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辩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那些视线不止于长阶之下的文武百官,还有在宫廷各处值守或隐匿着的御林军,亦是秦枭的亲兵。
这些人是个顶个的高手,只要察觉到秦枭有危险,第一时间便会出面解决。
如今迟迟未动,想必只是因为楚九辩手无缚鸡之力,对秦枭造不成威胁。
他们是没察觉到危险,但楚九辩却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因为他看到秦枭“笑”了。
剧原文所说,秦枭这人笑的越是明显,招惹他的人便死的越惨。
这不纯变态吗?!
楚九辩心中崩溃尖叫,面上却笑容不变,甚至双手微动,在人胸肌上轻轻拍了拍道:“先放我下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番言行举止,无异于虎口拔牙。
秦枭已经完全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的视线缓缓在楚九辩脸上游了一圈,冰冷刺骨,如有实质。
楚九辩只觉得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都在发麻,忽而一阵失重感传来,而后便是身体摔在白玉台上传来的钝痛。
是抱着他的人松了手,使他直接跌落在地。
腰椎处撞得不轻,不等楚九辩松口气,他就见面前的摄政王俯下身,长臂一伸,修长粗糙的手骨节分明,紧紧箍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楚九辩呼吸一滞,本能地抬手攥住男人结实的手臂。
他被迫顺着男人的力道站起身,踉跄着站稳。
抬眼看去,楚九辩就见面前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天地间一片静谧。
百官静默,大气不出,不远处的小皇帝似乎也被吓傻了,无措地攥着小手。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狂躁的心跳声便格外清晰起来。
楚九辩感觉自己要彻底喘不上气,他狠狠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双手也努力去掰脖颈上的手。
他现在不想死!
无限接近死亡的大脑此刻无比快速敏捷地运转着。
他出现的突然,还是在登基大典,在小皇帝龙椅没坐稳的时候,所以秦枭或许是直接把他当成了某一个党派或者势力派来的刺客。
以秦枭残忍果断的性格来看,对方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该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可偏偏系统选了对方做降落点,控制着他接住了自己。
能控制人的身体,听着就如同鬼神手段,即便是秦枭这样的人,肯定也会有所顾忌。
此刻秦枭没有直接拧断他的脖子,反而给了他一丝气口,想必也是因为心有疑虑,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
够了。
只要秦枭对他有一丝丝的好奇,那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而他方才说自己是神仙下凡渡情劫,会进一步激发秦枭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这种情况下,对方更不会轻易杀死他。
更何况,现下可是登基大典,见血可不吉利。
楚九辩直视着秦枭,潋滟的桃花眼里生理性逼出了些水汽,眼尾泛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他苍白柔软的唇却弯出愉悦的弧度,神情也显出些缱绻之色。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融合,奇异地交缠着,就像他此刻给自己的身份——亦人亦神。
“你不信吗?”楚九辩再次开口。
他嗓音喑哑,不似方才那般悦耳动听。
楚九辩语气轻松,神情却带着蛊惑般道:“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我赢了,你就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帮我渡过情劫。如果我输了,随你处置。”
秦枭见过很多人,在面对他这般强烈的杀意时,没有一个人能镇定自若。
可眼前这个人却自始至终没露出过一丝怯意,始终镇定,始终自在,好似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但事实是,面前这人依旧在为了“活着”而努力。
很古怪,很矛盾。
这是一个从里到外都显得极其不协调的人。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古怪打扮,突然出现,还上来就说自己是“神”的人,让秦枭很感兴趣。
他缓缓松了手上的力道,却始终禁锢着楚九辩。
“赌什么?”他饶有兴致地问。
楚九辩唇角笑意更甚,强压着喉口的痒意和干涩,哑声道:“我赌一刻钟内会有暴雨。如若没有,算我输。”
此刻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六月酷暑闷的人心烦气躁。
这般情形,别说是秦枭,如果没有系统,楚九辩自己都不会相信会下雨。
自然,他对这个诡异的系统并不信任,但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足以证明自己是“神”的契机,所以只能赌。
在这个相当于他原世界中“春秋战国时期”发展程度的地方,窥测天象,还精确到一刻钟这样的时间点,绝对称得上“神迹”。
所以他说的“赌”,并无完全把握。
如果他赌输了,是真的会丧命。
这种几乎于刀尖上舞蹈的行为,促使他的大脑完全兴奋起来,眸中光亮愈盛。
不知是巧合,还是果真风雨欲来。
在楚九辩说完这句话后,纹风不动的皇宫大内倏忽卷起一阵阵微风,吹动了众人宽大的袖袍衣摆,楚九辩银白色的长发也轻柔拂动,使他昳丽的面容显得有些妖冶。
秦枭定定望着眼前的青年,片刻后,他才彻底松开对青年的桎梏。
倏然找回呼吸通道,楚九辩喉间的痒意再也压制不住,他抚着脖颈,撕心裂肺般咳起来。
耳鸣与咳嗽声带走了他大半的听力,但他仍听到秦枭口中吐出简短的三个字:“带下去。”
话音刚落,便有两位身着软甲的御林军出现在高台上,一左一右钳住楚九辩的双臂,将他带离高台,顺着宫道一路朝深宫而去。
楚九辩喉中有些腥甜,总算压制住了干涩的痒意。
许是知道他手无缚鸡之力,因而下了高台后,两位御林军便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只单单跟在他身侧。
楚九辩咽了咽喉咙,回首朝身后的高台上看去。
已然看不到那上面站立着的身影。
“别看了。”一道含着调侃的嗓音在前方响起。
楚九辩转回头看去,就见一位穿着暗色甲胄的青年抱臂而立,面部轮廓刚毅,眉目舒朗,正要笑不笑地盯着他看。
两侧的御林军当即抱拳行礼道:“安总军。”
安平,字无疾,秦家军副帅,如今的御林军总指挥使,亦是秦枭最大的狗腿。
楚九辩在脑海中过了遍信息,淡淡笑了笑。
亏得这人在原书中出场比较早,省得他探究了。
安无疾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楚九辩,从他银白色的长靴,到腰间的宝石,再到肩头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银狐皮草。
最后,他的视线定在楚九辩脸上。
皇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可这位“神仙”却当真长了张美的不像凡人的脸。
当然,安无疾更好奇的是楚九辩的发型。
前短后长,前黑后银,怪异至极。
刹那间,他心中忽而有了个念头,心道这人不会真是下凡渡劫的神吧?
不过也就一瞬,他就抛开了这个念头。
面前这人说话神神叨叨,大热天肩头还披个狐裘,说不定是失心疯,绝不可能是什么“神”。
打住打住,不可再想。
他们宁王大人最厌恶的就是神鬼之说,他可不敢触霉头。
安无疾收回视线,懒得再多言,率先朝前方走去。
楚九辩被两侧御林军推了下,才抬脚跟上。
他打量着一路的景致环境,这不是出宫的方向,他会被带去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奉天殿前的登基仪式没有被方才的意外扰乱,继续无事发生般进行到了最后,百官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小皇帝用稚嫩而清脆的童声扬言“平身”。
“谢陛下!”
百官沉稳的嗓音回荡。
礼部尚书王致远宣读诏书,宣告新帝即位。
钦天监手捧国玺,奉与皇帝。
百里鸿早早练习过,稳稳接过国玺,百官再次行礼叩拜,高呼“万岁”。
至此,登基仪式终于落幕。
秦枭行至小皇帝身侧,道:“陛下,请入殿吧。”
百里鸿乖乖点头,向前走了两步。
察觉到舅舅没有当即跟上来,他有些茫然地转头。
秦枭冲他颔首。
虽然不明白舅舅为什么不和自己并肩而行,但百里鸿还是乖巧地转回头,然后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朝前方的奉天殿行去。
随侍的大太监洪福洪公公已经接过国玺,珍重捧着,跟在皇帝侧后方一同前行,脚步轻盈无声。
待小皇帝走出一段距离后,秦枭才抬脚,缓步跟上。
而他一动,立于长阶之下的百官也便动了,秩序井然地迈上台阶,一同朝奉天殿的方向行去。
仪态良好,端方持重,全程无一人交头接耳。
直至行至殿内,众人按照品阶分列两侧站定,这才抬眼望向正前方。
九层汉白玉台阶,每三层之上便有一层空阔的平台。
龙椅便位于最高处的平台,小皇帝正端坐其上。
而往下的第二层平台上本该空无一物,现在却在平台右侧方位上多了一张乌木宽椅,身着黑金蟒袍的摄政王端坐其上,俯视着下方众臣。
直至此时此刻,百官对于“摄政王”该有的殊荣和权势,更有了新的认知。
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宫道之上,楚九辩被安无疾领着走了十多分钟,眼看着系统预报的暴雨时间即将到来。
“安总军。”楚九辩开口,嗓音还带着哑意。
安无疾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楚九辩见他不搭茬,也不尴尬,自顾自继续道:“不知您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眼看着要下雨了,我被淋倒是不怕,别害的您也淋了雨。”
方才楚九辩说出那些神鬼言论之时声音不大,但当时现场落针可闻,因而他说的话不仅是安无疾,就连石阶下的百官估计也有不少人听到了。
但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什么神,什么渡劫,话本子看多了吧?
如今听楚九辩又说起此事,安无疾当即轻嗤一声,嘲讽道:“这位神仙,一刻钟也差不多了。您瞧瞧这日头,可有一点变天的征兆?”
楚九辩还真抬眼看去。
距离系统预估的下雨时间约莫只有几十秒了。
骄阳似火,他微微眯眼。
系统这么不靠谱吗?
那他不是要赌输了?
【亲爱的宿主,天气预报是本系统最基础的功能,不会出错。】
系统音来的猝不及防,楚九辩脚步一滞。
安无疾察觉到他忽然的异样,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锐利的视线也定在楚九辩身上。
另外两位御林军也当即握住腰间长刀,眸光锐利而警惕。
系统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会出错,已经在楚九辩脑海中倒计时了:【十、九......】
楚九辩望向安无疾,莞尔一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天地间忽而风云变幻。
阴风呼啸着,吹动银白色长发,披风猎猎作响,楚九辩昳丽的脸庞也显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距离感,就连他唇边的笑,也显得神秘而诡异。
安无疾瞳孔骤缩,望向楚九辩的眼中也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骇。
狂风卷着湿润的气息,穿过宫闱,卷入奉天殿的大门。
帷幔摇晃,百官的宽袍广袖发出闷响,不少人齐齐变了脸色,甚至顾不得仪态和礼仪,惊骇万分地转头望向殿外。
而坐于宽椅之上的秦枭,也倏然抬眸望向殿外。
几乎是两息之间,淅淅沥沥的雨珠便争先恐后砸下来。
又几息后,烈阳彻底失去普照大地的能量,隐于墨色云层后,整个皇城都被笼罩于层叠雨幕之下。
暴雨,真的来了。
本章评论掉落一百红包包~爱大家[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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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窥测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