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穿。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被挑衅的恼火,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本能的惊骇。
一个本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任由信息素摆布的Omega,竟然在他释放出最引以为傲的“共情武器”时,以一种外科医生解剖尸体般的冷静,精准道出了其核心成分和伪装意图。
这已经超出了免疫的范畴,这是……反向破译。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纳米墙壁上微弱的能量流转声都变得清晰可闻——那是一种低频的嗡鸣,如同金属在极寒中缓慢收缩,细密地爬过耳膜。
陆沉舟周身那Alpha的强大气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掉了所有虚张声势的压迫感。
他第一次,在这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女人面前,感到了**和被看穿的恐惧。
“你……”他喉结滚动,只吐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后面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他引以为傲的控制力,在林昭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下,碎得一败涂地。
林昭没有给他重整旗鼓的机会。
她身体一软,顺势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的、恰到好处的闷哼——金属墙面的寒意透过薄衣渗入脊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显得急促而虚弱,仿佛刚才那番精神上的交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密钥在哪里……”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精准地钻进陆沉舟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诱惑,“但……我只告诉一个人。”
陆沉舟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被**和震惊驱使着,几乎是本能地追问:“谁?”
林昭的嘴角,在那张看似虚弱的脸上,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胜利者的弧度。
“不是你。”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重锤都更有效地砸碎了陆沉舟最后的镇定。
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怒火与忌惮在他眼中疯狂交战,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死死地盯了林昭半晌,那眼神像要将她凌迟,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淬了冰的冷笑:“好,很好。林昭,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秘密都吐出来。”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关闭,发出“咔”的一声巨响,将牢房重新封锁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
门外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命令:“把她刚才倚靠过的那块墙壁,给我整块剥离下来!我要分析上面残留的每一个分子!每一个!”
林昭靠在墙上,缓缓调整着呼吸。
祁九的身影消失在合金门后,牢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微弱的能量流转声在墙壁间回荡,像某种潜伏生物的脉搏。
陆沉舟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个男人自负而多疑——这一点,早在原身记忆中那些被刻意回避的会议记录与私下通讯里就已埋下伏笔。
她不是凭空猜测,而是从他每一次对下属的羞辱式掌控、对情报的过度解读中,拼凑出了这张心理地图。
她留下的半截痕迹,以及“基因库-密钥层级三”这个暧昧不清的线索,足以让他投入大量资源去进行一场错误的追逐。
而她,则赢得了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舌下腺囊中的微型数据卡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贴着黏膜微微发麻,提醒着她真正的任务。
苏念冒着巨大风险送进来的,绝不仅仅是一支蚀刻笔。
几小时后,牢房的门再次被无声地滑开。
祁九推着生命体征检测仪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的动作精准而机械,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为林昭接上检测设备,目光扫过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
当看到那平稳得近乎诡异的肾上腺素水平曲线时,他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指节在控制面板上轻轻一颤,几乎无法察觉。
死刑倒计时、基地总指挥的亲自审讯、高强度信息素压迫……任何一项都足以让普通人的精神崩溃,而她的生理指标,却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祁九沉默地记录下数据,在“情绪波动”一栏里,依旧填上了“稳定”,没有附加任何备注,更没有上报异常。
就在他准备结束检测时,他的动作再次出现了那固定的延迟。
七秒。
不多不少。
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是无意扫过,而是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快速地在通风口、床沿的划痕、以及地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三点之间,形成了一条无形的连线。
林昭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金属床沿的刹那,传来一丝静电般的刺痛。
这已经不是观察,而是传递信息。
他在用目光告诉她,他注意到了她所有的布置。
通风口的接头、床沿的摩尔斯电码、以及……地面那个角落。
林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是墙壁与地面的接缝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比其他地方更深的阴影——那不是污渍,而是冷却管道检修阀长期闭合留下的氧化痕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极细微的铁锈红。
那是原身记忆中,地下废弃冷却管道的一个检修阀门位置!
祁九,不仅是中立的观察者,他更像是一个潜伏在敌人心脏的信号塔,在用他独特的方式,为她校准着逃生的坐标。
送走祁九后,林昭立刻行动起来。
她将那枚数据卡从舌下腺囊中取出,小心翼翼地含在指间——卡片表面光滑微凉,边缘带着生物识别层特有的微黏感。
这不是一张需要插入读卡器的传统芯片,而是一枚生物电流感应式数据卡,最早由“昭计划”前身的神经接口实验室研发,仅用于最高机密级别的意识交互任务。
它在军方和情报系统中极为罕见,因其依赖使用者特定脑波频率激活,一旦匹配失败便会自毁。
林昭闭上眼,集中精神,回忆着“昭计划”中关于生物黑客技术的训练内容。
她将数据卡轻轻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皮肤接触的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皮下爬行。
然后控制着大脑皮层释放出一股微弱而独特的生物电流。
瞬间,庞大的数据流如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脑海——那不是文字或图像,而是一连串经过加密的声波、坐标和复杂的指令集,像无数根细针刺入神经,在颅内激起低频共振。
“夜航者……接头协议……三频敲击……激活信标……”
信息在她的大脑中被高速解析、重组。
苏念带来的,是地下抵抗组织“夜航者”的紧急联络方式。
他们已经注意到了“昭计划”重启的迹象,正在寻找切入点。
而林昭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数据流的末端,是一份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警告:陆沉舟已经启动了“净化程序”,所有被认为有潜在威胁或失去利用价值的实验体,都将被送往第七区的“高危净化中心”。
那里,不是监狱,而是终极的生物实验室和肢解工厂。
林昭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衣料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
而“净化程序”,无疑就是为她准备的最终归宿。
她必须在被转移之前,与“夜航者”取得联系!
她再次看向通风口。
按照协议,她需要用三段不同频率的敲击声,来回应“夜航者”的外部试探,并激活苏念留下的某种信标。
她拆解了那支牙刷,取出了内部比米粒还小的激光蚀刻笔。
笔的末端,除了激光发射口,还有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共振模块。
这就是信标。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甲在通风口滤网上,按照破译出的协议,开始轻轻敲击。
第一段,短促而激烈,模仿高能粒子流的音频——指甲与金属碰撞发出“嗒、嗒、嗒”的高频脆响,像是雨点打在铁皮屋顶。
第二段,平缓而悠长,如同星际航行时飞船的低频引擎声——她放慢节奏,指尖缓缓滑过网格,带出一段绵延的震颤,仿佛远处传来的地鸣。
第三段,则是三声清脆的、间隔均匀的敲击——“叮、叮、叮”,如同钟摆敲响午夜。
三段敲击完成后,她将那个微型共振模块贴在滤网的金属骨架上——黏合剂瞬间激活,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嘶”声。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清理好所有痕迹,重新躺回床上,恢复了那副虚弱等死的模样。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不知道“夜航者”的信号何时会来,也不知道陆沉舟的耐心何时会用尽。
回忆起训练营中那些被“净化”的同僚——他们的脑波记录最后都变成了无意义的杂波,像被抹去的磁带。
她不敢闭眼太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来自通风管道的微弱回响。
焦虑如藤蔓缠绕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钝痛。
这是她与死神的一场豪赌。
两天后。
沉重的合金门在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中被猛地拉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再是祁九,而是一队全副武装、穿着银灰色隔绝作战服的特种守卫。
他们手中端着的不是普通的能量枪,而是专门用于压制高等级异能者的电磁脉冲步枪。
为首的队长脸上戴着全覆盖式头盔,声音通过变声器传出,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囚犯734,奉陆沉舟总指挥官命令,即刻将你转移。”
林昭缓缓从床上坐起,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平静地问:“去哪儿?”
为首的队长冷漠地看着她,吐出几个字:“高危囚犯隔离区。”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称呼还不够准确,又补充道,“在那里,你将接受一次……更彻底的评估。”
林昭心中一沉。来了。
两名守卫上前,用特制的能量镣铐锁住了她的手脚。
镣铐一接触到皮肤,便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麻痹着她的神经末梢,同时实时监测着她的生物能量波动。
她被押解着走出这间禁锢了她多日的牢房,踏入一条灯火通明、一尘不染的白色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全透明的强化玻璃房间。
就在队伍行进到走廊中段时,林昭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半拍。
她的视线,被左手边一间巨大的房间所吸引。
那不是囚室。
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精密到令人心悸的医疗仪器和手术台。
几个穿着白色无菌研究服的身影正在忙碌着,他们正将一具被白布覆盖的“东西”抬上解剖台。
透过玻璃,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气息,仿佛穿透了时空,刺入她的鼻腔——那是一种铁锈与氯胺混合的腥甜,令人作呕。
那不是普通的医疗室。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在原身的记忆深处,她找到了这个地方的名字。
医疗观察室。一个专门用来研究和……处理失败实验体的地方。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研究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地转过头来。
隔着厚厚的玻璃和冰冷的面罩,林昭仿佛看到了一双充满了狂热与期待的眼睛。
她的转移路线,为何会特意经过这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林昭的脑海中,骤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