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教的口吻啊……听起来爹味真重。
季斓有了兴趣，拉着林则安回到报刊亭前站好，一脸请教的口吻:“大叔，那你是怎么得到这种‘经验之谈’的？”
老板表情微微怔了下，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不会吧？
季斓还没来得及生出少许的愧疚，老板就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的嗤笑了声:“这需要什么经验？显而易见啊。爱情能有命重要？真到了生死关头不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还真是我想多了。
季斓嘴角下撇，不收敛了:“大叔真是心善，自顾不暇还得管其他人。礼尚往来，我也给大叔你提个建议吧。”
她笑眯眯地续话:“多管管自己，少操心别人。”
季斓也不管老板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暗道一声晦气，拉着林则安走远了边走边不爽地嘀咕:“真是烦人。”
林则安失笑着勾着她的掌心，柔声哄她:“阿斓消消气。我带你去吃我今天吃的那家面馆吧？味道还不错。”
季斓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好。面条也是通用币交易吧？我看看我这次剧本赚了多少。你还没进过剧本，先省点，这顿我请。”
林则安带路，牵着季斓到了一家其貌不扬的小面馆。店面很小，整体跟外城灰蒙蒙的色调很搭。
他伸手掀开泛黄的塑料门帘，店内的面积比外面看上去要大上许多，分为上下两层，很整洁。
吃面的人不多，四周的声响都不高，但聚在一起就十分嘈杂，这点与游戏外的世界没什么两样。季斓在前台买了单，跟林则安上了二楼的空间。她从抽纸盒中扯了张纸巾擦擦两人的桌子和椅子，然后才坐下，抬眸看向林则安。
“上面好说话？”
林则安笑着点头。
“看你应该等不到回去再讲，怕你憋着难受了。”
季斓挑眉:“还是你懂我。说吧，我听着呢，你那个‘偷渡者’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她话说的轻松，但神情却是严肃的，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脸，像是生怕他有什么隐瞒。
林则安面色如常，眉眼弯起一点浅浅的弧度:“阿斓，这事情不难。接待员的心理素质有待提高，我就是吓一下他，他就什么都说了。”
他简明扼要的把自己做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道:“接待员跟我坦白了，我们两推测出来的‘没有实名注册信息就是偷渡者’其实并不成立，是否实名注册并不是能否成为偷渡者的条件，它是一个随机事件，我运气不太好随机到了而已。”
“‘偷渡者’也是游戏玩家，当然有特殊的登记方式。”他在这里略微含糊其辞了一下，季斓下意识没有深究，“接待员是游戏大厅里通知隐藏游戏规则的人，但他比较……”
林则安似乎在组织一个足够礼貌的词汇，续道:“比较大胆。他自己钻了空子，想借此捞一笔钱。”
季斓眯起眼:“以权谋私？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系统难道不会惩罚他吗？”
林则安摊了摊手，神情难得显露些许的无语:“系统的恶趣味吧。接待员跟我说他其实被系统警告过，但警告的内容并不是勒令他停止这种行径，而是让他‘改善玩家的游戏体验’。”
季斓表情微妙了一下，只看林则安表也情愈发怪异几分，像是有些气又有些好笑，停顿片刻道:“在即将到达‘清扫’的时间前，他会降价。”
季斓没忍住笑出了声:“降价？”
林则安点点头:“降价到那个‘偷渡者’能支付的通用币为止，拿了钱带他进行玩家登记。”
事情的前因后果季斓听清楚了，对林则安的表情并不讶异，还笑着摸了摸林则安的发丝:“则安怎么想到的？那么厉害。”
林则安微红了脸:“我不可能真的让你一个人陷入危险之中，等着你的拯救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季斓耳尖微动，手指轻抚他的发丝，将碎发拨至耳后，指腹极快地擦过他莹润的耳垂，低声道:“则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而你一直做的很好。”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放在桌面上，没发出一丝声响。上面的小女孩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两人的余光范围，存在感极低的看着，一双圆润的眼睛左右打量着两人。
林则安抿了抿唇，欲盖弥彰放把一碗面条移到自己的面前，升腾起的白雾氤氲了他眼底浮动的情绪以及清俊的面庞。
季斓不喜欢，屈指勾着他的下颌就让他的脸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之下，微微眯起眼:“林则安。”
林则安。
回答我的话。
林则安纤长的眼睫颤了一下，闪烁着逃避片刻又强行镇定下来，嘴唇微微动着，许久才小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做的那些小事也算保护的一种。但不够，阿斓，真的不够。”
我想为你做的更多，奉出我的血肉、心脏和灵魂都不够。
我也想成为你的依仗，就像我依赖你一样，你也能依赖我。
季斓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林则安其人，在她面前看着好拿捏的跟没脾气的兔子似的，实则在某些事情上倔强的要死，连九头牛都拉不动。
她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吃面。”
半命令的语气，落在林则安耳中已经足够彰显出她内心的不耐和烦躁。
林则安睫羽微垂，闷头吃面。
小女孩极没有存在感的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突然脆生生的开了口:“我做的面那么好吃，你们两个大人却只顾着聊些没有用的天，真有意思。”
女孩又补充了一句:“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季斓被吓了一跳，满眼警惕的看了过去。
以她的警惕心，平常放人一直站在这看着，她怎么也不可能压根注意不到。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身上是碎花的裙子，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看起来极正常不过。
但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试问一个残酷的死亡游戏的面馆中，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个活泼的、天真的小女孩？
林则安今天就来这吃过一趟了，惊讶也惊讶完了，听到她的话后有些无奈的笑笑，用着哄小孩的语气道:“乖，哥哥姐姐在说事情，乌乌先下去，好不好？”
被叫做“乌乌”的女孩对此十分不满，然后骤然张开嘴，一张血盆大口突兀的出现在两人眼前，几乎占据了这张原本漂亮的小脸的四分之五。一股腐烂的味道混杂着生肉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的牙床黑黢黢的，都能看清上面卡着的生菜叶子和鲜红的不知名肉类，上下的牙齿间连着丝，涎水顺着口角往下滴。
季斓瞳孔缩了一下，抬手掩住了鼻子，身子微微后倾。
一个戒备的姿态。如果这个女孩再上前一步，季斓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踹过去。
林则安神情不变，给她递了张纸。
“乌乌。”
又是一声温柔的低唤。
乌乌似乎没想到这早上来的漂亮男人不怕自己，现在这个他带来的美丽女人也不怕自己。吓人的血盆大口一点点收回，很快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npc？”季斓侧过头，颇为不解地问林则安，“就算她这面真的好吃到难以忘记，那也该警惕些吧？你就不怕她这面有什么问题？”
林则安撑着下巴:“如果是危险隐患的我当然不会带阿斓你来，但你也看到了，这里比较安静，乌乌也只能张开嘴吓唬人而已。更何况，不管是npc还是执行者，这地界都是受系统管辖的，真要有什么危险的话，有执行者当店员的面馆也好不到哪儿去。”
季斓:“行吧。”
乌乌被两个人无所谓放态度气的跺脚:“你们怎么能这样忽视我！明明你们都是今天来的啊？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怕我？！”
林则安嘴角微翘，面上却是正经，用着很疑惑的声音道:“那……哥哥其实是怕的愣住了，所以才面无表情的？”
季斓低头憋笑季斓。
“如果你们惹毛了我……”
乌乌一张小脸气的涨红，气鼓鼓地看了他俩好一会儿，看他们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气鼓鼓地跑走了。
“那我就毛茸茸的走开？”
季斓下意识接了句。
林则安彻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逗小孩儿啊？”
季斓眉梢挑起:“你不也在逗？”
林则安无法反驳，眨巴了下眼后又笑了。
“好啦，吃面了，真冷了就不好吃了。”
季斓点头，低头吃面的同时忍不住道:“那小姑娘口气挺大的。”
林则安吸着面条，咬断咽下，弯眸笑:“那待会儿去超市的时候给乌乌买一瓶口气清新剂？”
季斓表示赞同。
两人吃完面条，在乌乌的死亡凝视下悠悠然然地走了。
这个城市没有白昼，只有跟阴天似的灰蒙蒙和彻底的黑夜。路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模拟的跟现实一模一样，亮又不完全亮的那种，连辨认路牌都困难。林则安又是很标准的路痴，东南西北都不太分，即使是走了一遍了，现在踏上同样一条路也一样茫然。
他就记得他去的这些地方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了。
本来这份报纸就是起到一个气氛的作用，现在那份报纸已经被季斓收起来了，因为路已经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牵着林则安，又一次想。
林则安真是不能没有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