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子在温暖的羊水中蜷缩着。
她意识昏昏沉沉,听到耳边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十月怀胎,
咲子很快便出生了,被护士抱起来擦干净身体。
……
日本,医院。
炽烈的灯光将墙壁照成惨白,医生和护士行色匆匆。
一位年轻的护士抱着简单清理好的婴儿,来到刚刚生产的女人身边。
“恭喜,是位漂亮的女孩。”
女人看向说话的护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汗津津的脸颊上黏着乌黑的长发,碧蓝色的眼睛转了转,神色不变平淡异常。
将女人和孩子送到病房后,医生和护士便转身离去。
护士见女人一人来医院生的孩子,有些纳闷。
她一边走着一边询问身边的医生。
“田中医生,这位夫人竟一人过来生产,如今虽说是战时,也该由家人长辈一道前来照顾一二吧?”
田中医生闻言叹息一声,“诶,谁知道呢。”
如今岛国深陷战局,全世界的局势都不明朗,自己若不是个妇产科医生,许已如其他同事一般强制参军了吧。
世情如此,大家都不容易。
不过,听说主战场被归到一个小岛上,其他地方的战事已经逐渐减少,正因如此自己才得以在此拥有一个相对平静的生活。
田中医生这么想着,和护士一起去下一个病人处。
……
没几日,汐华女士便从医院离开。
汐华女士,全名汐华爱丽丝。
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以前叫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姓汐华,
名字改过不少,如今这个名字是来了日本后为迎合那些附庸风雅之人取的。
汐华爱丽丝回到自己有些破旧的出租屋。
她将女婴放在床上,环首四顾,见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一片安静,她皱起眉冷着脸喊道。
“初流乃!你小子到哪里去了,快给我滚出来!”
这出租屋颇为破旧,狭小拥挤,由于主人的疏于打理,瞧着凌乱不堪,如果从角落里窜出几只老鼠蟑螂,绝不会令人意外。
这间屋子的角落里却没有钻出老鼠来,只那角落的阴影蠕动了一下,一双比那女子更加清澈剔透的湛蓝眼眸睁开,一个身影动了动,慢吞吞走出角落的阴影,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迷眼睛。
这是一个男孩儿,一个不过2、3岁小男孩,整个人灰扑扑脏兮兮的。
他迟疑一下,“妈妈。”
男孩名为汐华初流乃。
从他有记忆起,就不被母亲所关爱,母亲经常自己出去玩到三更半夜,把只有一两岁的男孩一个人丢在家中。
被汐华爱丽丝抱在怀中的女婴似乎听到了初流乃的声音,将头朝向男孩的方向。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汐华爱丽丝瞧见汐华初流乃这个样子又惊讶又嫌弃,不过这不打紧。
“这是你妹妹,咲子,以后你来照顾她!”
汐华女士将怀中的女婴展示给初流乃,她倒也不是指望一个2、3岁的小孩能够照顾好另一个小孩,她只是想让初流乃在她不在的时候看着些妹妹,免得自己偶尔疏漏真把咲子养死了。
初流乃听懂了,这是自己的妹妹。
他微微显得沉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一个月后。
汐华爱丽丝并不打算一直抚养女儿咲子,但她又无法真正狠下心扔掉两个孩子。
所以当年决心生下儿子初流乃,如今又将女儿生下来。
汐华女士看着咲子,只希望尽快结束战争,届时咲子的亲生父亲回来她就能把女儿丢给他,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回报。
这时候她甚至还有向他索取些利益的打算。
对方不会娶她的,那种男人……是和初流乃父亲相似又不同的存在。
她当年怀着汐华初流乃的时候有过奇异的危机感,不……
倒不如说,是面对初流乃的生父之时,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恍如身坠深渊……
这样的恐惧,促使汐华爱丽丝从那个男人身边逃走了。
甚至来到日本之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去到社会底层鱼龙混杂之地,也是那个男人最厌恶的地方。
森军医不同,
他虽然也是个高傲又危险的男人,但他并没有让汐华爱丽丝随时有可能被杀死的预感。
如果对方活着回来,自己带着咲子找上门去,即使不能得到大笔的封口费,也能把这个孩子丢给对方,不用因此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如果对方战死,那咲子就是对方唯一的血脉,对方家里也会愿意付出代价带走咲子。
汐华爱丽丝怎么想都觉得不亏。
……
咲子的意识模模糊糊,
直到近几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知道自己转生了,但并没有所谓前世记忆,只是让她的思维能够如同成年人一般。
这一个月来,她已从汐华爱丽丝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和生父的消息。
母亲汐华爱丽丝是一个舞女,不是什么正式的职业,但收入还不错,只是她花钱向来大手大脚,生活反而窘迫。
生父姓森,是位军医,如今正值第三次世界大战,而他在战争的前线。
汐华爱丽丝发现自己怀上孩子的时候森医生已经上了战场,她不想打掉孩子,于是自己生了下来,打算等以后森军医下了战场再把咲子给他。
咲子知道这些后,心中并没有多大感触,她十分平静。
毕竟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婴儿。
一个月的时候,咲子已经可以自己翻身,她的体质比一般小孩强得多。
她还有了一个大2岁的哥哥,汐华初流乃。
汐华初流乃还不足3岁,已经能跑能跳,口齿清晰,逻辑通畅。
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子。
就是不得汐华女士的喜爱。
现在,他正趴在床沿,逗妹妹玩,晴空般的眼眸含笑,柔顺的黑发乖巧搭在额头。
咲子眨眨紫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眼睛,她能感觉到男孩身上纯粹的善意和喜悦,以及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嘭——”
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声。
初流乃被吓了一大跳,悄悄趴在卧室门口看去。
原来是汐华女士回来了。
汐华爱丽丝近乎狼狈地快步进门,跌坐在椅子上,她原本的明丽眼睛中此时竟蕴藏着漆黑不断翻涌的风暴,脸色阴沉极了。
汐华初流乃望着汐华爱丽丝糟糕至极的状态,垂下头微微挪动步子,挡住身后的咲子。
汐华爱丽丝一进门,咲子便感知到一股强烈的能力扑面而来,她甚至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凉意,从汐华爱丽丝身上散发出来。
咲子有些不明所以,从初流乃隙开的门缝朝汐华爱丽丝的方向看去。
汐华爱丽丝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雾,黑雾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不断蒸腾翻涌,向头顶汇聚而去!
她的头顶悬浮着一只污泥般的黑兽!
那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污泥怪通体漆黑,宛如下水道中沉积多年的腐烂物,待咲子定睛一看,只见它身形肥大垂下的阴影将汐华爱丽丝整个罩住,表面湿乎乎的正滴滴答答掉落着恶臭的黑泥,它底盘上却生着数只黄绿色的眼正滴溜转。
真是一副见之狂掉san值的尊荣!
咲子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让她本能受到威胁。
瘫坐在椅子上的汐华爱丽丝抬起头,缓缓看向卧室,眼神冷冰冰的又似乎燃烧着火焰,她一步一步走近咲子和汐华初流乃。
她的阴影投下,将两个孩子笼罩其中,宛如一只恶犬流着口水想将眼前的活物撕碎。
汐华初流乃灵感很强,他虽然看不到那垂盖在母亲头顶的怪物,但那股恶意和不安自母亲进门便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他额角微微渗出汗珠,瞳孔不安地收缩,但身后就是妹妹,他不能逃开!
他张开手臂挡在妹妹身前,就像张开双翼的老母鸡般护犊子。
“母亲,你想要干什么?”
汐华女士神色狰狞起来,不知为何,她力气大的不可思议。
她一手推开初流乃,伸手抓起床上的咲子。
汐华初流乃被推倒在地上,一扭头见母亲对妹妹出手,他这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要阻止母亲。
他捏起拳头,一股力量从心间奔涌而来,他如同小炮弹一般砸向汐华爱丽丝!
不过2、3岁的小男孩身后出现一团金色光晕,将他整个人包裹住,金色的力量顺着男孩的拳头倾泻而去,顷刻间蔓延汐华爱丽丝全身!
咲子只见哥哥初流乃身上金光涌向母亲,又瞬间覆盖母亲头顶的怪物。
那怪物一遇到金光便如同曜日下的冰雪消融,发出呲呲啦啦的声音,它奋力一挣落在地上,无声嘶鸣但很快便如丝丝缕缕烟雾般消散。
汐华爱丽丝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将她浇得透心凉,她立时便清醒过来,自己刚刚竟然想要将两个孩子杀死!
要知道,虽然是拖油瓶,她偶尔也有过把孩子丢掉的想法,但从未想过杀了他们!
她放下手中的女婴,剧烈地喘息着,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服,撑着床慢慢跪坐到地上。
初流乃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又转头去看妹妹,见咲子神色平静,觉得妹妹大概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见妹妹没事,松了口气。
汐华爱丽丝缓过神来,将两个孩子一把抱住。
“岛国战败了,森军医成了战争犯,如今已经不知所踪……”她颤抖着肩膀。
这下子女儿送不出去了,咲子的身世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一家不知要平白遭多少冷眼!
汐华爱丽丝想想都要呕死了,出了这样的事将她的心情打落底谷,甚至无法抑制地产生了干脆将两个孩子扔掉的冲动。
但她仅剩的母性和道德心终究阻止了这样的行为。
“咲子,你以后就叫汐华咲子吧!”
如今生活尚且过得去,她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就像当年她留下初流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