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桑震惊，忙后退半步与此女拉开距离，“宋小姐万万不可胡言！淮桑与小姐今日不过初见，怎得就要嫁我？”
“是啊娇娇，你这，”宋家公也劝，“阿爹就是再有本事，也经不住你想一出是一出啊。”
他上下打量一番淮桑，此人约是陆遥光近侍，在军中应该也有点头衔，只是比起王公贵族而言还是相差甚远。
更何况，娇娇这三分钟热度的性子，指不定没两日又要改主意了。
宋娇娇听不进去劝阻，走上前直将淮桑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背抵着墙根无路可退，“阿爹，娇娇不改主意了，我就要嫁他！”
“你你你这！你们问过我主意没有啊！”淮桑如同一张薄饼，死死贴着墙壁，奈何宋娇娇靠得太近，很难拉开距离。
他挣扎着仰起头不去看她近在咫尺的脸，终于逮着她回头说话的空隙，一溜烟窜到陆遥光身后去，“大人！你快帮帮属下，属下还不想娶妻生子呢呜呜。”
陆遥光“噗嗤”一声笑了，单手将淮桑从身后拎出来，语重心长：“你也老大不小了，婚娶之事自己做主。不过你若实在不愿，替你拒了这门亲事也简单。”
他凑到淮桑耳畔轻声道：“宋家公还不一定同意呢，你别害怕。”
有了大人的话，淮桑这才安下心来，然而对上宋娇娇灼热的目光时仍然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
如此激进的女子，谁娶回家谁倒霉啊！
宋娇娇还想再追，被宋家公一把拽住，“娇娇，先回府再说！”
再任由她胡闹下去，宋府的脸都要丢尽了。
听着前头吵闹，宋清洛默默摇了摇头，趁无人在意之间，将糕点放置在前厅小桌上，匆匆离去。
陆遥光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刚好瞧见一抹水蓝色的影子。
他张了张嘴，没喊出声，随后微微勾起唇角。
看来宋清洛应当是听见了自己方才那一席感人肺腑的话。
正如他意。
如此一来，她应该会对他更亲近不少，不至于整日想着往外头跑，也能避免她遇险的几率。
只要她能成功渡劫，他就与她恩怨两清，日后也不用觉得亏欠她什么。
想到这里，陆遥光突然记起什么。
他种在宋清洛身上的噬心蛊，到了凡间似乎没有发作过。
难道也被堕仙崖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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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怀桑还是害怕啊！”宋娇娇被宋家公拽走后，淮桑惶恐地跟在陆遥光屁股后面诉苦，“她方才‘咵’的一下就窜到我面前，一下子就给我吓得撞墙根上！”
“她走的时候那个势在必得的眼神，大人啊，你一定要救救属下呜呜呜。”
“行了行了，”陆遥光掀他一眼，“她又不会吃了你。你若不喜欢我会替你做主的。”
淮桑这会儿属实有点聒噪，吵得他脑子嗡嗡的。
淮桑抽抽鼻子，委屈巴巴地扯着他的袖子不放，嘟囔：“属下才二十不到，虽说也到了婚娶的年纪，但属下更想一辈子跟着大人打仗，不想娶妻生子。”
陆遥光愣了愣。
前世他入魔前，也想过给淮桑找一个好归宿，不要牵连他入魔。
那时的淮桑，也是这样拽着他的袖摆，恳求他不要抛下自己。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陆遥光叹了口气，“跟着我只会有过不完的苦日子，安宁之日少之又少，且……”
“那又怎样？”淮桑咧嘴笑开，满腔自豪，“能跟着大人，是属下此生最幸运的事！好运都花在这上头了，所以后面的日子苦点累点都无所谓。”
“……”陆遥光抿唇望他。
少年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双眸子永远明亮，永远赤诚，永远无所畏惧。
除了在面对宋娇娇的时候。
陆遥光忍不住揉揉他脑袋，没再说什么。
“对了大人，属下来找你，是想问清明扫墓的事。”淮桑说。
“扫墓？”陆遥光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很甜，几乎有些腻，“扫谁的墓？”
淮桑莫名：“老将军和陆夫人的啊，前些日子不是大人说了要去看他们的。”
“他们……”竟已去世了吗？
陆遥光未曾料想到会是如此，他以为淮桑说的探望只是……
“我同你一起去吧，将军。”
宋清洛再次从屏障后走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了身深色衣物，神色平静，水灵的眸子却显出几分哀恸。
“那倒是好事，”淮桑说，“也好让老将军和陆夫人见一见夫人，他们生前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看到大人娶媳妇，能见到夫人与大人这般琴瑟和鸣，想必也能在九泉之下安心。”
陆遥光默了默，温声道，“好。”
“大人与夫人明日几时启程？属下也好先做准备。”淮桑又道。
“可否今日去？”宋清洛抿抿唇，试探道。
淮桑不敢作主，二人目光齐齐投向陆遥光。
“你去备好马车，下午便去吧。”陆遥光吩咐淮桑。
“遵命。”
淮桑离去后，宋清洛缓步走到陆遥光面前，俯下身子行了大礼。
陆遥光猜到她或许会感激或许会道谢，却未曾料到她会这般，急忙将人扶起身来，“这是作何？”
“陆遥光，”宋清洛轻声唤着，“谢谢你。”
这是她在人间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陆遥光愣怔一瞬，再缓过神来，宋清洛已经走远了。
他眯眸望她背影，平静又深沉。
她是在谢他拒绝了宋家公的要求，还是在谢其他？
方才提及扫墓一事，她似乎情绪暗涌却没有表现出来。先前在花满楼，她与自己所说的过往经历，其实是有所隐瞒的吧？
陆遥光默默思忖。
但眼下还不是捅破这层纱的时候，再等等，他总会弄清楚这些的。
－
墓陵在南凉城外的一个土丘上，此去只有陆遥光与宋清洛同坐马车内，没带其他人，淮桑驾马轻车熟路，没过多久便到了地方。
陆遥光与宋清洛面对面坐在车内，各有所思，相顾无言，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
原本阴沉的天气，却在马车停稳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淮桑伸手探探，立刻道：“大人夫人且慢，下雨了，我去寻把伞来。”
宋清洛闻言，并未停下动作，掀起车帘提起裙摆，轻盈跃下马车。
她伸手接下几滴雨，抬头望天，任由雨点子打在面上，“清明前后总是要落雨的。”
“夫人您快回车上去，属下去去就回很快的。”淮桑见她淋雨，有点着急，也没注意夫人在说什么。
“没事的，我喜雨。”宋清洛笑笑，“你赶快去给将军拿伞吧。”
“不必了。”陆遥光跟在宋清洛身后走下马车，解下外袍罩在她头上，“夫人喜雨，便这样走吧。”
宋清洛有一瞬的讶然，抬眸对上陆遥光温柔视线，立刻又像是刺猬般蜷缩起来，避开这道灼热的目光。
“我们走吧。”陆遥光说。
二人不再多言，朝小山丘上走去，淮桑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笑容收敛不住，逐渐猖狂。
想不到大人也有开窍的一天，给夫人罩上外袍的那一瞬间简直魅力爆棚！
如此情意绵绵恩爱有加，老将军和陆夫人见着了不得在九泉之下笑开花？
淮桑特意走得慢了些，给两人腾出空间讲些悄悄话，然而陆遥光与宋清洛一前一后走了许久都不见交流，可把他急坏了。
心思都放在前面，顾不得脚下，他一个没注意，被石块拌了一跤，雨天山路泥泞易滑，若非他有点功夫在身上，就要滑倒了。
站稳身形后，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心生一计。
虽然有点损，但是为了大人和夫人的爱情，就让他当一回坏人吧！
当啷。
一颗石子忽然弹到宋清洛脚下，她正想着心事，压根没注意，一脚踩了上去，瞬间失了重心向后倒去。
其实以她的身手，还不至于摔得很狼狈，甚至能自己稳住平衡。
但陆遥光回身之迅速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不等她反应过来，大手已经稳稳当当托在她腰下，扶着她站直身子。
陆遥光低着头，宋清洛抬着头，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剧烈的动作下都微张唇瓣轻轻喘息。
温热的呼吸洒在彼此面上，混杂着冰凉的雨水，一时间神经紧绷，放大了所有感受。
砰。砰。砰。
宋清洛不知道这份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究竟是源自于她，还是陆遥光。
二人头顶青葱枝叶间，倏地坠下一颗水珠，依着本能的反应，宋清洛立即合上眼。
也不知是为了躲避水珠，还是近在咫尺的灼热目光。
然而几秒过去，并未感受到水珠砸落，她缓缓睁开眼，只见头顶被遮去了大半光线。
刚才因为后仰而滑落的外袍，此时又攥在陆遥光手中，于微风细雨中抖开，徐徐自她发顶披落，再次将她笼罩其中。
陆遥光定定瞧着她，喉间滚动一瞬，半晌，哑声开口，“夫人，看路。”
“或者，”他顿了顿，牵起她的手，“我来替你看。”
“……”宋清洛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拒绝，索性依了他。
一到雨天，她就容易手脚冰冷，从前娘亲会捂着她的手调侃，说，像是从冰窖里新鲜取出来的。
然而此刻，陆遥光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几乎要将冰块捂化，融出水来。
她与他并肩而行，偶尔悄悄望他。
自从娘亲走后，她已经许多年不曾体会到这般温度了。
陆遥光于她而言，似乎真的与旁人不同。
“宋清洛，”陆遥光忽然开口，“今日你来，是要探谁？”
宋清洛一怔，抬眸看他。
陆遥光对上她的视线，“你早就换了衣着，走这一趟，应该不止是为了陪我吧。”
话说到这份上，宋清洛也不再瞒，轻轻叹了口气，“我娘。”
“她……”
“将军，到了。”
青松之下，两座冢紧紧挨在一起，宋清洛望着那头，打断了陆遥光接下去想问的话。
也松开了他的手。
陆遥光默了默，不再追问。
见淮桑过来，两人很快站定身形，跟他一同完成祭拜。
“老将军，陆夫人。淮桑把大人照顾得很好，没有辜负你们的嘱托。如今大人也寻得一生归宿，你们在九泉之下也好安心了。”淮桑声音闷闷的，像是要哭。
“你们别怪大人话少，自从你们走后，淮桑也很少在他面上看见笑容了。”淮桑哭腔更浓了些，侧首望了望陆遥光，“但是你们放心，陆家十万兵马在大人手上百战百胜，从未打过败仗！陆祖母也与大人的关心亲近许多……”
淮桑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着山丘之上寂寥相偎的两座坟冢滔滔不绝，将龙骁将军的近况一一道给那两位听。
宋清洛听了片刻，直到淮桑像个孩子一般起身抱住陆遥光嚎啕，她忍不住叹息。
“将军为何如此漠然？”她问，“陆将军与陆夫人皆为军中豪杰，血洒沙场，便是我不闻朝政之事，也心怀敬佩三分。何况他们是你的至亲。”
“夫人莫怪大人，”淮桑泪眼婆娑，从陆遥光怀中抬起头来，“他本就在老将军与陆夫人辞世之后深受打击，性情大变。与北荒一战后，大人更是伤及要害昏迷不醒，醒来之后便浑浑噩噩，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或许这样对大人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宋清洛百感交集，一时无言。
陆遥光却忽觉一阵头疼，不属于他的记忆汹涌袭来，刀枪火海兵荒马乱，昔日美好烟消云散。
短短一瞬，他仿佛走马观花一般看遍龙骁将军的前半生，也深深体会到这段经历所带来的震撼与无尽痛苦。
像极了他的前世，却又不尽相同。
“大人！你怎么了？”淮桑见他状态不对，焦急问道。
“……无碍。”陆遥光收起面上痛苦的余色，“雨停了，你先回去吧，我陪夫人走走。”
淮桑看看大人，又瞧瞧夫人，乖乖朝丘下走，一步三回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说。
希望大人能和夫人好好的吧。
“走吧，你带路。”陆遥光说。
－
宋清洛一路领着陆遥光前进，周遭的风景却叫人越看越眼熟，直到她在花满楼背靠的那片湖前停下脚步。
陆遥光讶然的神色一览无余，她轻笑一声，淡淡道，“小时候没钱，这片湖水是富贵人家赏春景的好去处，她说生前没机会见识，等死后多瞧瞧。”
拨开一片灌木丛，能看见湖边栽了许多柳树，宋清洛眯起眼睛挨个数着，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树旁挖掘。
她蓦地警觉，一时间什么也不顾了：
“李平川，你在做什么！”
1.略显沉重的一章（趴）
2.下一更5.2咯，明天认真玩耍了！
3.老婆们快给我评论！让我显显我的限时ip（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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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