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截杀

时间一晃,就已经到年节了。

腊月二十八是宜珞县主的忌日。

这日难得是个好天,太阳出来露了脸,雪也停了。

宜珞县主逝世后没进永昌侯府,而是被温柚宁葬在了京郊茼杍山,那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去处,还有宜珞县主最喜欢的山茶花。

山路已经被厚厚地雪覆盖了,温柚宁浅一脚深一脚的爬上去,到了石板路上,脚下才好算好走。

这里不算是人迹罕至,前朝有一座道观修在上头,只如今已然荒废了。

这石板路就是这道观修的。

温柚宁默默整理着坟头的杂草,跪在地上把带来的东西都烧给宜珞县主。

直到披风上仿佛都凝了一层冰,温柚宁才起身,临走时不舍眷恋的看着墓碑。

“娘亲,记得来梦里看看女儿。”

话音很轻带着涩意,冷风一吹就散了,只有不远处大红色的山茶花轻轻摇晃。

雪地红衣,身后蜿蜒出几串小巧的脚印......

车夫令五一见温柚宁的身影上了石板路,连忙把汤婆子和手套递过去。

春花拿过水壶,倒出一杯递给温柚宁:“小姐喝口热水缓缓。”

温水泛着白烟,温柚宁喝进身体里,浑身上下才算是有了一丝热火气。

“你们也喝些。”

秋月还蹲在地上给温柚宁揉腿,她们皮实的很,但温柚宁身子弱,寒冬腊月在外头又吹了几个时辰。

“秋月。”温柚宁无奈道。

秋月这才站起身,接过春花递过来的热水。

“好了,回去吧。”

下山的路上,时不时还能看见石板路旁一丛丛的山茶花,白的、红的、黄的,都是以前道观栽种的。

令五在前头开路,时刻注意着前头的路滑不滑。

“救...命,救命!”

有风裹着话音吹来。

温柚宁停住脚步。

“有没有人,救命!”

声音越来越近,温柚宁寻声望去,山林里出现一抹青色的男子身影。

令五站过来护住温柚宁,皱着眉看着远处的人。

一行四人,又都是穿着鲜艳的颜色,远处的男子也发现了她们,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到了近前,一个趔趄,“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他抬头看看面前的四个人,眼睛一晃就对着温柚宁不停的磕头:“这位夫人,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男子形容狼狈,看着年岁不大,约莫十七八岁,脸有些青紫,此时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温柚宁觉得此人十分眼熟,秋月也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人,半晌才道:“小姐,这人我们好像是在赵小姐的药栈里见过。”

温柚宁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祁鹿闻。

此人是那日他身边的小厮。

秋月的声音不小,跪地的男子听见后薅过身边的雪,使劲搓脸,露出了自己原本白净的脸庞。

“夫人识得奴才真是万幸,奴才贱名童兴。还请夫人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掉进猎户挖的陷阱,那陷阱太深太滑,奴才拉不上来。”

温柚宁吩咐令五:“你跟着他去。”

童兴急忙起身带路,几次力竭摔倒在地,令五大步上前将人扶起来,裹挟着童兴往前走。

温柚宁刚想抬步跟着去,就被春花秋月拦下。

“小姐还是在这里等,没有令五护着小姐,万一也像那位公子摔落到哪里,可怎么是好。”

温柚宁无奈的缩回步子。

她的确不易添乱。

只是半个时辰还不见踪影,温柚宁来回踱步,不停的望着令五和童兴消失的方向。

“小姐可还好?”春花担心极了。

温柚宁脚已经冰得没知觉,浑身上下都觉得窜冷气。

但她还是摇摇头:“我没事。”

春花上前把温柚宁的披风又拢紧些。

秋月踮起脚尖遥望:“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粗壮的梧桐树后就出现几道身影。

“他们回来了。”秋月的声音有些兴奋。

温柚宁暗暗松了口气。

令五是护卫出身,身体高健强壮,此时和童兴扶着那个高大的男子到了石板路上。

祁鹿闻浑身狼狈,衣服手臂都是湿泥,晕出一大块湿痕,浑身发着抖,脸有些青紫,好在人还清醒。

他大半个身子靠在令五身上,皱着一双剑眉,狭长的眼睛半阖,眼晕有些泛红,连带着眼睑上那颗泪痣也更红了,妖冶地厉害。

他睁开那双桃花眼看向温柚宁,眸色浓黑,在那张芙蓉面上流转许久,才低声道:“多谢。”

温柚宁点头。

她吩咐令五:“背着他尽快下山。”

他的右手青紫色更重,抖得也很厉害。

一行人神色凝重,脚程加快地下了山。

祁鹿闻的马车在茼杍山的另一边,此时也顾不上许多。

令五把祁鹿闻扶上马车,春花也急忙扶着温柚宁上去了。

马车宽大,帷幕都嵌了棉花,座椅也都厚厚的,里头比外头暖和一些。

祁鹿闻身高腿长,马车都显得憋仄起来。

温柚宁坐在主位上,她能闻见祁鹿闻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很谈却有些抓人。

春花赶忙将棉被里裹着的汤婆子递给她,又拿出狐氅盖在她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温柚宁不动声色的点头,春花拿着汤婆子转身,刚靠近祁鹿闻一些,男人紧闭的双眼睁开,里头有些没化开的阴沉凶戾,嘴唇紧抿,春花一下子被定在了原地。

半晌,祁鹿闻才朝着春花慢慢伸出左手。

春花小心地把汤婆子递过去。

汤婆子已经不是很热了,春花翻开脚榻,拿出里头的炭盆和银炭。

“小姐,我下去让令五生炭火。”

温柚宁点头。

春花转身对着旁边的男人行礼,拉开帷幕出去。

马车里只剩下温柚宁和祁鹿闻两人。

男人还是闭着眼,只是手上的汤婆子换在了右手上。

温柚宁杏眼微眨,从狐氅里伸出一只嫩白的玉手握在旁边的淡粉棉被上,她斟酌着递过去:“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把这个盖上吧。”

祁鹿闻睁开眼睛看过去,女子小巧的下巴压着红色的狐狸毛,唇红齿白,一双杏眼澄澈,看着就干净温暖,香气盈盈。

右手臂上的剧痛一直侵袭着他的神志,冲破他以往的所有伪装。

他的目光带着不自觉的侵略性和压迫。

温柚宁手有些瑟缩,她嗫嚅道:“盖着...会暖和一些。”

祁鹿闻有所察觉,他把视线收回,又不动声色地挪向温柚宁抓着的棉被上,低声吐出一个字:“脏。”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引人误会,他又道:“我身上脏。”

温柚宁闻言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她其实知道祁鹿闻说的是自己,她看向祁鹿闻身下的坐垫:

“不在乎这些的,身子先暖和起来要紧。”

祁鹿闻低着头,而后伸出左手接过棉被。

温柚宁把手缩回狐氅里,暖和的眯起眼睛慰叹一声。

祁鹿闻把棉被展开,闻声悄悄看了温柚宁一眼,看着她慵懒的样子,不自觉的想起自己那只猫。

若是她信赖他,他伸手过去,想必她肯定会自己走过来蹭着他的手撒娇。

帷幕被撩开,冷风吹进来,温柚宁睁开眼睛,令五小心翼翼地把炭盆放在马车中央,那炭火上头还有一个小茶壶。

银炭烧的红彤彤的,“噼里啪啦”的张扬出热气。

春花也跟着进来。

她道:“奴婢给小姐的汤婆子重新灌热水进去。”

温柚宁把汤婆子递过去。

汤婆子外头的套子是春花亲手缝制的,上头绣的花样是浅溪仙鹤,好看的紧,温柚宁最是喜欢,春花慢慢把套子剥下来,放在一旁。

马车外头传来秋月和童兴的声音。

“你怎么还把那山茶花拿着,方才扶着你家公子回来时,我就见你抱着,此时你还抱着,不冷吗?”

“这是王...我家老夫人让公子亲自来摘的,你不懂。”

“我不懂?这寒冬腊月的,府中的花房不是也有山茶花?你家公子如今被这花害的不轻,你还当个香饽饽,懒得理你。”

“你......”

温柚宁有些尴尬,她看着祁鹿闻,“小丫鬟不懂事,还请公子莫怪罪。”

祁鹿闻接过春花递来的汤婆子,冷淡地点头。

温柚宁不知他的脾气,也不好多说。

“主子,一切准备妥当,我们是现在启程吗?”马车外头传来令五的声音。

温柚宁对着春花点头,春花撩开帷幕把令五的披风递出去:“脚程快些。”

秋月和童兴也上了马车坐在角落里。

山茶花被放在了令五身旁,由他照看。

童兴担心着祁鹿闻的右手,但碍于温柚宁的女子身份,方才他一直不好进来,此时他悄悄挪过来,问道:“公子,奴才给公子捏捏手吧。”

祁鹿闻没说话。

童兴见他的右手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那炭盆离祁鹿闻的右手有些近,略微放下心来。

童兴又慢慢地挪回去。

温柚宁见状轻声问:“需要热敷吗?”

马车里还装着一盆雪,不入口倒是不妨事,放在炭盆上化开,也不麻烦。

童兴眼神一亮,正准备跪地磕头,祁鹿闻的声音响起:“不用,离火近些就好。”

温柚宁颔首,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祁鹿闻的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依旧包裹着白布,其余皆掩盖在宽大的袖子里。

童兴又暗自叹息,不过没多久他回过神来。

这位夫人怎么知道他家公子的手需要热敷,好似很了解公子的旧伤似的,难不成已经猜出他家公子的身份?

他悄悄的打量着上首的两位贵人。

秋月瞧见之后给了他一个爆栗,凑过来小声说:“再看就把你那对招子挖下来!”

童兴捂着头,连连摇头,秋月冷哼一声。

马车的銮铃声响起,春花又给外头赶车的令五重灌了一个水壶,他们这才走出茼杍山的地界,还没穿过山谷到官道去。

路还远着。

马车里时不时响起温柚宁轻微地咳嗽声。

春花在炭火上热好的姜汤递给温柚宁:“小姐,快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温柚宁闻着那刺鼻的味道别开脸,恹恹道:“不想喝,辣得很。”

刚说完就是一阵咳嗽,脸蛋都粉了,眼睛湿漉漉地有些可怜。

她也不害羞,裹在狐氅里就是不出来。

春花端着药循循善诱道:“今日在雪地里待了三四个时辰,要是伤风,小姐定会觉得吃什么都不香。哎呀,马上就要过年,那么多山珍海味,鸡髓笋、牛肉锅、火腿肘子、晶皮蟹粉包就都要进奴婢和秋月的肚子了。”

温柚宁哀怨地瞧着春花,挣扎好半晌,才伸出手接了姜汤。

好辣,温柚宁委屈地撇撇嘴。

她把碗递给春花,一眨眼眼前就出现了一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头放着糖纸,上头有几颗糖丸。

温柚宁抬眸看向祁鹿闻,他依旧神色淡淡,“算是一点谢礼。”

没想到这样清冷的人还会随身带着糖。

她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炸开,嘴里的辛辣味被挤进喉头,而后又被甜味霸占。

“多谢。”

祁鹿闻摇头,把糖纸递给春花收回手。

马车摇摇晃晃驶进山谷,两侧还是有些绿意,那青松、梧桐、桂花都还挂着绿。

马车里头又很暖和,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宝贤大长公主府的人已等候多时。

祁鹿闻突然睁开眼睛,随即马车便被勒停。

温柚宁不妨往前一冲,祁鹿闻伸出左臂将她扶稳,脚拦住炭盆,随后便撩开帷幕向外看,左手已悄然抚在腰间的佩剑上。

春花接过祁鹿闻的位置,扶着温柚宁,那炭盆就在温柚宁脚下,这要是被烫到了后果不堪设想,她后怕的朝外头吼道:“令五,你怎么赶车的?!”

外头没有声响,倒是响起许多纷杂的脚步声。

温柚宁刚察觉不对,令五的声音便传来:“主子,有刺客!”

话音刚落,马车又是一震,春花紧紧地抱着温柚宁。

马车顶刺耳的声音响起,一把寒剑穿透车顶刺下来。

然后剑越来越多,电光石火间整个马车顶都被掀开,然后刀剑就朝着温柚宁刺来。

祁鹿闻抽出佩剑往温柚宁身前一挑,化开刺客的攻势。

温柚宁脸色惨白,心跳加速,尖叫声消失在喉间,紧紧地抓着春花的手。

紧接着又传来马儿的惨叫嘶鸣声,马车又是一阵摇晃彻底散架了。

温柚宁摔下马车。

等她爬起身,才瞧见令五满身鲜血地跪在地上没了动静,童兴也躺在地上,地上的雪被染红。

满地的山茶花瓣洒在地上。

秋月断了一只手,靠着车辕,皱着一张脸看着温柚宁,嘴里都是血:“小姐,快跑。”

春花还想过来护着温柚宁,还没靠近,一把剑就穿过她的身子,她的话还在口中:“小姐,跑......”

她的身体慢慢滑落倒地。

温柚宁撕心裂肺,眼眶都红了:“春花!”

祁鹿闻紧紧拉着温柚宁,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二三十个脸带面具的黑衣人围着他们。

秋月见状知晓温柚宁没有逃跑的机会,咳出一口鲜血,她拿过身旁的一节断木乱挥,口中大喊:“来啊!你们这些龟孙子,你姑奶奶我还活着,有本事冲着姑奶奶来!”

话音吸引黑衣人,其中一看就是领头人向后挥了挥手。

祁鹿闻就在这时发起攻击,他左手剑花一挑,几剑飞出,杀了围在身前的两人,拉着温柚宁就跑。

剩下的黑衣人也反应过来急忙追过来。

温柚宁看着祁鹿闻抓着自己的右手不停的颤抖,她又回过头去,看着秋月也倒下,眼里几颗泪落下来。

她知晓,若是祁鹿闻还继续带着自己这个累赘是跑不掉的,这些人八成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挑破马车率先杀她不假。

她不能拖累祁鹿闻夺了他的生机,这对他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祁鹿闻,你放开我,你自己走,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祁鹿闻脸色不太好,他右手一把抱住温柚宁的腰卸了手腕上的力:“得罪。”

温柚宁紧紧抓住腰上的手,“你放下我还能活!”

祁鹿闻却淡淡道:“看了我的脸,以绝后患,谁也活不了。”

“我拖延时间,你还能跑。”温柚宁着急大喊。

谁知祁鹿闻却充耳不闻,他裹挟着温柚宁眼睛不停的看向四周,找不到任何办法寻求生机。

双拳难敌四手,马儿也被杀死,他们很快就被身后的那些黑衣人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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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掉夫君和离后,我重生了(男二上位)
连载中九日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