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燕文和封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关系很好,俩人的孩子年岁也相仿。
但是对于俩人来说都十分不幸的是,俩人的孩子对于书画修复这一技巧,一点兴趣都没有。
陆燕文性格比较偏激,为此和自己的孩子大吵一架,后来孩子彻底和封老爷子断绝关系,再也不往来了。
封老爷子性格则相对温和许多,为此也不强求。
直到原主出生,两位老爷子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原主的身上。
原主倒是不排斥修复工作,只是却是没有什么天赋,因为家中就剩下这个独苗,封老爷子也担心逼迫太急,闹得和陆燕文一样的下场,索性就听天由命,原主学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但是陆燕文可不这么想,好不容易有个孩子愿意接这一门手艺,他把原主当成了自己的孙子看待,封老爷子不逼他,陆燕文却不会放过他。
陆燕文这样的行为最终激怒了封老爷子,在原主的教育问题上,两个老人家吵得面红耳赤。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七八次之后,封老爷子勒令陆燕文离自己的孙子远一点,不要给自己孙子太大的压力。
陆燕文因为不如意,经常在公开场合对封老爷子冷嘲热讽的,俩家因此交恶。
“但是老爷去世那天,陆先生在病房门前哭了,我看见了。”
蓉妈把事情经过和封籍解释了一边,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绝交这么严重,这俩人虽然口头吵吵,但是我觉得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说没就没的,陆先生经常暗地里帮着老爷,我都看在眼里。”
“老爷离世,他比谁都难过。想必是因为生前那些吵架的话,他埋怨自己,所以才一直没有来看你。”
被这些回忆勾起感伤,蓉妈说着说着自己先难过起来,眼眶泛红。
封籍为此有些过意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抱歉道:“我知道了蓉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蓉妈感慨道:“若是少爷能修复和陆先生的关系,想必老爷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开心的。”
封籍点点头,不再打扰蓉妈,独自回了房间。
他把日记本掏了出来,把这件事情仔仔细细记录下来。
这些时日,因为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隔三岔五又有一些难以消化的事情和记忆出现,他养成了记日记的好习惯。
而且一旦遇到了和原主有关的人和事,他总会在当天晚上做一些梦,多次经历之后,他觉得这些就是原主原本的记忆,随着发生的事情一点点注入到他的这具身体之中。
和陆燕文有关的记忆也不例外,凭着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以及蓉妈之前的讲解,封籍有总算是把陆燕文和封家的关系搞清楚了。
俩人闹不和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原主的培养方向。从俩人的交情来看,明面上虽然不曾往来,但是互相在心中的地位定然是不低的。
封老爷子骤然离世,陆燕文心里应当不好受。
虽然嘴巴不饶人,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封籍重新支棱起来。
把这段关系都捋清楚之后,封籍也知道陆燕文那日为何神色古怪。
陆燕文看着原主长大,原主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封籍一上来就表演一个老艺术家都不敢轻易使用的纸上走火,让陆燕文瞧出了几分端倪。
还有就是封籍对陆燕文与封家关系的点点滴滴,似乎不太清楚。
想明白其中关系之后,封籍心中也有些忐忑,很担心陆燕文当面质问他。
如此战战兢兢又工作了好几日之后,陆燕文只是很偶尔地关心他的工作进度,此外再没有太多的闲聊。
水月观音图装裱完成的那天,陆燕文亲自来取,而且不止他一个人来,乌泱泱来了好大一群人,倒是把封籍吓了一跳。
这些人或者和陆燕文年纪相仿,又或者看起来小了那么七八岁,总而言之,看着都是封籍的长辈,封籍虽然不认得,也只能客客气气的。
不过这些人是认得封籍的,似乎都喊着一些他不太了解的小名。
一阵寒暄之后,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完整的水月观音图上。
“水月观音图原来在这?我还以为老陆你亲自上手呢。”
“你这个老土鳖,一看就是没有上网,这个修复过程都在网上直播好几天了,我每天都看,一天都没错过。”
“欸,老李,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时髦,怎么自己看直播不叫上我?”
“我不是还给你转了视频,是你从不看我给你发的东西,总是自说自话。”
“话说,这工作都是封家小子你自己完成的?”
不知道谁问了一嘴,众人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到了封籍的身上。
“对啊,封家小子,这水月观音图的工作难度不小,这是……你自己完成的?”
封籍轻咳了一声:“不全是,李灼心有来帮忙。”
“但是我就是前期给他打打下手。”李灼心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了过来。
封籍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蓉妈不知何时带着李灼心这小子潜入他家里。
“大部分工作都是他自己完成的,”李灼心说着,朝着其中一位老爷子抬了抬下巴,“李爷爷,你不是也看了直播吗?”
李老先生“唔”了一声:“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光顾着看直播热闹了,现在想起来,封家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我就说呢,老封这一身的技艺,他儿子遗传不到,总能隔代遗传给孙子的。我看封家小子这身手艺,与老封想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李老先生说到这,突然两眼发亮起来,朝着陆燕文嚷嚷:“老陆啊,你把我们都叫过来,是不是想要给封家小子引荐入会。你这个老小子原来打的这个算盘,你说说你,有话就直说好了,不就是引荐这种小事,你只要提,我老李能有不答应的。”
陆燕文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老李不要乱说话,我陆燕文做人做事向来都是有原则的,你就看看这个修复的手艺,值不值得入协会?”
“我看成。”
站在在内里的一位老先生,戴着老花眼镜,之前他们吵吵嚷嚷的时候,他就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安安静静地观察着画。
如今似乎是观察完了,把眼镜摘掉了,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色地完成高难度的画作,我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协会吸纳这样的人才。”
封籍抬头观察说话的这人,身材消瘦,面部轮廓清晰,如今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但是能够从面目五官和气质上判定出其年轻时的风神俊朗。
而且这人温文尔雅,说起话来不急不躁,让人如沐春风,怎么听怎么舒服。
“老陈都验过了,”李老爷子摆摆手,“那不就是合格了?”
李老爷子可谓是气氛组,自己说完自己又接上话了:“我看,水月观音图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成绩了,这个引荐信,要不要也罢。”
几个人连番称赞和夸奖下来,这个事情似乎也有了定论。
“这幅画作既然已经完成,也得到了肯定,那我今日就带走了,”陆燕文脸上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情绪,但是语气已经畅快了许多,显然心情不错,“至于入会事宜,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番说法,反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若这番引荐与他无关。
那位被叫做“老陈”的老先生似乎已经习惯他这种作风,见状笑了,抬起头朝李灼心招了招手:“学生,你教他填表,我来负责送到会长那。”
李灼心点头,目光看向了封籍,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直到这群老头子乌泱泱离开了,留下空荡荡的工作室,封籍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灼心目送众人远走,回过身来:“陆老爷子的性子倒是一直没变,总是要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不过结果是好的。”
封籍松了一口气:“所以,我入会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李灼心想了想,接着说道:“如今你的业绩里已经有了水月观音图这项难度的工作,问题不大。不过流程也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还需要会长的审核和考察。”
“考察是在入会期间进行的,为其时间大概一个月到三个月,视情况而定,”李灼心坐了下来,在手机里翻了翻,“我把表格发给你,填完之后发给我,最后一个文件你可以大致看一下,是目前协会正在进行的一些项目,你的考察也许会从里面抽取。”
“不过呢,”李灼心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也许,没准会长那,或者那位老师还有正在洽谈的项目,这就要看会长安排了。”
封籍没有太大的担心,只是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
李灼心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水月观音图的修复一直很顺利,你在想张大山的事情?”
封籍点点头:“这人咋咋呼呼的,但是人却不聪明,之前如此为难我,明显是受人挑拨。”
“但是我今日观察了一下协会的这些老师,”封籍不确定道,“都挺好的。不过协会这么多人,想必陆爷爷带来的这些老师,也都是和他关系不错的。”
李灼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不是你说的?有一技傍身,问题总会迎刃而解,你现在难道要当缩头乌龟?”
“自然不是,”封籍立刻直起腰背,“担心归担心,该往前的时候,我是不会退缩的。”
李灼心笑道:“这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