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一月了啊,她们认识一年了。
这一年真是一言难尽,有那么多的变故。不过瘟疫也接近尾声了,东陆的权力争夺也开始离开中原转向本国内的斗争了,雨家生活的很好不用说,杨家也逐渐安定下来了,林潋销声匿迹好几年了。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唯独杨清流一个人腐烂下去,像随意漂流的木块一样,被世界浸染拖拽,她也终将沉入水底。
三山看着在小院子里洒落的月光,很冷清,很萧瑟。杨清流呆呆地坐在小石桌前,她的身上被洒满了白光,衬托出她没有被照到的脸的轮廓的幽暗。这里是山环水绕的福地,这样的宅邸中也是植物横生自然乐趣,植物绿意四散出的水味和冬日月夜的清冷交杂在一起,包围了两人。
杨清流沉默不语,她有很多想说的,但是身体不太允许她活泼豁达了。新生的树木茵茵绿色,富有生机又多嫩芽;而快要病死的老树却干枯腐朽,别人轻轻一折,就断了。
“杨小姐,”林诗诚在层层冷气中说话了,“回屋吧,这么冷了。”
杨清流想摇摇头,可是她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了。她的灵魂和身体争夺着嘴巴的开关,她在良久之后才道:“不……”随后她小口喘气了一会儿道。“我休息会儿……”
林诗诚站起来走到她的背后,扶着她的肩膀道:“不着急,想回去的时候我会扶你回去的。”
杨清流无力地把头向后仰,靠在林诗诚的小腹上。林诗诚常年练武的身材好的没话说,简直像年轻小伙子中的年轻小伙子,可惜这个人看淡世界一心养老。杨清流用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微弱的哼了几声:“你不知道我很难受怎么办……”
林诗诚果然是天纵奇才,她微微低下头低声细语道:“我会知道的,不会有人比我们更懂彼此的。”
“读心术……”杨清流有气无力的吐出这几个字,她承受着脑袋中嗡鸣的交谈声,脖子以下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如同石雕一般滞留,她感觉到两个世界对她的拉扯,她站在中间人不人鬼不鬼的快要被撕裂。
“我不会读心术啦!”林诗诚哈哈笑了几声,“读心术都是年轻人才玩的,我早就不是那个年纪了。而且,读心术很耗费脑子,就是读心术的大师也有暴毙的时候,我见过,死的很惨:口齿不清的最后胡乱说几句话,四肢不断抽搐中突然停止,然后就死了。”
“这是原因之一。”林诗诚道。“第二点嘛,你在看到别人的心时,你的心也是对别人敞开的,如果是要偷偷的窥探的话,这样还不如不看。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些东西不需要被知道。你知道傻子为什么老是笑不停吗?因为傻子知道都是虚幻的美好的假话和谎言。世界就是要充满未知才好玩。”
“三山。”杨清流道。她好痛苦,她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幸福美满的事情也都是假的,活着的三山也是假的。她应该沉浸在这个自己编织的梦幻的谎话中,可是她太聪明了,她会从任意一点点的美好中发觉一切都是虚幻。她多么想去声嘶力竭的大喊,想紧紧的抱住她的三山,想哭的像个众叛亲离的可怜人,她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年不被理解了,在她的现实中她是难以理解的怪胎,甚至她直截了当说出诉求也被身边人揣测背后的用意。杨清流沉浸在现实中的虚伪那么多年,却不能享受在虚伪中的现实一瞬,每一点美好都让她心如刀绞。
“我一直都在。”林诗诚拍拍她的肩膀。
“我想发疯。”
林诗诚道:“加上我一个。”
“三山!!!!!!”这声喊叫无比的刺耳,强烈到山中的回声很大声的和后面的哭喊应和。杨清流仰头大叫,杨清流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几步,杨清流反复的叫嚷着三山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年的不甘和思念,是对年少轻狂的证明,是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痛苦的温情,是多年来牵挂拉扯自己活着的希望,是愧疚是后悔,是那些年好几个春夏秋冬中的知己。
伴随着她的声嘶力竭的哭喊的还有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她吐出来许多的鲜血,但是不及她心血的万分之一,鲜血浸湿了草地,在月光下黑漆漆的,有些还沾到了她的裙角。
她感受到林诗诚宽大的袖子盖住了她蜷缩在草地上的一团身体,她嘴角流着涓涓血液:“三山……”
“我知道,”林诗诚拍拍她的手背,“我在这里,你不想走,我也不走,你休整一下,放心,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
杨清流在无尽的疼痛中昏昏睡去,她太累了。
林诗诚没办法,只好把她背到床上安顿好。看着她因痛苦皱起的眉毛,林诗诚欲言又止,但还是自言自语:“何必呢……不过……年轻人过了这个劲儿也就好了吧……顺其自然吧……”
月光真皎洁。
“……”
林诗诚说完后就回房睡觉了。
她很清楚自己对待杨清流的不同,她对杨清流相当温柔。可能是缘分在其中作祟,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便觉得不一样了,又或许是多年来的经验使她波澜不惊的看待世界,再或者是她这个疯子太疯了根本没有人懂得。她不像普通的疯子,她没有杀人的癖好,没有对一件事物极致的热爱,也不会因为小事而勃然大怒,更不会傻不愣登地把自己的想法喊给其他人。以上是最普通的疯子了,更疯的疯子已经很安静了,他们和自己对话就已经难以招架了怎么能分出嘴来应付别人呢?可是她这个生活了许久的人经历过这些之后才发现,原来发疯的尽头就是正常,她也许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她经历的很多,往往是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东西就能想象到最坏的结果,她能想到许多种结局,她预想的和现实也大差不差。可是这种预言带来了什么?是在谨小慎微和提心吊胆中渡过每一天,是能规避许多错误,但是然后呢?想做的事情不能做,讨厌的事情却接二连三。林诗诚真的很难受啊,看着杨清流一天天的痛苦,她心悸。
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杨清流在想什么。但是她们两个都不说,却两个人都知道,都明白,这就够了,这已经很好了。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懂得自己的心,更不要说别人的心了。
林诗诚这个人吧,很相信因果和缘分,她有现在的感觉之后一切都妙不可言。在另一个世界里,自己不可控制地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种下了死后杨清流悲痛欲绝在虚幻里和她再相见的因;在这里,自己还是又一次的有了这样的想法,这是她的果,也是以后自己去死的因。至于缘分,就更好解释了,她在另一个残酷的多的世界都有那么深的牵挂,这里怎么可能淡薄的了。
这一切都太精巧了,太妙了。
第二天,杨清流醒了之后她毫不客气的道:“还想去别的地方玩吗?”
杨清流的眼睛瞬间亮了:“走!”她不像别的病人那么憔悴,脸色也不会很惨白,她和原来的样子差不多,可是心中的病情却越来越重……
“那我们去草原吧。”林诗诚坐到杨清流被子的一角上,“纵跨整个国度!”
“草原!广袤无垠的绿草和碧天相接!牛羊如同河流一样涌动!我们可以从这个山坡一口气跑到那个山坡!在草地上躺着一整天就为了看云的运动!”林诗诚的喜悦溢于言表,“我请你去我的马场做客,你可以在那里当草原的小公主!或者去我的牧场!我请你吃羊……”
杨清流盯着她,道:“什么?”
“羊……昂……啊……光下生长的特色小吃……”林诗诚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差点把杨清流姓杨的事情忘记了。
“我其实挺喜欢吃羊肉的。”杨清流抱着被子坐的进了点。“当初我逃难的时候,饿了好久,那个时候看到有野狗在撕咬一头死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抱着石头就砸死了野狗,然后生了把火把羊烤了。真的特别香……谐音不吉利什么的根本没关系……”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杨清流兴奋地道,“现在就去!好吗!我们最快的话,明年三四月份就到了吧?那时候的草原应该很是美丽。”
“三四月份的啊?除了天气有点无常以外还好。”林诗诚道。“虽然咱们要去的草原不及我心中的那一片,但是景色不输一点一厘。”
“咱们过了十二月再动身。现在沿路走过去会越来越冷,但是再过一个月就不会冻坏身子了。”林诗诚道。
“三山。”杨清流像小孩子一样拉着林诗诚的手道。“你真的释怀了吗?真的不介意我的死了吗?真的吗?”
林诗诚你个**%#&*¥**%&W*^#%*(此处省略亲妈型作者的10000字含妈量极高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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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非常垃圾的第5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