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见的脸“阴转多云”是在第二天晚上，童主任特意亲自到林不见家门口等他，告诉他孟阮和林时来已经见到了林长风，林长风虽然还昏迷着，但还在喘气儿。本来童主任中午就过来了一趟，结果林不见根本没回家，还是崔家阿奶告诉她，林不见每天晚上要8点多才能回来。
童主任看着表情瞬间松弛下来的林不见就笑了：“看看你这满眼的血丝，担心的不得了吧？你妈说了，让你踏踏实实地上学吃饭，别担心他们。长松保家卫国是英雄，他接受的一定是最好的治疗最好的药，不见，你就放心吧。”
林不见想笑着回应，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张团结的话，勾起的唇又落下了，但眉眼舒展，看着就知道他心情还不错：“谢谢童阿姨，这么晚了还过来告诉我这事，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好了，我也不扰你了。”童主任又嘱咐了林不见几句就告辞了。
林不见关上门，走进卫生间，拉开卫生间里的灯泡，昏黄灯光下，林不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脸颊，自言自语道：“是你在担心吗？”
除了客厅座钟的滴答声，无人应答。
别说林长风还在喘气儿，就是他已经被盖国旗了，林不见的日子也得照样过，但过法自然不一样。
比如，才得了孟阮和林时来的信儿，第二天傍晚在好好吃对账时，林不见就有心情说他之前想说但一直没说的主意：“崔大哥，马上端午了，咱们做个促销活动吧？”
“什么活动？”
“促销活动。比如搞个抽奖活动，只要在咱们店里消费，别管多少都能抽奖，奖品简单点儿，就粽子、早午餐的打折券或者是粽子的打折券之类的，哦，为了噱头，最好再弄个大奖，抵金券就行。”
好好吃只营业了一个月，但好好吃的客源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特征，早餐的大头是经过花清街口的路人，午餐的顾客则主要是国营饭店分流过来的客人，这部分人成分比较复杂，有过来江城做生意的、工资比较高的职员、和部分过来解馋的散客等，而好好吃散卖的一些炸物、卤制品，甚至是林不见之前弄出来的糕点则主要卖给了附近的人。
“我想看看有打折之类的优惠，附近的人会不会过来吃饭，要是他们能接受，咱们可以弄个外卖，也是顺便给好好吃的粽子打一波广告。”现在会自己做粽子吃的人很多，但去点心店或者供销社买粽子的也不少，卖什么不是卖，反正在早午餐时段，随便他们卖什么。
崔华不懂这些，就担心一点：“要是客人只花几分钱，却抽中了几块钱的东西，我们不是亏大发了？”
玩儿过许多网游抽过许多奖的林不见很肯定地说：“不会，我们一定是赚的。只要控制好总成本，就一定能赚。”想了想，毕竟是没经验，林不见又补了一句，“好吧，规模可以小一些，这样就算赔也不会赔多少。就当是实验，看看活动效果，要是能行，以后但凡节日都可以搞一搞，要是不行，就当作是交学费了。”在林不见看来，促销活动很少会赔钱，不然上辈子各种商家也不会搞出那么多购物节了，但时代与时代不同，再好的种子在不适合的土壤中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开花。
听到林不见这话，崔华更加不放心了：“那这不成了‘赔本赚吆喝’吗？”崔华想了想，“不见，我觉得咱们现在生意挺好的了，不用冒这种风险。或者，等咱们回本了再搞你这个‘促销活动’？”
林不见沉默片刻，盯着崔华，开口问道：“崔大哥，你知道咱们好好吃为什么上个月的中下旬就能做到基本客满吗？”
“因为开饭馆的少。”崔华顿了顿，“这是你说的。而且，你的手艺不错，我是真觉得你做出的菜不比国营饭店差，咱们的订价也比国营饭店还低一点。”
“对，饭馆少、价格低，另外，比起国营饭店，我们的服务态度也更好，但这些优势不会永远存在的。崔大哥，如果好好吃就开到年底或者开到咱们房租到期就关门，那咱们可以这样继续维持如今地经营方式。但是，好好吃想一直开下去，咱们就该在优势还在的时候，不断地尝试和改进。崔大哥，咱们都是第一次开饭馆做生意，我不敢说我做的决定、选的方向一定是正确的，但原地不动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别人都在往前走。”
“不见，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好好吃才刚开始一个月，我觉得，就算要改进，也可以先从更保险的地方开始改进。别的不说，国营饭店开了那么久，人家也没搞过什么促销活动，一样好好地开着，不是吗？”
“崔大哥，国营饭店之前几乎是垄……”说到这里，林不见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缓和了神色，“这样吧，崔大哥，现在我们彼此都没能说服对方，也都需要更充足的理由被说服。今天先和霍姐准备明天的材料，咱们都再好好想一想，我把促销活动的详细方案写出来，崔大哥你觉得咱们饭馆可以改进什么也可以记下来，咱们明天晚上再商量，如何？”
崔华也难得肃了神色，点点头：“好。”
林不见第二天上学时直接把好好吃上个月的账本揣在了身上，这时候的英语课的比重并不高，至少三零一中学是这样的，今天难得有一节英语课，林不见就心安理得地在课上搞自己的端午节活动。
林不见把促销活动想得很简单，确实，方案本身不难，难的是细节，具体到奖励设置时，林不见就犯了难。优惠券好办，各种菜品的利润林不见心里有数，折扣范围不超过底线他们就不会亏，但是粽子还没开始做，粽子的馅料、成本和售价就不知道，粽子的优惠券就没办法定。而林不见这时候发现，他们还没有统计过好好吃的各时间段的人均消费，于是，有多少人会来买粽子，林不见也拿不准了，这个拿不准，奖励是不是设置成100%中奖林不见也一时不敢确定了……
越想脑袋里越是一团乱麻，林不见特别后悔，当初实习时，在餐饮部咋就只送了盒饭，打扫卫生，啥都没想过呢，那时候想了，还有领班、老师、搜索引擎可以问，如今有啥啊，只有一个脑袋空空的自己。林不见趴在课桌上，狠狠揪了揪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闷闷地想：“我这一个月到底都在干什么啊！”
因为有一个月的经验，好好吃在月末时，采购数量上已经基本做到“不留余材”，反正没食材了就直接挂牌子收市就行，也就是说，除非增加了新菜品或者其他不可控因素，否则好好吃当日不会剩下太多食材，但这，真就属于经验之谈。不想不知道，如今顺着这思路往下想，林不见才发现，好好吃开了一个月，他们竟然连早午餐时段的人均消费这种上辈子各种APP上必有的信息都没有统计过，林不见突然意识到，他疏忽了一件事——他们的账记的似乎很详细，但除了成本和营收外，他们对好好吃的经营状况似乎也没有更多了解了。
这就像一个学生唰唰唰写完一沓子卷子，然后照着答案给自己打了分后就把卷子塞进抽屉里一样，至于错了什么题、为什么错、该怎么改这些问题一个没想，简直是事倍功半的典型例子。
林不见越想越羞愧，然后就开始自我怀疑，他这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或许崔华说的是对的，他想事做事不该那么想当然，应该更慎重一点儿，这不是原地不动，而是坚固基础。想到自己昨天还那么理直气壮地“教育”崔华什么“我不敢说我做的决定、选的方向一定是正确的，但原地不动肯定是不行的……”云云，林不见的脸和耳根全红了，那是怎样一种**式的自信啊。
林不见把写着“lucky draw(抽奖活动)”的纸扣过来，在背面开始写另一份“pre-order activity（预购活动）”，这种预购活动比抽奖还要简单，只要提交订金，可以享受优惠，至于优惠数额，只要做好粽子就能算出来。预购活动不仅能保证一定不会亏本，更重要的是，做这个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卖粽子，纯粹明了，至于观察客源特点外卖啥的，等先把账本上体现出来的其他信息看明白再说吧。
林不见正在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不妨手下的纸一下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了，林不见吓一跳，顺着纸被抽走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英语老师的脸。这一刻林不见总算知道张团结说的“要笑不笑”是个什么表情了，真的很可怕啊。
“仗着自己英语不错就不听讲了是吧？”
“赵老师，我知道错了。”
林不见周围几个同学都“噗噗”笑起来，“我知道错了”简直快成林不见的口头禅了。赵老师也不和林不见废话，一指教室后墙，林不见特别熟练地走了过去，立正站好。站好后，林不见看到赵老师翻了个白眼后还是把他写了一半的计划书放回了他的桌子上，总算松了口气。
另一方面，崔华昨天晚上就和阿奶父母说了端午节活动的事，说起自己和林不见的分歧。对此，崔家阿奶十分支持大孙子的意见，她觉得既然现在小饭馆赚钱赚得很顺利，就不该再搞些乱七八糟的事。别管抽奖还是打折，说白了，都是把钱往别人口袋里放，脑子有坑的人才做。
崔母是做老师的，她不太懂做生意的事，就说让崔华和林不见商量着来。
崔爸则说了一句话，也是这句话，让百般纠结的崔华决定退一步：“从你们开那个饭馆开始，你做了多少决定，林不见做了多少决定，你对的多，还是林不见对的多？”
于是，晚上记完账，林不见和崔华同时表示：“你说的有理，咱们先照着你的想法来做。”
林不见、崔华：……
静默了两秒，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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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