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霜骇然,一时竟不知作何表情。
少年放柔声音:“吓到了?”
逢霜摇摇头,不解问道:“神界已覆灭多年,他如何能重建神域,复活神族?”
少年说:“我也是前不久才想通。”
这得从旧天道忽悠温枫良说起。少年不晓得旧天道具体跟温枫良说了什么,要让温枫良折辱逢霜,让逢霜对温枫良死心。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从温枫良得到那本回溯时间的功法时,旧天道的计划就开始了。
天道要平衡清浊,选择了温枫良,偏偏温枫良对逢霜动了心,不愿意壮大魔界。
这时,旧天道设计把能回溯时间的功法交给温枫良,不是为了让温枫良能救回逢霜,而是想让温枫良搅乱这个世界原本稳定规律的发展。
少年想了想,尽量简单地给逢霜解释:“就好比你想杀掉一群魔修,以你的能力一个都杀不了,你就想了个办法离间他们,等他们内斗到人死的差不多了,用以防御的阵法结界也摇摇欲坠。这时你再动手,是不是就方便很多?”
旧天道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深知温枫良骨子里那股疯劲和执着,看似是在帮温枫良救心上人,实则是在利用温枫良破坏这个时空的稳定。
时间空间类术法最容易出问题。
旧天道不满足温枫良一人,转而又盯上穆谶和楚映越——楚映越失败,穆谶阴差阳错重生,没让这个时空产生太大偏差。
可温枫良不一样,他每次重生都很顺利。
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原本有几次能救下逢霜,能与逢霜长相厮守的,皆被旧天道暗中破坏。
温枫良只剩一次重生机会后,旧天道及时出现在温枫良面前,给温枫良看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绛河镜崩塌,逢霜以身填绛河镜。
温枫良当然不愿意,旧天道提出助他。
旧天道说要救逢霜,就得毁了绛河镜,要毁掉绛河镜,就需要逢霜心甘情愿给的一颗心。
逢霜道:“是临江那次。”
温枫良中了连命蛊,他不得不亲手杀了温枫良,虽救活温枫良,温枫良却久久没醒,他梦到他的心或可一试,剖了一半给温枫良。
他想起温枫良封印他记忆骗他的时候了。
那时他问,温枫良瞒他,是想从他这得到什么,如今他终于明了,温枫良那时确确实实想要他剩下的半颗心。
“温枫良还不算笨,没全听旧天道的话。否则,你早就被旧天道炼制成一具傀儡了。”
“他为何要让随之毁去绛河镜?”
少年道:“只有毁掉绛河镜,他才能进入北渊。”
逢霜疑惑,少年笑了一声,道:“哎呀,这个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可谁让我最舍不得见美人皱眉呢。”
逢霜:“……”
逢霜无奈道:“前辈。”
少年正经了神色,缓慢说:“神域就在北渊之上。”
逢霜震惊地睁大眼,少年笑道:“在你印象里,北渊是不是终年飘雪,一望无际?”
见逢霜点头,少年说:“实际上,北渊是神域的支柱。”
“世人所见,神界覆灭,渺渺不可寻,但只要北渊尚在,神界便不算彻底覆灭。”
“他想重建神域,就必须要去北渊。”
“北渊,是天道都无法轻易涉足的地方,所以他骗温枫良,要温枫良得到你的一颗心,进入绛河镜深处,毁掉绛河镜。”
逢霜道:“绛河镜一毁,天地必将……”
“小霜,”少年道,“你觉得,他会在意吗?”
逢霜沉默几息,摇摇头。
“他若是在意,便不会有重建神域的念头。”
重建神域单靠一个北渊远远不够,旧天道又盯上了太昌祖神留下的那四样东西。
据说碧鸿珠有改变过去的作用,少年没见过,无从得证。
即便是破坏那几道封印,利用碧鸿珠等物,旧天道能重建神域的可能性也只有三成。
“三成,”逢霜沉声道,“他为了这三成可能,就要拿天下苍生去赌?凭什么?”
那些无辜的百姓就活该为了旧天道一己私念而牺牲?
示意逢霜坐下,少年继续说,那四样东西旧天道已得其三,剩下的三缨丝不出意外的话,是在青羽宫。
青羽宫。
逢霜抬眸看着少年,少年说:“他接近不了三缨丝。”
逢霜瞬间就明白了。
玄鸿观是温枫良出的手,空梧派和桑云宫应该是旧天道控制门派弟子拿到手的。
若三缨丝真在青羽宫,那么最有可能被控制的人……
少年道:“温枫良。”
温枫良是雾林魔族,被旧天道换过妖骨妖血,习过旧天道给的功法,修为也高,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有弱点的人最容易操控,尤其是因逃避现实选择沉在梦中的人。
逢霜抿了抿唇,道:“我想再进一次他的梦。”
少年摇头,任逢霜说什么都不同意。
上次逢霜进入温枫良梦境,不仅没唤醒温枫良,还让他自己伤上加伤,得不偿失。
“你若担心他,我会想办法封印他,不让他成为旧天道的傀儡。”
“可是……”
“没有可是,”少年干脆继续打断逢霜未尽的话,他偏过头,视线落在帐幔后沉眠的人,语气是逢霜从未听过的严肃。
“你可知天道为何要选你和温枫良?”
逢霜老实道:“请前辈赐教。”
“因为你是北渊神族,是最有能力弑杀旧天道之人。”
逢霜茫然:“那随之……”
“他是附带的。你和他情况挺特殊,我就想着,你们连手胜算必定会大些。哪能想到他居然……”
少年恨铁不成钢般地叹了口气:“眼看着就快熬出头了,他居然沉溺梦境。”
“他不肯醒,只留你一人对付旧天道,说实话,我没信心能让你活下来,法则对我限制太多。我除了能卡着界限教你一些术法,告诉你一些本该被称为秘密的事情,帮你取些或许有用的灵植法器外,再做不了其他。”
“小霜,你伤势未愈,旧天道不知何时就会动手。这种时候,你乖一点听话一点,好好养伤,为自己多争取几分活下来的机会,好不好?”
逢霜安静许久,抬眸看向少年,真诚发问:“晚辈想冒昧问一句,前辈您,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少年笑了笑,道:“大概是曾经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至今难以忘怀的白月光印象,以及我当时未能救下你的愧疚吧。”
逢霜手指微蜷,嗓子微涩,很慢很慢地说:“前辈您所说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不一样的。”
少年无所谓一笑:“我知道啊。他是他,你是你,即便性格相似,爱好相似,你们始终是两个人。”
“那……”
担心逢霜会胡思乱想,少年又道:“你就当我爱多管闲事,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也不会把你当做他。”
“前辈大恩,晚辈无以为报,若日后有……”逢霜声音顿住,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何谈日后报恩。
少年扶他起身:“你努力活下来,就是对我的报答。”
逢霜在青羽宫上上下下布了诸多阵法结界,完全没意识到青羽宫藏着三缨丝这种古老厉害的法器。
若无天道提醒,少年也推测不出三缨丝在哪。
逢霜遣散青羽宫所有伺候的下人,嬴绮和晏柳一同下山除魔卫道,昭戚留下足够的丹药后,搬到顾白梨的山头。
顾白梨三天两头奔波在外除魔卫道,偶尔给逢霜传音汇报情况。
整座青羽宫,除了逢霜,温枫良和少年外,再无其他人。
少年每日背着手在青羽宫各个地方游走,企图找到三缨丝的踪迹。
——他虽是天道,但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还是不知道。
太昌祖神担忧未来有朝一日天道会乱来,故而无论是北渊也好,四样法器所在地也好,封印也罢,与天道有关之人皆不可涉足。
还赋予北渊一族斩杀天道的能力。
与其说北渊忠于天道,倒不如说北渊永远忠于太昌祖神。
北渊是太昌祖神留给这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剑。天道利用北渊,也忌惮北渊。
而且,少年最近才发现,玄鸿观和柳烟山两处封印都是假象,真正的封印不知藏在什么地方。
少年感慨地想,不愧是太昌祖神,考虑的当真很全面。
人界愈发乱了,那只黑鸟出没在各个地方,它嘴尖爪利,速度奇快,羽毛坚硬,有些修为低的修士还没见到它的影,便被它啄了眼睛,伤了身体。
与此同时,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量傀儡,混在妖魔之中,闹得百姓苦不堪言。
顾白梨带回过一部分傀儡,逢霜见着那傀儡小臂内侧的柳枝印记,便明白这些傀儡是旧天道所为。
他顺着傀儡顺藤摸瓜,只找到一个被踢出来当替罪羊的散修。
旧天道在幕后藏的严严实实。
一片混乱喧嚣之中,唯有青羽宫静寂如常。
少年画出符箓,幻做逢霜的模样,时不时在掌教宗主们面前露个面,杀几个魔族。
真正的逢霜终日待在青羽宫不是养伤,就是琢磨少年给的阵法。
那一道大阵极为精妙,若用得好,完全可以困住旧天道。
修长白皙的手指掩上卷轴,逢霜转眸看了眼温枫良——温枫良被囚在丝丝金光组成的囚笼,寻常熟睡一般,神情平静。
逢霜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抚上额间隐隐发烫的印记。
蛊虫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带有温枫良气息的衣裳渐渐不能再满足他了,每熬过一次蛊发,他便感觉自己小死了一回。
抬手给安安罩了道结界,逢霜十指掐诀,金光囚笼打开可供一人出入的缝隙。
尽管温枫良手腕脚踝皆被金光所束,还在无数符文压在他身上限制他行动,逢霜依旧很谨慎。
他弯下腰,指尖从温枫良眉宇拂过,轻轻落下一吻在温枫良唇畔。
温枫良沉睡已近四月,他不再奢求温枫良能醒,只希望温枫良不会被旧天道控制。
又吻了吻温枫良眉心,逢霜直起腰,低眉敛目剥温枫良衣物,脱到最后一件蔽体的里衣时,他转头拿过一套新的衣裳,认真仔细地给温枫良穿上。
腿已经开始软了,逢霜不敢再耽搁,他抱着温枫良脱下来的衣服,刚转过身,脚踝忽地一紧。
一只手紧紧攥住他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