是令姚明月与罗碧二人皆有所呆愣。
不过,对于女儿的才能,其实他们心中也有底数,所以片刻的惊讶过后,实际上更多的则是欣喜,自豪的同时也担忧,担忧之下更多的是数不尽的自责。
身为他们的女儿,忆无心的懂事令他们既是宽慰又是心疼,可惜……唉,互相对视,最终各自低头沉思。
当然,休息这件事情,他们也应下了,只是尽快找一处容身之地,这个任务于他们而言可谓是相当艰巨了。
可仔细想来,他们也确实经不起如此劳累的奔波了,至少大家该休息了。
然后,忆无心半路之时便领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对此早已有心理准备的她,自然也不会觉得惊讶。
加上俏如来还向他们传了消息,虽然不至于将他们带去正气山庄,但宫本先生留下的地方,却也足够将他们暂留居住。
只是姚金池的风寒,恐怕又要麻烦冥医开药了。
对此,之后的冥医表示:“话说这世上呢,医者是只剩下我一个了吗,还是说因为我不收钱了,你们觉得我这个羊毛好薅了。”
哈~或许他们也习惯了吧,虽然可以请其他人,但内心就是总会有想法,觉得他们都不一定比冥医来的靠谱。
事事皆一事,若是知晓他们的想法,冥医肯定一个白眼送过去:“大概靠谱也有错吧。”
虽然,但是,还是靠谱一点好,不然愧对医者良心,这样的事可是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想说:“冥医也是人……”
将地上之人背起,姚明月等人也并非不明是非之人,立刻便向对方道了谢:“霜姑娘,多谢你的帮助。”
“不必客气,一切皆是雨音霜该为之事。”反正世人皆有心,有心便有情,由此,对于他们二人的道谢,其实并不出乎意料。
尽管先知对方不可能不介意他们的过去,但不得不说,雨音霜顿时就在他们的心里有了一定的好感度,同时也令他们放下了些许的警惕。
至少也间接证明了这人是可以信任的,又或许来说,他们应该庆幸的是对方是东瀛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吧,毕竟双方都做过无可原谅之事,如今亦是皆被中原排挤的成员。
至于魔世的动向,第三天了,越是宁静的日子,中原人就越是无法平静的当做什么也未发生,可迟迟没有动作的他们,身为人类的自己又能如何,谁又愿意成为那牺牲者羊入虎穴呢?
江逐月缓步行于山下的一处街市之中,却也只是四处看看,因为魔世与人世货币不统一的缘故,自己自然就不可能买什么东西回去了。
如今,眨眼间五百年光阴瞬去,人世早已不似当年,再也没有了自己熟悉的影子,由此,那样的答案又该上哪去寻找?
人为何会有心结,那是一生也无法释怀的痛苦,甚至会伴随着一辈子也不快乐,他自然一样。
其实他也没指望自己会有什么收获,因为自己主要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完成监督罢了,至于为何会放那两个小鬼出来,大概是他们还有机会吧。
而且心结的苦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生的遗憾,使他不希望再有人成为第二个自己了。
谁也没有去找史艳文,毕竟因为那件事,他们也不愿意与他相见,甚至如果可以,他们还想与之断绝血亲关系。
可惜因为另一人的存在,却是令他们不得不将这样的想法打消了。
陌生的小山居之中,时隔数年,他们终于再次来到这只存在于信件之中的地方,只是视线大概一扫,他们就很快寻到了入口之地。
凉亭之内,一人静坐其中,双眼眯着,披散的头发随着风的方向缓缓舞动,其中已经隐隐可见几缕银丝。
哪怕岁月匆匆光阴远,那人流与自己的熟悉却是一点也不曾减少,仅是远远的观望,莫归言便已然红了眼眶,不由拉住兄长的袖子,止住了脚步,一脸犹豫的看向眼前之人。
片刻,才缓缓至口中吐出了一句略带哭腔的颤音:“哥,我怕,母亲会不会不要我们了。”毕竟一身难以掩盖的魔气,就算想不被发现,似乎也挺难的。
见他这副模样,戮世摩罗顿时心痛无比,同样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将年岁不大的少年拥入怀中,轻拍对方的后背:“放心吧,会没事的,如果担心的话,那就下次吧,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我不想再逃避了,因为逃避我已经错过太多了。”泪水再也不受控制,戮世摩罗只能慌忙抬手用衣袖为其拭泪:“莫要担心,有兄长陪你,无论结果如何,有兄长与你一同担着。”
凉亭中的人醒了,许是这里的动静确实太大了,目光看向外边两个搂抱的小青年:“……”
是陌生,却也觉得熟悉。
终于还是站起身,准备问问他们要去找谁,然后就见那绿头发的青年,将一头青丝的少年牵起,缓缓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犹豫了半晌之久,还是站直着身子,却已然没有了出去的打算。
他们是见过的,但是很久了,久到记不清时间,又或者这个时间只差一个契机。
如梦如幻,如那泡沫之影,这是他的母亲,哪怕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自己对她却拥有着与二哥相同的感情。
不等女人开口,少年与青年已然立于亭外,停住了脚步,双双含泪,口中道出之词令刘萱姑整个人呆愣原地。
“母亲。”
过往的种种期盼,终于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是了,难怪会觉得熟悉,因为身留相同的血脉,这是至亲之间的感应,可是最先相认的人却非自己,而是他们。
果然岁月不待人,只是转瞬的光阴,一个本该跟在自己身后问这问那,与一个本该抱于怀中的孩子,如今居然已经这般大了。
当然,他们其实还有第二次离别,那时史仗义已经收入佛门,成为了小空,糖糖也与小空同住,却并未有拜佛的打算。
而当时的自己已然佛门出师,并打算再入凡俗,只因自己那位失踪已久的丈夫似乎再度现身了。
可惜终究无果,反倒是结识了一家佛寺中的三个可爱小孩。
是的,其中有两个便是小空与糖糖,另一个便是小空的师兄大空。
那时的自己,尽管心觉熟悉,却也没有多想,直到有一日,不知怎的,突然想向方丈求寻一签,而问题正是自己那失踪的三个孩如今身在何地,是否幸福。
签中一言,顿时惊得她一时难以置信。
学过佛言的自己生怕哪里出了差错,执签前去找寻方丈,得到的答案却是依旧与上面相差无几。
“施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看来您的答案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
与那三个孩子做了滴血认亲,小空与糖糖被确认了身份,尽管没有淳孝的消息,她是有些失落的,但有限的时间,她仍然希望自己能尽到母亲的一份责任。
离别之时,她希望两个孩子能与她一起同行,可仗义不舍得大空,也舍不得年岁已长的方丈,表示自己想先陪陪方丈,再回去找自己。
糖糖犹豫了半晌,也选择了继续留在二哥身边,谁曾想,之后竟然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
方丈与大空惨死寺院,小空与糖糖的踪迹彻底消失,加上西剑流入侵中原,没有自保能力的她只能退回居住地,目的只是为了等待那渺小的希望。
大概这也是为何这么些年过去了,刘萱姑也依旧没有搬家的原因吧。
哪怕猜到了眼前二人的身份,但不知为何,她仍然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小空,糖糖……是你们吗?”
就在二人点头回应之时,刘萱姑终于再也忍不住跑出了凉亭,将二人拥入怀中:“对不起,是母亲让你们吃苦了。”
“没有,是糖糖让母亲忧心了。”
“母亲没有错,母亲对小空和糖糖一直都很好。”
于是乎,三个累人,不知拥抱了多久,最终还是刘萱姑先一步缓和了情绪,拍着已然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莫归言,将二人领去了凉亭。
一脸慈爱地看着二人,最终转向了小空:“话说你们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见回个书信什么的?”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最终叹下一口气:果然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看了眼莫归言,对方哭成那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说话了,在心中小小纠结了一时,到底还是将自己与糖糖突然失踪后的事件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至少他不认为有什么好隐瞒的。
就这样,莫归言被西剑流绑架,小空前来营救,结果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拖累之人。
关于这点,他只说自己与弟弟被溪涧流用来做事了,却一点也没说自己成为了炎魔的祭灵体,差点身亡,更没有道出莫归言被用来当做溪涧流的人形”兵器”这回事,大概也是为了不想让母亲忧心。
西剑流投降后,小空大概的说了下他的结局,刘萱姑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可以,现在的她只想前往正气山庄,给那个久辞自己的长子史精忠敲上一栗子,同时,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就更加心疼与自责。
因为身患巨骨症,小空的身体被高人永远的定格在了七岁,这点刘萱姑其实是知道的,因为在他们未失踪之前,虽然不再见面,却经常能够收到书信往来,且基本上都是有去有回的。
直到他们再无踪迹,这也是为何刘萱姑能够立刻发现不对的原因所在。
后来小空因为昏迷被雪山银燕带回了正气山庄,“对了,母亲,雪山银燕就是三弟,这是我在被抓去西剑流之前与他们争执的时候,大哥突然滴血认亲知晓的。”
刘萱姑的神色顿时猛地一颤,一时有些欣喜,又有些着急:“那,那你三弟……存孝他,过的还好吗?”
拍了拍刘萱姑的手背,发出一声浅浅的轻笑:“安了,出见的时候虽然有点营养不良,如今倒也白白壮壮很是健康了。”
听闻此言,刘萱姑内心一松,到时又重新回归到了二人所发生的事件之上,然而莫归园失踪的那段时间,莫说母亲了,就是小空也是满心的好奇,可惜对方似乎不太想说。
由此,这就不免令小空有所猜测了,依照他在自己身边前前后后付出的各种代价而言,只怕估计也并非什么好事。
不过现在再去追问,看了一眼不知几时已经握着母亲一只手睡去的莫归言,戮世摩罗只觉一阵无奈。
直到自己被父亲丢入魔世一世,仔细一想,母亲毕竟对史艳文还有感情,干脆换了说法,告知母亲自己在找到莫归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处机关,二人纷纷跌入魔世。
那里的人好心收留了他们二人,并治好了自己身上的巨骨症。
直到这次人世不知搞什么,导致人魔通道彻底开启,自己与弟弟被另一个魔族人裔的人领出来,他们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母亲,可如今一生不可磨灭的魔气……
说着,小空再也无言,而是锤头如同一个似在认错的孩子,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就是了。
但随着刘萱姑的一只手拉在自己的手上,小空猛地抬头,神色终是不解与茫然,还有些许的恐惧。
他怕也期待,一片空白的大脑根本不敢细想,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想扇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那么嘴快说出来了,万一,万一……糖糖,我该怎么办?
不敢再约刘萱姑的眼神相视,那样的温柔实在让他既是紧张又是害怕,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
许是看出了小空的想法,刘萱姑却是不禁发出一声轻笑:“没事的,平安回来了就好,哪怕你们不再是人类,但你们也依旧是我刘萱姑的孩子,不止过去,甚至现在,以及未来。”
“娘……亲。”泪水瞬间充盈眼眶,唯一的可惜大概就是糖糖睡过去了,并没有听到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明天知晓,也是一样的结果,肯定会抱着母亲感动得大哭一场。
时间已是不早,至于晚饭,其实他们已经可以不必食餐,只是到底好不容易相聚一场,可刘萱姑不想打扰莫归言,最终还是将团圆饭定在了二日的中午。
终于,姑且算是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