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等了不多时,屋顶上便传来了些微动静。
即墨晏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食指朝上指了指,示意屋顶有人。
明静娴点点头表示明白。她扯着即墨晏躲到了更衣的隔间里,塞给他一枚药丸子让含在口中,而后抛了一个圆滚滚的大黑球出去。
烟雾从裂开的黑球中滚滚冒出,宛若夜间霜雾,淡淡蒙蒙弥漫开去,在地上铺开一层薄纱。夜色昏昏之下,谁又会在乎这点夜里起的淡雾呢?
反正,那些直接踩塌房顶落下来的黑衣人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落下的瓦块与砖石砸在地上砰砰作响,腾起的尘土更是帮忙遮掩了一番。
这般拆楼的动静,楼里竟然一个出来看热闹的也没有。
明静娴拉拉即墨晏的袖子,挤眉弄眼地示意那些窜入屋中后,提刀直接就朝着床铺被褥劈砍的黑衣人。落下、翻滚卸力顺势到床前、劈刀就砍,这套动作那么连贯又娴熟,看来这些黑衣人干这勾当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静娴伸出三根手指在即墨晏的眼前晃晃,很快撤下了一根手指,又变成了独独立着的一。
屏风小间外面陆续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倒地时顺带打落了花瓶的有之,倒下压倒桌椅的有之,手中兵器失力落在地上丁零当啷的有之……总之,颇是热闹了几分。
明静娴竖着耳朵听外面没了动静,便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一瞧瞧的倒地不起的黑衣人,数数人数,对付他们两个人竟然派了二十个人前来。
“这里看来真的是那些人的据点。”明静娴在躲起来之前特意在桌上放了一个白日吃的宝蓝色元宝。这会儿这个小元宝正被撂倒在桌边的一个黑衣人死死攥在手中。
“还是个黑店。”即墨晏扯下了离床铺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的蒙面巾,正是白日里在店里见到的店小二之一。他又扯下几人的蒙面巾,是白日大堂里几个座位偏僻的客人。
“哇哦,我还以为老板是给所有人都送了蒙汗药的饭菜呢,没想到竟然是把团伙拆成的客人住在店里啊。”明静娴对能把缩骨功反向玩转的店掌柜感到佩服,啧啧了几声,对师兄诚心发问,“师兄,他们这么搞不会亏本吗?”
“不会吧,自家的房子住谁不是住……”即墨晏被明静娴示意了一下屋顶,顿时沉默了一下,完事之后补屋顶确实也要花一大笔银子。他在环视屋内一圈,花瓶碎了,桌椅也坏了几个,床榻上那床被褥定然也要缝补了……零零碎碎,坏的还真不少。
“大概这些银子都算在了我们的头上,都能找补回去,顶多就少赚些呗。”即墨晏也觉得这群黑衣人简直败家,都还没正儿八经动手呢,就已经坏了这么些东西了。而且这些东西时常要采购替换的话,被有心人追查出来,徒留了个尾巴出来。
“师兄,这些黑衣人我们该怎么处置呢?”明静娴想说总不能就这么把人放着瘫在房间里吧,不仅不安全还碍事。
“娴儿那烟能让他们昏迷多久?我们不若就此离开,待到天亮时分大概就能到空山寺前,届时投宿在寺中也不错。”即墨晏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这客栈能在城中发展成最大的客栈,背后定是有人,还不如他们即可起行。
空山寺是方外之地,江湖上黑白两道都有规矩,不会破了规矩冲进寺里喊打喊杀,尤其这空山寺在江湖上还有些地位的情况下。
明静娴倒是不担心什么,这次下的迷烟是她抽来的紫色道具,昏迷buff能够持续整整一天,在游戏里是受到攻击后解除,可现在就没了这限制。是以,他们要跑那完全绰绰有余。
正是时,酒楼后院里传来一声闷痛惨呼声。
两人对视一眼,陌鸦的身影隐没于黑夜,楼下传来几声更加凄惨的叫声。
即墨晏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飞出,在半空中翻转挪移过几圈,宛若空中有一排横梯似的迅速踏了几脚,将下落的势力卸去。
只见地上歪躺着一个老妇人,身子松软,脖颈间一道深长的血痕汩汩往外冒着血。血沾湿衣角鬓发,在身下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泊,瞧着生机已然断绝。
前方转角后,正有几人被陌鸦啄得抱头鼠窜,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小男孩。双眼紧闭、衣衫凌乱,左脚的鞋不见了一只,手上还握着一个小布偶的尾巴,攥得死紧。
即墨晏一眼便看穿眼下的情况,这是遇到拐子了。
就是不知道这拐子和这客栈之间有没有关系,想来的该是服务一条龙中的一环吧。
即墨晏当即出手,那几个拐子不过就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最厉害的能耐便是逃跑了,只是有陌鸦在旁掠阵,没有谁能够逃了去,不多时便一一倒在了地上。
“去周围飞一圈,没准还能给你找个零嘴儿。”即墨晏不信放出这些人来行事会不再派个眼睛盯着。只可惜再厉害的眼睛也逃不过陌鸦的那双。
陌鸦不情愿地嗤了一声,展翅高飞消失在院墙之间。
即墨晏抱起那个男孩,探了探鼻息,该是被什么迷药迷晕了,待清醒过来也就无大碍了。
明静娴在楼上将情况大概看了个囫囵,等即墨晏抱着孩子回来,赶忙问:“他们跟我们先前遇到的应该是一伙儿的吧?”师兄既然只把孩子抱回来,那楼下院子里那位该是已经没气儿了。
不仅抢孩子,还杀人,这伙人真是该死!
“都是一伙儿的,他们该是□□里什么有来头的组织。我们这是冲了人家生意了。”即墨晏可没有半点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自觉,他把孩子安置在榻上,展开那被砍了两刀的锦被,调整了下左右后盖在孩子身上倒是正好。
“陌鸦怎么还未回来?”收拾一个眼睛而已,对陌鸦而言该是轻而易举,怎么外面静悄悄的也不见有个响儿?即墨晏看陌鸦出手过几次,对它的习性已经有了些许了解,偏爱往人眼睛里啄。难不成是他高看了这组织,压根就没有什么藏在暗里等消息的眼睛?
“师兄莫急,陌鸦无事。”明静娴虽说看不见陌鸦的状态栏了,可坐骑界面还在,陌鸦好好的。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情况,便就近观察情况,耽误了归程吧。
两人便在屋中静待了片刻,陌鸦衔着一块木牌飞了回来。
明静娴对那刻着月亮与北斗七星图案的木牌摸不着头脑。玄铁的牌子在她手中翻转来去,正面背面把玩了一圈又一圈,没看出什么稀奇来。
“这是黑市的牌子。”即墨晏瞧了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块同样款式,却是用黄金铸就的牌子。“玄铁级的牌子是最低等,应该是陌鸦从那个眼睛身上找到的吧。”
“哇。”明静娴从即墨晏手中取过那块黄金牌子,两块牌子放在手中一并把玩。玄铁那块牌子磨损的厉害,该是时常被拿来使用,金牌就崭新崭新的,仔细翻看上面一道磨痕都没有,像是刚刚才铸造完成。
“要不我们去黑市看看?那人该是跟黑市有关吧。”明静娴发现罕见的一处武侠世界打卡点,兴致顿时就高了起来。
陌鸦一马当先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盘旋着等主人他们跟上。
即墨晏还不待说什么,明静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蔫坏蔫坏的主意便冒了出来。
“嘿嘿嘿,师兄,你说这城里的人知不知晓这客栈里的勾当?”或者说是这一片的勾当。有这么一伙儿黑的,这城中定然不少人平白失踪或是丢了孩子、甚至死人,这时候这一片突然响起鬼哭狼嚎声,这些人该是什么反应?
明静娴就是仗着夜色深沉,恼愤被这夜风吹的高起,胆子大起越发不管不顾起来。她挥手间一艘绿莹莹鬼火荧光包围的破旧船只漂浮在半空中,船上传来震颤耳膜的鬼哭狼嚎声,还有那听得人背后汗毛倒立的嘎嘎怪笑,惊悸怪异如鬼魅。
即墨晏愣愣看着这真实出现在眼前的鬼船,扭头收到来自明静娴的诚挚邀请。
“师兄,要不要上幽冥船去瞧瞧?”
明静娴有点恶趣味地想到船上那些闹腾的骷髅架子还有跟屁虫似的鬼火,不知道神仙会不会害怕。
害怕是定然不怕的,毕竟即墨晏已经习惯了娴儿身边那些奇珍的风格了。从幽冥君马到陌鸦、天下毒王的巨蟒到这幽冥鬼船……风格其实一直都没变,也就蓝尾明丝鸽和大橘还稍稍正常点吧。
即墨晏就在被一群载歌载舞的骷髅架子包围下,身后跟着粘人的鬼火球,亦步亦趋得登上了这看着木头都早已朽败的鬼船。
“出发!”明静娴一声令下。
船长模样的骷髅架子挥了挥自己掉下的半截手骨,其他骷髅架子顿时激动起来,一阵骨头吱嘎声响起,这鬼船宛若被夜风吹起的一叶小舟,飞速朝着前进方向飞去。
即墨晏的捂住自己的乱飞的头发,艰难地往下望去。
幽冥船所过之处一片鬼哭狼嚎、阴阴笑声,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亮起。街空巷默,唯有无处容身的乞儿龟缩在破烂棚盖下望着从眼前飞过的荧鬼星光,惊讶轻呼。
这个世道,似乎已经烂到了根里。
他们便去看看,笼罩在这座城头上的阴云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