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瞬间,苍栖月无意识放松了肌肉。但她已经没有可以踩的东西了。
魔兽倒下的瞬间,她也被扔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线,最后落在了向随的怀里。
向随皱着眉头。苍栖月失去了意识,伤口崩开,左边小腿处的衣摆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她的手不自觉收紧,爆出一条条青筋。
蓬勃的怒气几乎要压抑不住。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说有个人被魔兽抓住了吗?还不快去救人!”
向随转过身,深呼吸几次后道:“救出来了派个人护送到宗门,剑鸣峰的弟子留下收拾残局。江似云随我回宗门。”
江似云默默跟上。那边残红也像是感应到什么,奋力将自己从它头里拔出来,三两下回到苍栖月的刀鞘中。
这下糟了。
苍栖月虽然闭着眼睛,意识模糊,但耳朵还能听到外界的声响。
她离向随最近,感受到的威压也最大。
她能感觉到向随收紧的手,能感觉到她被压抑的所有都透过皮肤分享给苍栖月,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切都让她不合时宜的恐惧。
如果她被发现,会被杀掉的。
随后,向随抱着苍栖月飞向宗门。
回宗门的路很长,苍栖月在时间的软化下紧绷的意识逐渐柔和。如同一只刚刚结束鏖战的动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怎么样?”
是向随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几乎要听不见了。
“伤口已经重新缝好了,其他的多亏你到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苍栖月动了动手指,很快便从睡梦中挣扎出来。
“你瞧,已经醒了。”
回到苍栖月的卧房了。
燕长老抚着胡子坐在床尾轻笑,眼角浮现了一道道褶子。
向随站在床边,几乎一蹲下来就可以和苍栖月面对面。
而江似云立在不远处,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苍栖月琢磨着在这种场合下,原主的反应。
“师尊。”她从床上坐起来,声音略虚。
“逆徒,我迟早被你们气死。谁让你伤还没好全就去魔界,谁让你逞强称能斩杀魔兽?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吗?”
向随低下头,两条眉毛间被挤出了细微的褶皱。
“对不起师尊,弟子知错了。”
苍栖月老实认错。
向随冷笑一声。
燕长老看事态逐渐偏离轨道,连忙说道:“小随啊,栖月和阿云都已经知错了,肯定没有下次了。你也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长老,您别劝我,”向随压低声音,“看看她们今天干的好事,哪里有半分清蝉宗内门弟子的样子。”
“身为这次行动的首领,应当小心谨慎,仔细观察。身为受伤的病人,应该安心静养,待在宗门。”
“结果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你们知道我只要来晚一步会酿成怎样的大祸吗?”
“江似云,你为什么不带上我准备的符纸?”向随看向她。
“弟子…忘了。”
“好一个‘忘了’。江似云,你入宗门十年,还没学会‘谨慎’二字怎么写吗?每次都要你师姐给你兜底,你什么时候才能压压你的锐气。”
江似云的拳头无意识地收紧。
“你以为你无所不能?不,就算是神也有无能为力之事。一旦人开始盲目,就会害死别人,或是害死自己。”
“这次是你们运气好,我赶到了。那下次呢?你们能保证每次都会有人会来救你们吗?”
向随站在那里,如同在太阳下挥舞的利剑,折射出的光时不时会刺进苍栖月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压住身体中不断澎湃的怒火。眼角的红痣静默不动,瞳孔中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两人罚抄门规五十遍,期限半月。”
丢下这句话后,她转过头,青灰色的衣摆随风而动,转眼间失去了踪迹。
随之而去的,还有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气氛。
苍栖月松了口气。细长的疼痛又从小腿爬上来,扭曲了她的脸。
“呦,又疼了吧。”
燕长老端来一碗药,“快喝了吧,喝完好受些。”
“别怪你师尊严厉,是这次实在是凶险。你本身便负伤未愈,还逞强将半身灵力注入残红,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你找准位置,那魔兽定不会如此轻易被你打晕。”
苍栖月点点头接过瓷碗。她在这段时间一点法术都没学过,更不可能知晓灵力注剑的方法。那肯定是残红做的。
温和的中药味飘进鼻腔,但即使如此,苍栖月看着黑褐色的汤药,还是觉得难以下口,只好用勺子搅了一圈又一圈。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这种又辣又苦又酸又涩的药!
“师姐,我来喂你,可以吗?”
苍栖月抬起头,一双水吟吟的眼睛进入视野。视线相交不过片刻,对方便垂下眼,露出纤长的睫毛。
这可以拒绝吗?
苍栖月面上微笑点头,心里悄悄流泪。
真的讨厌这种难喝的东西。
偏偏苍栖月怕被看出什么问题,只好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勺又一勺,实则床单都要被她抓烂了。
这绝对是惩罚。
苍栖月闭眼。
“啪嗒”一声,勺子靠在碗边。江似云将喝完的碗递给燕长老。
说到药……
“燕长老,那个人怎么样?”苍栖月问道。
“你说那个魔兽嘴里救出来的人?她还好,勉强留下一命。”
“她竟然能活下来。”苍栖月亲眼见过那魔兽嘶吼时露出的两排闪着寒光的牙齿的,就是十个人也可以在顷刻间咬得粉碎。
“弟子们打上去的时机凑巧,那魔兽才刚开始进食,不想被打扰就把人藏舌头底下了。再加上她是个修士,命更硬些。”
燕长老叹了一声,“只可惜一只手臂经脉受损,灵力也被夺走了许多。多好的苗子啊,哪怕恢复也不复从前摸样了。”
“被夺走?”苍栖月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每个人的身体都相当于一个容器,待成年后便不再长了。而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一定量的灵力,当灵力耗尽,人便会死。”
苍栖月不自觉瞪大眼睛。
“不过凡人灵力消耗得很慢,只要不是什么伤魂的大事,一般都可以活到五六十。”
“那修仙者呢?”
“修仙者可以经过修炼将容器增大,这样所装的灵力也就越多。而魔族因为诅咒,无法从天地间汲取灵力,只能从旁人处掠夺。”
不知道的事越来越多了。
苍栖月还想再问,燕长老却因为到了去给那人复诊的时间要离开了。
“燕长老慢走。”
苍栖月十分不甘心地冲他道别。
既然人都走了的话……
她看向旁边的江似云,思索一番道:“师妹,师姐喝了药有些困,想睡一——!”
江似云根本没等苍栖月说完就抱了上来。她的发丝扫在苍栖月的脸庞,带来微微的痒。
“你这是干什么?”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她有些难受。苍栖月拍了拍横在锁骨前的手,示意她收回去。
“对不起师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害你伤口裂开,被师尊惩罚,还要喝这么难喝的药。我…我真的……”
她哽咽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憋住哭了出来。点点泪滴汇聚,染深了苍栖月的肩头,滚烫了她的皮肤。
“哎呀,你哭什么?”
苍栖月柔和了嗓音,将双手伸到她的背后,像是哄孩子般轻拍着。
“本来就是我闹着要你带我一起去魔界,也是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擅自出手。你没错,真的。是我太不听话了。”
谁知听了这话她哭得更惨了。
“又怎么了?”
苍栖月真是没辙了,只能将声音放得再柔些。
“师姐原来,不是这样的!都是我把你带坏了呜呜哇——”
“哎呦,好了好了,不哭了。师姐那么厉害,怎么会让你一两下就带坏了?再说,”苍栖月把人从颈窝里拉出来,捏了捏她的脸,说,“看看,这样子哪里坏了?根本就是你瞎说。”
终于,江似云不流眼泪了。她擦了擦泪痕,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压不住的呜咽。
“呃,打扰一下?”
苍栖月抬起头。
来人脸色略显苍白,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一头墨发未经束缚披散在身后。一只手臂被五花大绑。她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勾,仿佛抓到了师姐欺压师妹的现场。但她的眼神,却像是浸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稍等,”随后苍栖月低头对师妹道,“你先回你房里,回头再来找师姐,好不好?”
江似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便从那人身旁离开了。
“请进。”
苍栖月对其微笑道。
燕长老出去时没把房门关上,虽说卧房外是供奉神像的房间,但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刚刚的一幕。
想到这里,苍栖月不禁有些脸热。
“请问有什么事吗?这里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所以没有椅子。”
苍栖月看她一进来就东张西望,以为是在找坐的地方。
“你真的失忆了?”
苍栖月愣了一下,道:“我们认识吗?”
“何止认识,”她耸了耸肩,接着便坐在了苍栖月的床上,“我们的关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
什么鬼?这难道是原主的伴侣?
原主喜欢女生?
而她看着苍栖月因为震惊而失去管理的表情笑出了声。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不认识,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来是为了还你这个。”
说着,她掏出一个玉佩。
“这是我在一个村子捡到的,上面写了你的信息。但因为我不是清蝉宗门下弟子,找不到入口,所以就去了魔界,等你或是你同门把这东西还你。”
“不过,”她将玉佩绕指头转了两圈,收在手心里,随即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受伤的手臂,“我的手臂可是为此英勇负伤了。”
她的脸配合着,微微下垂。
这时苍栖月才注意到,她的眉间有一颗痣。含笑的脸,低垂的眼,眉间的痣,将她衬得犹如佛祖一般。
下一秒,她抬起眼睛,露出了双尖锐的狐狸眼,微弯着,问道:“所以我想讨点报酬,不为过吧?”
“你是那个差点没魔兽吃了的人吗?”
苍栖月对上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便别过脸。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
“啊,”苍栖月了然,“那我的报酬已经付了。”
她把头转回来,一脸震惊。
“为了救你,我的腿可是受伤了呢。胳膊和小腿,两两抵消,这下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所以,”苍栖月伸出手,“把玉佩还给我吧。”
“不要,”她转过头,只露出一张侧脸,“除非,你答应和我去一个地方。”
“好,我答应你。但我不去危险的地方。”
“放心,你不会有危险的。”
她站起身,随手将玉佩一丢,苍栖月伸手接住。
“我叫路归檀,可别忘了。”
说完她便走了,还反手把门给带上了。
而苍栖月拿着玉佩,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一动不动,僵硬着脸低头看那块玉佩。
“怎么是女主!!!”
她在心里呐喊。
苍栖月把头闷进被子里。她好像在穿越后变成了触发型记忆,她只记得女主叫陆归檀。刚刚听她说她名字的一瞬间,她想起了书中所有有关陆归檀的外貌描写。
好在,还恢复了一些情节相关和女主性格的记忆。
不过,女主会因为捡到玉佩来找她?不对吧,她不是这个性子。
而且原著里好像没有女主被魔兽吞的情节吧?以她的战斗力,别说魔兽吞她,她把魔兽吞了才合适。
难道有什么天道?祂在暗示她什么?
难道是要她改变现在的剧情,让女主回到原来的轨道?
不行,原著的剧情她忘得都差不多了。就这样让她去修复剧情,简直是强人所难。
虽然她常常觉得这里的生活令人胆战心惊,但要和原来的世界相比,苍栖月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更好。
所以,顺其自然。
反正她是不会把理想生活往外推的。
现在终于清净了。
苍栖月调整了一下心态,顿觉顺当许多。她往后瘫在枕头上。
“残红,”闻言靠在床边的佩剑轻轻鸣叫,“你帮我找本讲这个世界基本法则的书,可以吗?”
残红飞了起来,在空中点了点。随后便出门了。
她的住所中间是一间奉神的房间,两边连接的分别是卧房和书房。
据说这原本住的是清蝉宗前宗主巫槿,但她逝后,这里空了出来,就给苍栖月住了。
不过一盏茶,残红便吊着一本书飞过来了。
残红的刀柄处绑了一根小红绳,编成了平安结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它把下面的绳子穿过了书脊绳的空隙,把书给钓了过来。
苍栖月将书本拆下来,忍俊不禁道:“你怎么做到的?”
残红在空中颇为骄傲的转了两圈,无声炫耀着。
苍栖月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看书。
这本书很旧,书皮暗黄,书脊上的线也断了几根。
不知道这里的文字她看不看得懂。
怀着这样的忧虑,苍栖月将书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