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_谈心
一夜长叙将尽，四人散了会，黄忠宁捎上Jack先走一步。
素君与鹂啼商量了一阵，过几日鹂啼的伤还得去医院复诊，加之学校已开始放寒假，她这情况独自在宿舍待着很是叫人放不下心，去酒店又有各种不便，素君索性拍板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等进了门，鹂啼小学生般老老实实坐在客厅沙发上，喝着素君端给她的花茶，脑袋却转个不停，好奇心爆棚地东瞧瞧西看看。
这屋子看起来很有生活气息，蓝白红为主的家具配色，精巧的小物件小摆件杂而有序地散在各处，还点缀有雅致的盆栽。客厅边上玻璃墙隔出温室，靠边处有小小遮阳篷，下面摆着一张茶几，一张摇椅，一块叠好的毛毯就放在摇椅扶手上，冬天坐那晒太阳看书喝茶赏赏花，真再舒服不过。
素君在书房里忙着，她想把书房里的沙发床给鹂啼整理出来，奈何平日里鲜少锻炼，家务上又不得其法，连推带拽忙出一身汗，那沙发上下两块衔接的板子仍是纹丝不动，她只得气喘吁吁地叫鹂啼来帮忙。鹂啼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沙发上还有锁扣，边上直喘气的素君冲她比了一记大拇指。打开锁扣两人一拉，终于合出张床。
素君家隔天有家政上门，这沙发床干净是挺干净，就是素君拍拍摸摸始终觉得不大舒服，她暗自打算一会儿还得选张床垫下单。两人把床铺好，素君又给鹂啼拿了新的洗护用品和睡衣出来，各自洗漱完毕，等衣服洗好烘干的时候，素君给鹂啼换了脖子上的敷贴，两个女人便坐在沙发上做着面膜开始闲话家常。
可能是压在心头许久的负担有了可分担的人，也可能是来到一个陌生空间，鹂啼精神一松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突然想到个可怕的事，沈秋俨不回家吗？要是在这碰上他那多尴尬，就像上回吃饭，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等天亮我还是去酒店吧？”
“哈哈哈哈！”素君毫无形象地摁住脸上的面膜纸：“你仔细看看，这房子里有男人生活的痕迹吗？这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我妈留给我的遗产！连我爸都进不来！”
鹂啼轻轻抚了抚胸口：“那还好，那还好，刚可把我吓得不轻……”她说着话，脑袋又开始了东瞧西看扫射模式。
素君调侃她：“你看什么呢？转过来转过去的，当心扯着脖子加重伤情。”
鹂啼还在四处打量停不下来：“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是个纯正的乡巴佬，在我家乡下的老屋子，也有你这儿这么大，外面还带个大院子。可是啊，屋子里除了祖宗牌位和生活必需品，别的啥也没有，一年四季都空荡荡的。就不像你这儿，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全有，还收拾得井然有序，东西都精巧又别致，看起来好温馨啊～特别有生活质量，也特别有家的感觉！”
“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说你家的事，你家里还好吗？”素君好奇发问。
鹂啼停下了打量，皱起眉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上一回回去还是把我奶奶骨灰盒送回家里供上，大门一锁就再没回去过，那时我还在读初中。”
素君有点惊讶：“那你爸妈呢？不管你吗？”
“我家都没人了，谁管我？”鹂啼没事人一样掰着手指头给素君数了起来：“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跟我的龙凤胎弟弟一起没了；我上头还有三个姐姐，让我爸冲着高额彩礼全打发出门远嫁，没一个回过家的；接着是我爸，瞒着我和我奶奶，带着家里积蓄偷偷跑了；最后是我奶奶，我到县城上中学，她来看我出了车祸，那时我刚上初一。”
素君听得目瞪口呆，鹂啼斜乜着她，表情毫无波澜，素君缓了缓：“你家人真是……命途多舛。”还是礼貌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表安慰。
鹂啼起了谈性，不在意地接着往下说：“你知道我们村的人都怎么叫我吗？”
素君摇摇头：“不知道。”
鹂啼脸上表情开始不太好，显然那是令她不太愉快的称谓：“阴阳人、变态、变性人、丧门星。”
素君惊呆了，看着鹂啼清秀中透着娇媚的巴掌脸，凹凸有致的身材，心里默默吐槽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鹂啼怕她想岔了，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就是个实打实的女孩子，不过拜我爸所赐，在我发育之前，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我是个男孩子。”
“这怎么做到的？”素君已经彻底懵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鹂啼面无表情地回答她：“在我妈过世后，为了让我奶奶完成给我家三代单传续香火的心愿，我爸找门路把我的出生证明和户籍全办成了男的。还撒了个弥天大谎骗过了所有人！”
素君观察过鹂啼一段时间，从她的待人接物上，能看出来比较“野生”，但她没想过鹂啼的身世能如此魔幻，瞠目结舌过后，才憋出来一句：“你爸……还真是敢想敢干。”
鹂啼没接茬，发泄倾诉欲似的语速飞快继续往下说：“我奶奶生前对我很好，但她也不无辜，在知道我是女孩后，仍逼着我扮作男孩，那些难听的绰号是那个时候开始出现的。后来我奶奶在必须接受我是女孩这个事实时，她实在无法面对，冲上了马路，就这样在车祸中送了命。意外是在我面前发生的，也没有反应时间，可我总怀疑，她可能是有意寻死。事情就发生在我念的初中校门口，学校里有我们村的，我以前的经历和绰号就那么传开了，整个初中我过得很不好，等到去市里念中专，那种日子才到头。所以我再也没回去过，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素君握了握她的手，又倒了杯茶给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态哀怨又麻木，我妈过世后，发现我爸是个跟自己认知中完全不一样的人，发现自己所托非人，还时刻被周遭环境逼着与丈夫前妻比较。结果你来了，像一把能打开我长期自囚囚笼的钥匙，要是没碰上你，我或许也下不了决心。”默了默，又做了个类似给自己打气的总结：“与其对着过不下去的生活，不如创造离开的机会。”
鹂啼有些局促起来：“对不起啊，我好像把气氛弄沉重了！”她看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凌晨1点，讷讷地说：“其实我昨天出来的时候，因为奖学金的事非常不开心的。可是一天之内经历了那么多事，冷静下来一想，好像也不算多大事。总之这学期我考了专业第二是毫无争议的，排名已经证明了我的实力，奖学金不奖学金的，去它的乌龟王八蛋去吧！”她把怀里的抱枕抛了又抛，抛了又抛，好像这么干烦恼就能被她全抛掉了似的。
素君看了哈哈直乐，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个不祥的推测：“你今天跟我联系的时候，说你的奖学金是被人匿名举报时常夜不归宿才没了的？”
鹂啼点点头，素君见状说出了心中怀疑：“可能是沈秋俨在敲打你，你能被学校录进去是借他的面子，如果本来就名次落后蹭的奖也就罢了，考那么好还卡你，无非是学校在他授意下故意使绊子，让你吃些教训。”
“我……”鹂啼指着自己一脸吃惊又无语：“我哪里又得罪他了？我以为上次不辍斋之后我们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就两清了呢！”
素君拍拍她，提点道：“诶，我之前提醒过你，你没往心里去吧。就那次他请吃饭后，我明里暗里跟你说你往后跟他怕是好不了了，就是点一下你，叫你留个心眼。他这人私底下很计较，尤其不喜欢脱离他掌控的人，另外我跟他冷战这笔账，他应该也算在了你头上。”说到这，素君觉得自己对鹂啼也有些亏欠，她思路一转，劝道：“或者你干脆在我这长住下来吧，你总要做假期实习，这里你这样喜欢，我这又有地方，还离卓实很近。假期你就在这边养伤，想干活就去办公室打个卡，实习报告我来给你出，就盖卓实的章。也能在学校那边给你提点提点，就算没了沈秋俨，你还有我保着呢！”
“哇！”刚刚还觉得自己是倒霉蛋，现下竟变成了幸运儿，鹂啼兴奋起来。素君却打了个倦意满满的哈欠，催她把烘干的衣服收拾好，早点休息。
等各自回了房，鹂啼以为自己会在床上辗转许久，但想到一切好像都有好起来的迹象，心下一松便沉沉睡去。
到底伤筋动了骨，次日直睡到快中午才清醒的鹂啼感觉自己散了架，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被窝里拱起来。
她本以为家里没人，等没精打采地踱到客厅，见素君就在饭厅边吃着外卖，边看着笔电屏幕。鹂啼打了个招呼，速速洗漱完过去吃东西，素君却叫她一起看。
原来素君这一早上就没闲着，给鹂啼挑完了床垫又看起了床，比较来比较去，眼花缭乱快昏了头。
鹂啼被她这说风就是雨的阵仗惊住了，劝说未果便也加入一块儿挑起来。
小冬：赶上了赶上了！二更赶上了！
小无：哎呀妈，午觉醒来天都黑了，敢信？
小厌：贫穷真是某作者的第一生产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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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