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不算大，城中建筑相比较于京城的宏观大气，反而透露着些许江南的清秀精致来，墙壁出多有绿莹莹的石榴叶攀爬而出，看着倒是十分宜人。
朱菁菁刚来的这几天差不多都走了个遍，只不过听丽娘讲，想要买人还得去东街的牙行那里，这对她来讲，倒很是陌生。
好在丽娘之前经常会去那里“进货”，有她在前面带路，朱菁菁反倒能放松下来好好地欣赏这闹事之景。
白日里阳光甚好，街上自是人来人往。
小贩们挂着笑脸叫卖声络绎不绝，有得甚至跟看客吵得那是脸红耳热，然而年幼的孩童却不懂大人们的说辞，反而看得他们咯咯笑，不一会儿又被另一边铺子上的面人吸引了过去......
熟悉的一股人间烟火气阵阵扑面而来，仿佛都沾染到了朱菁菁的鬓边眉梢，让她这副泥娃娃的身体瞬间舒服地吐了口气，这时她才隐隐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真的从那本荒唐的爱恨情仇的书中逃了出来。
现在她不是那个身负血仇，想要手刃林漫的恶毒女配。
而是一个在人间准备安安稳稳地平静生活的小人物罢了，当然前提是臣奚不来找她处理镜渊那档事的话。
朱菁菁漫步走在街上，嘴里哼着不成曲的清调，就像是久旱逢甘露般，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锦州这种地方靠近水乡，风水倒很是养人。
本地姑娘大多秀气婉约，但像朱菁菁这样娇艳到有些咄咄逼人的殊容，实在是十分罕见，像是漫山遍野的娇嫩月季中野蛮生长着的一株牡丹。
夹在一群寻常市井百姓中，倒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所及之处，瞧见她的的周遭百姓无一不是驻足惊艳，甚至有垂髫小儿追在她身旁喊她“神仙姐姐”，向她讨要糖人吃。
朱菁菁笑着捏了捏小孩子圆嘟嘟的脸蛋儿，对着他一本正经地认真交代道：“姐姐没钱，等你讨到糖人了，记得给姐姐也要一个。”
在小孩子迷茫的神情中，丽娘毫无语气起伏地提醒了她一句，前方拐角那里便是牙行的地方了。
“任你牙行嘴利，开铺只图买卖。”朱菁菁低声念着东街牙行前的两处牌匾，忽然觉得这里应该很有意思，微微一笑便抬脚跨了进去。
这处的牙行地方只有半大点地方，横竖不过四个铺子大小，走着走着便已是转了一圈。
大约是来的时头稍微有些晚，很多铺子都已经开始准备收摊，丽娘在朱菁菁身边小声嘀咕着：“那些收摊的都是因着手里的人今日都被卖了出去。”她有些见怪不怪地消沉了几分，自顾自地念叨着：“若是我有钱买人，何至于来绑你呢？”
朱菁菁懒得理她，转眼去看还在经营者的铺子中，只有一家算得上是生意不少，铺子里面人来人往，看上去颇为忙碌。
长着两撇小胡须戴高帽的瘦小老板正皱眉对着旁边白胖的呆楞伙计说着什么。
一会儿指着账本，一会儿又指着契约。
老高是锦州城为数不多的牙行铺子老板之一，基本上要想买卖私奴的都要来找他，倒是花街的人都多少认识他。
虽说交易人口的生意都归在牙行这儿，但实际上除了些朱门富贵之地，鲜少有地方买得起奴仆婢女，而锦州这种小地方能跟“富贵”二字稍微沾亲带故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一个谢家，还是被西府本家打发过来的一族偏支。
也就只有扛包打杂的体力活计最为热闹，由此可见牙行人口买卖的生意之惨淡。
老高就是为数不多的包揽私奴和奴仆的生意，因着跟锦州谢家的人有点子亲戚关系，所以远近的人都礼貌称他一句“高老板”，但他为了图省事，便有意地让人喊他“老高”。
好在此人做生意还算诚信可靠，后背又有谢家当靠山，在锦州这带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如今正值暑日，牙行里人来人往，端得让人很是心烦闷热，那白胖伙计倒是难得灵通地端了碗凉茶给瘦小的高老板呈上，又拾起旁边的蒲扇给自家老板挥了起来，力道不大，很是舒坦。
老高几口凉茶下肚，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被门口走进来的那名姑娘所吸引。
最简单的洁白布料看上去并不名贵，只是在边上滚了一圈浅色纹路，外面披着一层薄薄的樱粉色绉纱，她甚至一张脸素面朝天，可怎么都觉得像是生生从庙宇画像中走出来的飘飘仙女，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姑娘怕不是锦州人吧？
若是锦州城有这般人物，他怎么会一点风声也无？看她通身的气派怎么都不像是小门小户家走出来的，反倒是朱门深巷里的大小姐。
锦州城里的大小姐......老高皱了眉头，仔细一想，他确是听他舅母讲过，谢家本家的人要来这里一趟省亲，难道这位就是....？
老高想罢，一把别开白胖伙计挡在面前的蒲扇，给自己猛灌了一盏凉茶后，他不由举起袖子细细擦了擦额头的汗，立刻站起来笑着迎向门口。
“恭喜姑娘！”老高眉开眼笑地朝着她便行了一礼，朱菁菁这时迷惑极了，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掌柜的，喜从何来啊？”老高并没有让她迷茫太久，笑着道：“姑娘容光焕发，想必定是有喜事，就算没有，今日姑娘来我这里，怎么也得让姑娘喜笑颜开才是。”
这俏皮话听得朱菁菁都不由展颜一笑，姑娘家削葱根似的手指搭在樱粉的唇瓣上，巴掌大的脸笑起来眼睛会微微眯起，那眸子温和而澄澈，说不出的明丽和缱绻。
只是后面跟着的丽娘听得却是嗤了一声，不由对着老高这番恭维翻了个白眼，也是这时老高才看到身后站着的熟人，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老高也丝毫不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好羞耻的，反倒将视线在两人身上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才小心试探地问道：“姑娘来本店可是有什么想买的？”
朱菁菁笑着点了点头，道：“掌柜的手里可有什么漂亮的娈童？”
就连见识多广的老高听了这话，一时也愣了一愣：“娈童？”
朱菁菁皱了皱眉，不是说这人是锦州城最出名的牙行吗？怎么连娈童都不知道？她以为老高没有听懂，便好心地特意解释了一番：“就是那种在勾栏妓院中招揽客人用的漂亮小相公。”
“咳咳咳”，老高听得不由咳嗽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娈童是何物，只是这话从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口中说出，实在是大跌眼镜，一时也失了理智地反问了句：“姑娘要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做买卖。”朱菁菁又见他不但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倒又见她多问自己，便觉得有几分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没有就别耽误我的时间！”
老高自是不敢再多言，只是侧身躬身指向里屋，道：“姑娘，您这边请。”
等到两人都进了里屋，老高跨进门内给胖伙计使了个眼色，关上了门。
朱菁菁在屋内转了一圈儿，里屋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几样古朴的字画和桌椅，一看便是用来会谈商榷之地。茶几旁边的窗檐半掩，能看到院落内种着的一株广玉兰，绿枝头上的白玉凝香阵阵袭来。
殿深亭亭玉兰香，看着还算不俗。
朱菁菁静静地赏了一会儿，老高便已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卷册子，恭敬地递给了她看，她随口道了句谢，便细看了起来。
这花名册做得典雅精致，可这旁边的价格也是看得让人心惊肉跳，朱菁菁再来这之前跟丽娘摸了个底，在她捏着丽娘命根子的情况下，她才勉强咬牙掏出了二十两银子，并声称这是她的所有家底了。
之后的丽娘就跟蔫了的茄子似的，一蹶不振地沉默着跟在她身边，嘴里时不时地还发神经地念叨着，抢我的钱还不如去死了呢的丧气话。
要不是朱菁菁留着她还有用，有时还真想一巴掌下去成全了她的心愿
朱菁菁少说歹说都是见过点大场面的人，她把面前的花名册往老高面前一扔，“就这？竟是些俗物！”
老高有些心疼地卷起被扔开的册子，看着朱菁菁满脸不屑的样子，就连混迹多年生意场的他，一时都有些分辨不出此人到底是在装腔作势，还是真的眼界甚高看不起他手里这批货。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看着朱菁菁那实非凡人的一张俏脸，心底三两下便有了主意。
“姑娘，我这里还有一类货，只是比较棘手，若是您敢接，保证您不会失望。”老高自信满满地打包票，反倒勾起了朱菁菁的好奇心。
“请随我来。”老高引着两位往外院的一处隐蔽地方走去，朱菁菁和丽娘跟着他穿过长长的一条道，稀奇的是此刻有许多士兵模样的人把守在两旁，而这道路最终通向了一把重锁捆住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