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陆遥光脱口而出，尽管他根本没见过这个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瞅他两眼，顿了顿，旋即鼻子一吹眼睛一瞪：“我怎么不能来？你小子该不是想娶了媳妇忘了祖母？”
说罢，她探头从陆遥光身旁看去，远远望见匆匆起身的宋清洛。
“豁哟，小丫头看上去这么文静呢。”跟她想的不太一样，不过还是喜欢的紧。
老太太扭脸又瞧瞧陆遥光，眉头一皱，自顾自替孙媳妇操起心来。
自家孙子年年征战沙场，顶着一张俊脸，心里头却总缺个心眼。这小姑娘白白嫩嫩温婉贤淑，跟着他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打起仗来三年五载独守空房不说，就她孙儿这个榆木脑袋，刚成婚就要分房睡，还能指望他在别的事情上对媳妇花心思？
老太太替孙媳妇打抱不平，也为自己打抱不平。
那她这重孙子啥时候才能抱上？
一道微愠的目光霎时间扫在陆遥光面上。
陆遥光：？
陆遥光礼貌搀扶老太太进屋坐下：“祖母要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都没安排下人去迎。”
“迎什么？老婆子我腿脚还利索着呢！”老太太也不客气，往凳子上一坐，顺带将刚站起来的宋清洛也拽回位置上。
陆遥光见状也准备落座，老太太掀掀眼皮，“你站那。”
“……”陆遥光立刻乖巧站好。
这老太太就跟在他身上施了咒似的，下的指令让他丝毫不敢违逆。
转头瞧孙媳妇时，老太太又是另一副面孔，她喜笑颜开地拉着宋清洛的小手，“我打听过了，你是宋家二房的女儿，叫……清洛，对不对？”
宋清洛抿抿唇，乖巧点头。
陆遥光祖母这变脸的速度跟她有的一拼。
“哎呀洛儿啊，祖母见你可是喜欢的紧，听说你上个月才与宋家公相认？这十九年真是苦了你了……”陆祖母说着便哽咽起来，苍老的眼眸中满是心疼，仿佛正瞧着的这位是她的亲孙女。
见老人家如此，宋清洛一时间有些慌乱。
她是从小无父无母，摸爬滚打长大的野丫头，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长辈，只好一下一下的替陆祖母顺着微微佝偻的背，“祖母，洛儿不觉得苦，祖母不必为洛儿伤神。”
说这话的时候，陆遥光默默瞥了她一眼。
细长的眉微微拢起，面上却依旧带着笑。
她流离漂泊的前半生，当真不苦吗？
陆祖母深深叹了口气，缓缓神，“洛儿啊，你别嫌我这老婆子感情盛得慌，祖母这是真真儿的心疼你，也是真真儿的佩服你。”
“小毛丫头大小的娃，能自个儿长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她拍拍宋清洛的肩，又瞪一眼陆遥光：“不过苦日子都过去了，你进了我们陆家，往后就是陆家的主母，遥光肯定会好好疼你爱你，在府中也得敬你三分的。”
陆遥光：？
祖母，这事儿咱商量过吗？
“是不是啊，”陆祖母睨过来，语气充满威胁的意味，“遥光？”
陆遥光点头哈腰：“是是是，祖母说得对。”
可恶，他坐上魔神之位后就没这样当过孙子！
宋清洛瞧陆遥光那个憋屈样，忍不住在心里偷乐。
真有意思，堂堂镇国小将军，竟会被自己的祖母降的服服帖帖。
看来这人还算是个大孝子。
“洛儿啊，”陆祖母教育完孙儿，又拉着宋清洛唠嗑，“这新婚之夜，遥光不会也同你分房睡了吧？”
宋清洛/陆遥光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眼：“……！”
糟了，这该怎么说？
陆遥光只觉得两眼一抹黑，不知道等会老太太又要拿什么招教训他。
宋清洛声音弱弱的：“新婚之夜……我们的确没有同房……”
陆祖母大为震惊，眯眸扫了眼陆遥光。
“……”那记眼神恍如锋刃劈来，陆遥光开始想逃。
“不过祖母莫怪将军，不是他的错，是…洛儿那日恰巧来了月事，才……”宋清洛很小声的说。
陆遥光愣了愣。她竟为自己开脱，还是用…这种方式。
前世在天界就对人间的封建迷信有所耳闻，听说那里人对女子的月事十分忌讳，婚嫁更是要算好良辰吉日避开这一天。
宋清洛这样说，就不怕陆祖母会对她……
“这……”陆祖母明显怔了怔，视线在宋清洛身上流转。
宋清洛不是不知自己所言意味着什么，但眼下她需要一个契机，卖陆遥光一个人情，供自己在将军府更好的生存。
至于别人怎么看她，无所谓。
“洛儿…”陆祖母的声线微微颤抖，“是我们陆家亏欠了你。”
宋清洛：……啊？
陆遥光：……嗯？
陆祖母眼眶湿润，握紧了她的手：“遥光没能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地将你迎进门，甚至连日子都这么草草决定，是我们陆家亏欠了你啊…”
宋清洛手足无措，“不、不是的祖母！”
“你别听别人说得什么不吉不祥，”陆祖母抽抽鼻子，抹了把没流出眼眶的眼泪，“咱们陆家从来不信这些！女儿身又如何？只要祖母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外人的委屈！”
“祖母……”宋清洛在陆祖母闪着泪花的眼眸中，仿佛看见一位女儿郎，英姿飒爽，高坐于马背上，手握长枪，号令万马千军。
她不曾想过，在这样一个趋炎附势谋权攀贵的朝代，还能听见这样的回答，看见这样纯粹的眼睛。
感慨万千，她最终笑笑，反握住陆祖母的手掌，“洛儿知道啦，祖母。”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为了这个老人家，安安分分的留在陆遥光身边。
陆祖母尝到甜头，揉揉她的脑袋，瞬间展露笑颜，“这么善解人意的丫头，遥光能娶了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唷。”
“是吧，遥光？”
陆遥光：“……”
陆遥光：“是是是。”
这老太太变脸真比翻书还快。
－
祖孙俩很是投缘，把陆遥光晾在一旁又唠了许久，陆祖母是越看这个孙媳妇越觉得喜欢，最终欢欢喜喜地站起了身，仿佛先前落泪的另有其人。
“天色也不早了，祖母今儿就唠到这，不打扰你休憩了。”陆祖母笑吟吟地同宋清洛告别。
宋清洛也笑盈盈朝她挥挥手，“祖母，下次我跟将军一起去看您！”
“哎，哎，好。”陆祖母拖长尾音，喜不自禁。
陆遥光默默捶捶有些酸痛的腰，换了副神情：“祖母，我送您。”
刚出卧房没几步，老人家抻长脖子回头望了一眼，确认距离够远了，一把拧过陆遥光的耳朵，“我说你小子，可得给我好好对人家！”
“嘶——”陆遥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险些下意识防护释放魔息。
“你瞧瞧这小姑娘，有温婉又懂事，还体贴你替你打圆场，你怎么舍得让人家独守空房？”
陆遥光：“祖母说得是……嗯？”
打圆场？
陆老太太掀个白眼，“嘁”了一声：“你还真当我这个老婆子是好糊弄的主不成？姑娘家月事来没来，我一瞧便知！”
陆遥光抿抿唇，不敢说话。
“哼，臭小子。”陆祖母撒开手，大步流星自己走到前头去，“你可真是一点没遗传你爹的浪漫。”
陆遥光瘪瘪嘴，委屈巴巴地挨训。
怎么浪漫，他又没娶过老婆。
老太太走到将军府门口，像是心里不得劲似的，又转过身来，“算了，不指望你铁树开花，老婆子我今天教你一手。”
“最基本的你总得知道吧？姑娘家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不得打探清楚？就看你备的那一桌子菜，清汤寡水，肉星子都没瞅见几粒，你当喂马呢？”
陆遥光咬咬下唇：呜呜。别骂了别骂了。
“还有啊，你得时不时给人制造点小惊喜，小意外，这样才能抓住女人的心，懂不懂？”
陆遥光点头：“懂了。”
老太太已然走到门外，陆遥光抬头望去，只见一匹毛发乌黑发亮的马立在不远处。
老太太一手抓住马鞍，一手扶着马背，“噌”地一下，利落翻身而上。
陆遥光目瞪口呆。
“臭小子，”陆祖母脑子里回忆着那桌子菜，越想越气，“我喂马都比你吃的好！”
“……”
几千年了，陆遥光再一次体验到了想哭是什么感觉。
上一次还是在师尊走的时候。
“啪！”
陆祖母一拍马屁股，扬长而去，末了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赶紧给我抱上重孙儿——！”
－
总算是送走了祖母，陆遥光长舒一口气，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淮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贼头贼脑地吓了他一跳：“大人，又被祖母教育啦？”
陆遥光无言，怎么你小子看上去很高兴？
“婚娶之前祖母就叮嘱过您上点心，可您愣是不听啊。”淮桑两手一摊，仿佛在说“大人您就是自作自受”。
一股闷火窜上心头，气得陆遥光连连深吸好几口气。
婚娶之前的事他本人也没参与啊！
合着这龙骁将军挖的坑，全等着他来跳了。
陆遥光忽然顿了顿。
那四人来到凡间，似乎都是投了凡胎。
可他不是，他不仅带着记忆，还直接接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身份。
那原来的龙骁将军，又去了哪里？
不等他思考完这个问题，淮桑正了正神色又道：“大人，下个月便是清明，难得您不在外征战，是不是要去瞧瞧老将军和陆夫人？”
这二位……是龙骁将军的父母？
陆遥光默了默，“也好。”
也好，都见一见，演得才能更逼真。
淮桑应了一声便打算退下，突然又被陆遥光叫住：“等等。”
淮桑：“大人可是有军中事宜要吩咐？”
“不是。”陆遥光轻咳两声，“那个…你可知女子会喜欢些什么？”
淮桑一愣，旋即露出不可描述的笑容：“淮桑怎会知晓？这还得对症下药，问问夫人的想法啊。”
陆遥光眉头一皱，他怎么瞬间变得贱嗖嗖的。
好想打他。
袖袍一甩，陆遥光潇洒转身：“嗯，说的有道理。”
“那就由你替本将军打探清楚夫人的饮食习惯、未遂心愿和喜恶吧。”
淮桑：“……是，大人。”
－
三日后的夜晚，宋清洛与陆遥光十分默契的在用完晚膳后，早早地好言好语哄着对方早点休息。
一扭脸的功夫，两人各自回房整顿衣装，一个飞檐走壁，一个快马加鞭，来到花满楼。
宋清洛匆匆换好水云衫，要往暖香阁去。
今日她提前同秦妈妈说了，有贵客要迎，若是成了就分她一杯羹，所以秦妈妈没安排她的表演。
该说不说，她竟然心里还有些期待与鸡公子的会面。
上回他那个小雏鸟的模样，逗两下就红了耳根，甚是有趣，若非时间紧迫，她还真想再调戏调戏。
宋清洛十分罪恶地想着。
忽然窜出的一个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诶？这不是…水儿姑娘吗？”
还未抬头，一股浓郁的酒气便灌入鼻腔，宋清洛蹙紧眉心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鬼迷日眼的大脸。
男人喝得烂醉，靠扶着墙才勉强站稳脚跟，手里还攥着一只酒壶，叫完宋清洛的艺名后，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宋清洛脸上的嫌弃化为厌恶，下意识后退一个台阶。
——此人是花满楼里出了名的纨绔，南凉城最富的商行行主之子，李平川。
好巧不巧，李平川的虽然什么姑娘都要招惹两下，却最是喜欢水儿姑娘，曾一度扬言要花重金替水儿赎身，只不过至今都没有下文。
神智清醒的时候，李平川只是花花公子，还算有些分寸。
可一旦他喝醉了……那便真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就像此刻——
“水儿姑娘，你躲什么？李公子等你等的好苦，这些日子你都忙着去勾|引哪家主子，忘了还有我这李主子了？”
李平川一把拽过宋清洛纤细的手臂，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拽，一只手牢牢圈住她的腰身，死死按在自己身前。
放在腰间的手不安分地上下摩挲，让宋清洛好一阵恶心。
她很想一掌掀翻这个流氓。
可这儿是花满楼，她在此处的身份应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否则就会暴露自己暗庄的身份。
她奋力推开李平川，忍着恶心：“李公子，你喝醉了。水儿还有贵客候着，恕水儿今日无法陪你胡闹。”
说罢她快步朝楼上走去，只要关上门，任他如何发疯，就都挨不着她的事了。
“你往哪儿去？”一股力道发了狠似的攥住宋清洛的手腕，用力向后拉扯，拽得她生疼，像是要脱臼，“水儿姑娘，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无视本公子？”
宋清洛跌撞在他身上，被他掐着后脖颈硬生生扭过身来，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得她想吐，“哪有什么贵客？本公子怎么没瞧见？莫不是水儿姑娘编出来搪塞我的吧。”
“别等什么贵客了，水儿姑娘想要钱，我李平川有的是！”李平川眸中划过不怀好意的神色，缓缓凑近宋清洛的颈间想要闻上一闻，“水儿姑娘若是想要欢愉…我李平川照样能让你欲罢不能。”
宋清洛：……
去你大爷的，忍不了了！
她今天就要教这个满脑子淫料的男人重新做人！
绵软垫在李平川身前的双手顿时握成拳，宋清洛蓄势待发，动手前仔细思量着，一会儿是让他的上牙消失，还是双腿骨折，还是后半辈子永远不举。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举最适合他。
正欲抬腿，忽觉身前一阵风呼啸而过。
宋清洛晃了晃神，险些没站稳。
再抬眼时，李平川已然飞到数米开外，台阶之下，重重的摔在地上，砸碎了一排的花瓶。
她讶然，却又觉得好像曾经在哪见过类似的景象。
“不好意思，手滑了，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宋清洛这才发现下两级台阶还站着一个人。
她惊喜大喊：“鸡公子！”
陆遥光默了默。
她喊的好大声。
而且。
怎么这称呼听着总觉得……有点怪。
1.陆·真孙子·遥光
2.还有人记得最后那段相似的情节是什么吗哈哈哈
3.可恶，还想写的，明天尽量多写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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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