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出了临江大道，没入了车水马龙的早高峰里。
温从云已经在处理工作了，方衍尴尬地坐在一旁，原身应该对温氏的事情很清楚的，但他确实就没打算过，去温从云工作的地方看看，跟他有关系吗？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天的研讨会由制片人主导，剧本他也刚看完，应该会问你不少问题。”温从云突然开口。
方衍听到‘剧本’两个字，脸‘唰’一下就热了，羞耻啊，他写过的每一个本子，除了业内人士，从不会给身边的人看得，他不知道温从云有没有看，但还是脸红。
“差不多，差不多...”
“迷古那边的人说，这个剧本你写了半年多？”
方衍点点头，“有的，写得不太顺，耗时就长。”
“你什么时候开始写剧本的？”温从云是真的好奇，因为他从制片人那里听说了，《撕夜》不像是个新手能写出来的，但他对于之前的方衍确实了解甚少，不知道方家少爷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这个爱好。
方衍谦虚表示，“没多长时间，没事的时候，就瞎写着练练手，我又不像你，有正事可以做。”
“写剧本不就是正事吗？”温从云极认真地问了一句。
“哦...”方衍脸上的热意稍稍褪了些，问了一句最想问的，“收购迷古，这是个赔本的买卖吧？”
“赔还是赚，看谁做。”
“......”嗯，够霸气，不愧是男一号。
因为原剧本里不止一次地强调过，温从云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所以，方衍压根没想过，烂摊子迷古会和温氏扯上关系，就像他相信，温从云在看到《撕夜》的编剧名字时，也会以为那是个和自己同名的人吧。
“我还想问问，你们保密，是怕我知道了，避嫌吗？”
“不是。”温从云果断回答。
“哦，那为什么？”
“怕迷古的老板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坐地起价。”
“......”
方衍闭了嘴，两人沉默着到了温氏的总部大楼。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温从云也得和员工一起乘坐电梯上楼。他虽然亲和度不行，但架不住人帅，年轻的男男女女还是挺愿意在他面前现眼的。
员工们老远看见温总走过来了，交头接耳的同时，还不忘按着电梯按钮等着他，直到看见温总身后还跟着个俊雅非凡的年轻男人...
“欸欸欸，那谁啊，新来的同事吗？长挺好看啊！”
“不会是温总的新助理吧，靠脸来的？”
“那完了，这脸这身材，压根不给其他人留饭吃。”
方衍跟在温从云的身后，竟然社恐了，他不知道温氏的员工都认不认识自己，但他能感觉到那些吃瓜群众搁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挺烫人，只因为自己走在了温从云的身边？
方衍好像有点能理解原身最后为何会发疯了，这样耀眼夺目的温从云，求而不得，搁谁都得疯。或许，他要的不是单纯的温从云这个人，而是其他所有站在对面的人对他的关注、认可，以及艳羡。
“人多，要不你先上去。”社恐方衍看着电梯里给他俩留出的空位，不敢上去。
“研讨会九点准时开始，你想让所有人都等你吗？”温从云边说着，边将人一把拽进了电梯。
方衍紧贴着温从云站着，全程低着头，直到电梯走到了中间楼层，终于有人下去了，整个电梯变得不再那么拥挤，他才趁机离温从云远了点。
渐渐地，越往上，电梯里人越少，直到还剩下几个应当是温总叫得上名字的小领导，为首一人先向温从云问了好，不可避免地问起了站在其一旁的方衍。
“是来研讨剧本的编剧老师。”温从云随口回答。
方衍如释重负，他可不想顶着‘温从云的人’的提示板在温氏的大楼里晃一整天，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吧。
方衍到达事先约好的会议室的时候，温氏的制片人已经在等着了，还有几个应当也是之后会参与《撕夜》制作的老师，和负责这个项目的两位直系领导，一行八人，是不小的阵仗了。
方衍刚刚坐下，制片人就开了口，“方老师，你好，我是《撕夜》的制片人付杰，后续的一些事宜，主要是我和你接洽，幸会。”
“幸会，付老师，还有各位。”
方衍以为这就开始了，却没听见制片人继续谈剧本的事了，转而问起了一些其他的，比如后续方不方便跟组之类的，他也都一一如实回答了。
闲谈了十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开了，以付杰为首的人都站了起来，嘴里在叫着‘温总’，方衍转过头去，果真是温从云进来了，他径直走了过来，离着方衍两把椅子的距离坐下了。
“抱歉，签了份文件耽误了，我旁听，你们继续。”温从云坐下就开了口，并没有看方衍一眼。
方衍不记得以前有金主爸爸来旁听研讨剧本这个环节啊，温从云这么闲的吗？
付杰顺便给方衍介绍道，“方老师，这位是温总，也是这个项目的最高负责人。”
“哦...”方衍扭过逐渐僵硬的脖子看向温从云，叫了一声‘温总’。
会议就正式开始了，付杰看得出来，是个很老道的制片人了，没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就问了方衍几个关于剧本创作的问题，创作契机、创作过程中的材料引用等等的，方衍很乐意和别人分享这些，有问必答。
“方老师，冒昧问一下，你成家了吗，或者有恋爱对象吗？”
方衍一脸懵，“这个和剧本有关系吗？我不懂...”
付杰笑了笑，“我们几个私下看剧本的时候，都说，编剧应该还是个单身，因为整个故事里，几乎没有爱情的成分。”
“哦...“方衍也笑了笑，“这个故事我确实没想过要往里面添加爱情元素，其实，打动人的故事，不一定非要有爱情，比如《庭院深深》，不就是一个讲述亲情的故事。”
付杰也是《庭院深深》的制片人，不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现代人的家庭压力大，心理问题逐渐增多，爱情故事有的时候反而没办法让观众共鸣。”
方衍深表赞同，接着说道，“而且，写爱情故事看似门槛很低，但要写得动人，对个人的阅历要求是很高的，像那些经典的爱情故事片，大多数都是有原型的。”
“不错，方老师之前应该也有写过爱情故事吧？”
方衍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有的。”
“要是方便，也可以发给我看看。”
方衍莫名心虚，“好的。”
付杰终于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方老师，温氏的实力，你想必也有听过的，不瞒你说，我们下一个片子是计划走商业路线的，但《撕夜》这个故事，实在很出挑，也有老板的支持，我们就决定先启动这个项目。”
方衍放下了一颗心，看来温氏决定拍《撕夜》，不光是因为自己，也有制片人的意见在里面，他由衷说道，“多谢付老师...和老板的肯定。”
付杰又递给了方衍一沓纸，“这是我们的一点修改要求，你先看看，有意见的话，还可以商量。”
方衍接过来，飞速看了起来，剧本被魔改的事情，他经历得太多了，不让制作方修改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家才是金主爸爸。他粗略一看，都还能接受，尽量保持了故事的原汁原味，只有一点。
“付老师，男主最后一定要活着吗？我知道，你们可能是考虑到了大环境的因素，想宣传正向的东西，但是，我在写的过程中，就是冲着把他写死下得笔，我怕结局改了，观众会有割裂感。”
付杰望了望温从云，说道，“这一点，是老板定的。”
方衍眨眨眼，扭头去看虽然一直在旁边尽力充当透明人，但仍架不住气场满场飞的温从云。
温从云率先开口，“原本的结局太黑暗，观众花钱买电影票不是为了看那样的结局。”
方衍望了望付杰，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力争，“好的电影不是观众看到了什么，而是他们出了电影院还能想起什么。”
温从云也不服输，“邪不压正，这是电影应该宣扬的观念。”
“邪不压正，没错，但不是邪杀不死正，他只是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漫威里的超级英雄，刀枪不入，满身光环。”
“男主角死了，信念就塌了。”
“谁告诉你的，温总，他只是众多中的一个，他是个符号，是一座碑，他是死是活，没关系的。”
温从云被怼得微微焦躁，他没想到，方衍这么坚守自己的想法，并且，他竟然开始觉得，方衍其实说得都在理，但他还是挣扎了一句，“要是票房好，要拍续集怎么办？”
“拍续集可以用男二号做主角，不冲突，我不是没有这样的考量，所以在写男二号的时候，已经将他的起承转合交代得很清楚了，成长起来的他，是一个不会比男一号薄弱的人物。”
温从云承认自己后悔了，他就不该出于好奇来旁听，现在被当着下属的面怼得下不来台...他迎着方衍毫不避讳、异常坚定的眼神，最终，又不甘心又无能为力地转过了头。
方衍看着温从云微微低头的侧脸，猛然惊醒，刚才的自己有多大胆，他自问以前不是个这样咄咄逼人的人，所以，他现在是在恃什么而骄？
场面一度很微妙，付杰忙打着圆场，“哦，这个问题，我们私下再讨论一下，还有时间的，温总，您觉得呢？”
温从云“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付杰赶紧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关于任命导演、选角以及拍摄场地的挑选问题。
方衍得知导演人选还没有确认下来，大喜，忙向制片人提说了希望冯勉来执导的想法，付杰没有给出明确回答，方衍也就没再多说了，打算私下里，再找制片人聊聊这个事儿。
时间飞快，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下半天还要继续研讨，方衍得留下来吃个午饭。
温从云率先走出了会议室，方衍犹豫着也跟了上去，他见温从云走得飞快，看起来被气得不轻，完了完了，还没开拍，这就把金主爸爸给得罪死了。
他小跑着要跟上去解释两句，没留神，被从拐角处突然跑出来的一人撞到了肩膀，一个趔趄，手里的文件和笔掉在了地上。那人慌忙帮他捡起来，连说几声‘抱歉’就跑开了。
温从云听到动静，回过身来，他走过来抓起了方衍的手腕看着，浅色衣服的袖口上被签字笔划过了长长一条笔痕，他淡定开口，“你这么凶，不是该让他赔你一件衣服吗？”
“...算了，都不容易。”
温从云又伸出一只手，将方衍被笔划脏的衣袖挽了起来，又看了人一眼，说道，“一起去吃午饭，你没有食堂的卡。”
“哦，好。”
两人并肩离开了原地。
走在两人身后的付杰一行都看到了温总给方编剧挽袖口的动作。付杰是温氏兄弟收购青禾以后才挖来的，对两位老板的私生活知之甚少，平时也不会去打听，就问了身边人一句，“温总的爱人，姓什么来着？”
那人脚步一顿，随即瞳仁一紧，“好...好像姓方...”
*
跟着温从云走进温氏大楼食堂的方衍，无所适从。大学毕业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么多人的地方吃过饭了，平时要么外卖，要么自己做，偶尔出去吃，也尽量挑一些人少的小店，穿进这个剧本后，也多是一个人吃早午晚饭。
他就像个鸡崽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温从云身后，排队、取餐、刷卡...还得迎接来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打量目光。
食堂人多，不乏有几个和温从云走得近一些的高层，总有人见过方家少爷，只要一人知道了，就相当于大家都知道了。
于是，偌大的食堂里，大家看似都在认真干饭，其实，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呢，他们看着温总带着方少耐心地排队，还不时转过头来和方少交谈两句，要知道，以往的温总都是哪个人少吃哪个的，而今天，温总硬是辗转了三个窗口，更贴心地带着方少去了一个人迹相对少的角落用餐，是谁说得温总不喜欢家里老婆来着，快站出来好好康康！
温从云从决定带方衍进食堂时，就没想过要瞒什么，只是没人敢问罢了。他对自己被人打量早就习以为常了，但察觉到那些人看向方衍眼里的疑惑、审视甚至调笑时，莫名火大，他揪住一个眼神最放肆的人，问道，“看什么，没见过两口子一块儿吃饭？”
方衍听见了，就在桌子下面踢他，他也不理，只埋头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