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品通常情况下有单丝和双丝的,单丝出现得较早,质地较为轻薄一点。双丝出现的较晚,是在单丝的工艺上进行精进制作出来的,其中的经线是每两根一组,所以叫做双丝绢。”
封籍看着弹幕评论,仔细地回答道:“单丝和双丝绢纸当然有区别,双丝质地更加厚重一些,单丝则轻薄一些,至于究竟要选何种绢纸,没有绝对的好坏,要看作画的需求。”
“世人都觉得双丝绢贵重,名贵的画作定然都使用双丝绢,实则不然,我也修补过不少单丝绢的作品,很多画家制作精细小画都喜欢用单丝绢。”
封籍说完,猛然想到自己说漏了口,自己作为“封籍”,见过太多的单丝绢作品应当不太妥当。
他略微心虚地看了一眼李灼心,但是发现对方只是认真地在听自己说话,没有太多的反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直播下来,他已经习惯这样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话,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现在李灼心在这一字一句地听着,看来要小心一点。
“我之前在书上学了不少,但是纸上学来终觉浅,现在能经常动手修复古画,倒是让我更加明白了理论知识。”
这话说出来,干瘪得封籍自己都听不下去,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反观李灼心,嘴角倒是浮现了一点笑容,似乎很赞赏他的说话。
很好,自己不相信没关系,只要别人相信就行。
封籍一开始话还很多,但是随着手上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他的注意力就都在画上了。
在外行人眼里,这幅《水月观音图》的破损程度似乎并不严重,观众从直播屏幕上窥探到了画纸上的内容,不断地夸赞这幅观音图多么的惟妙惟肖,线条如何流畅,同时还在讨论这个和哪个博物馆见到的文物有几分相似。
这可是陆燕文用来考验封籍的作品,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修补好。
这幅画历经千年,揭开背纸的过程中,封籍和李灼心也看到整张画面中的一些细小的修补痕迹,这些痕迹都在纸张润湿的过程中轻微地显现了出来,只有修画师低头修复,一张张揭开背纸的时候,才能够发现这些细节。
这个时候,修复的技艺如何,也能够被后来的修画师窥探到,比如修补画纸的纸张纹理是否相近,接笔的技艺如何,虽然只是做修补工作,但是内里功力也是靠着不断地历练形成的。
《水月观音图》的年代过于久远,背纸的粘连程度也更深一些,即使是俩人合力,一整体下来,也没有将这些背纸完全的揭下来。
眼看直播时长也不差不多了,封籍直了直背脊,把直播关掉了。
他把架子收好,又重新回到案桌前,和李灼心继续手上的工作。
修复古画大多时候就是这样重复且劳累的工作,磨时间也磨人,因为全神贯注,也不知饥饿。
但是人体内部的运作终究是有极限的,灯光虽然明亮,但是封籍感觉到视线已经有些模糊,眼睛的使用已经到了极限,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察觉到了封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休息一下吧。”虽然这么说,但是李灼心似乎没有累的样子。
封籍自觉挺能熬的,但是受到了现在身体上的限制,体力和耐力没有穿越之前那么好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可没有打算一次性都消耗完,闻言点了点头。
今夜时间确实有些晚了,李灼心难得答应了留宿邀请。
蓉妈准备了宵夜,炒米粉和一些小炒菜,还有一人一份鲜美的鸡汤。
李灼心很少吃宵夜,但是折服于蓉妈的手艺,把面前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人的精神有所放松,李灼心的话似乎也多了起来。
“水月观音图的工作量不小,但是我仰慕这幅画已久,能够参与修复工作,也是我的荣幸,所以不要急着谢我,我帮你也有我的私心。”
这样的话封籍也就听听,心里早就已经把李灼心划分为“好人”“朋友”等行列。
而且自从一起工作之后,李灼心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也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此时吃饱喝足,懒得回去了,索性就留宿在了封籍家中。
和封籍不一样,李灼心从小就是一个骄傲的学霸,最见不得人家疑惑的样子。
他路过书房瞥见封等等抓耳挠腮写作业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心看了一眼,之后又忍不住教了他几题,越教越有精神,回头还略有责备地瞪了封籍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个做哥哥的,平时就这么放任自己弟弟抓耳挠腮写作业的?
封籍两手一摊,索性睡觉去了,别说原主教不得,他这个自打懂事起就只摸笔刷,这些计算题再简单,他看到也是两眼一黑。
如此一来,他不仅在心中感慨,李灼心可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可多得的贵人,不仅在他的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就连亲子问题也一并解决了,是谁说他不近人情的,他现在只想给李灼心颁锦旗。
既然是贵人,那么就要拿出对待贵人的态度,他可不敢真的让李灼心累着,一大早又起来忙活了。
水月观音图不愧是陆燕文用来考验他的作品,光是揭背纸,就耗费了他和李灼心好几天的时间。
封籍其实一开始心中没有太大的负担,这种类型的画作,光是他独自经手过的,就有不下十幅,就连他那个严厉的师父,有时候都不得不感慨,封籍等到他这个岁数的时候,成绩定然不菲。
封籍那个时候想着,一定要证明给师父看,自己天生就是那些破烂名画的拯救者,如果能够进京,进入宫廷,他会让这个世界上最高权位的人,看到他的实力。
想到这,封籍没由来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李灼心一直面不改色的,但是听到封籍的叹息之后,反倒是有几分紧张了:“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李灼心扫了一眼眼前的画,明明挺顺利。
封籍摇了摇头:“没什么。”
李灼心停下手里的动作,接着说道:“休息一下吧,这几天都是连轴转,难免有些精神疲劳。陆老师给的时间很宽裕,是我太着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封籍笑道,“只是有些感慨,没想到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陪着我。”
封籍这番坦白,反倒是让李灼心有些窘迫了,身子一转,不小心打翻了地下的水盆。
俩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通,封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人倒是不经逗。“
不过因为这个小插曲,封籍和李灼心也没再有心思继续工作了,之前去了临江大学附近的集市,封籍觉得很有意思,索性就央求李灼心这个专业人士,再带着他去了几个集市。
之前虽然在张大山那里受了气,但终究还是如约地拿到了合同款,兜里有了一点钱,封籍看到喜欢的东西,也就毫不吝啬地买了,甚至还给李灼心、封等等、蓉妈他们买了礼物。
封籍看着李灼心欲言又止地样子,提前宽慰道:“你放心,你要相信我的手艺,以后肯定也能接到活,养活封等等不成问题。”、
反正封籍也不是第一次养孩子了。
李灼心陪封籍逛好,回了一趟学校,第二天有一门课程需要他帮忙带一下,所以暂时不能陪封籍了。
李灼心这几日陪着封籍做了不少工作,接下来的一些核心工作,封籍也没打算一直麻烦李灼心。
水月观音图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画面灰蒙蒙的,这都是因为经过了年岁的侵蚀。
除了修补破洞、重新装裱,还需要让这幅画作恢复往日的光彩。这才是最为核心的地方,想必也是陆燕文想要考核封籍功力的地方。
而这一项工作,封籍想要独自完成,用他最为熟悉的办法。
第二天,李灼心还没有回来,封籍吃过早饭,就到工作室内,把直播工具都架好。
因为时间比较早,来观摩的人少之又少,不过也没有影响封籍工作的热情。
他把画布重新抚平,随手抽了一张宣纸,两手搓了搓,将其揉搓成条,圈成一个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画面上。
如此放置了好几个地方,封籍转过身去,拿出了一瓶白酒,倒在了一个细口的小杯子里,然后猫下腰,杯口下置,细小的水流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均匀地浸透了宣纸条。
“主播这是要做什么?杂耍?”
“是我起太早没睡醒?还是我走错频道了,主播怎么还祭出这瓶老白干了?”
“这门手艺似曾相似,有些眼熟,主播暂停一下让我翻一翻教科书。”
“卧槽,点火了!”
“不是,我知道这个画泡水是为了修复,点火是为了什么?”
“点火是为了让画成为永恒?”
“卧槽,点了点了,”上课偷偷摸鱼的赵同学受到画面冲击之大,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还在课堂听课,整个人跳了起来,“这这这,这可是大手笔啊!”
课堂瞬间安静了下来,讲台上的李灼心放下书本,凌厉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学生。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学生在他的课堂上不是玩手机就是吃零食,虽然很碍眼,但是好歹安静,今天就不一样了。
李灼心看着别人一言不发的时候,最是可怕。
抬眼对上他视线之后,这位赵同学也如梦初醒,眼睛转了转,立刻把自己的手机上的直播画面调转给李灼心:“学长,这可是纸上走火!现场直播,热乎的!”
李灼心眼神撇过,严厉的教导之词突然卡在了喉咙。
于是,全班同学,就这样目睹了不苟言笑的李学长,像是被那个手机屏幕吸掉了魂,面露惊讶之色,最后居然不可置信一样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