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纷纷转头向后看去,来人赫然是唐宿舟,对这位常在太子和皇上身边混迹的近臣,众位将领还是不想得罪的。
于是他们纷纷见礼,主座上的那位有皇上亲赐的玉牌又怎样,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况且虎符在谁手中,就听谁的,现在二皇子殿下可还躺着呢。
那么如果二皇子殿下出了什么事,这兵权该谁拿,若不是陛下,他们该不该听,该听谁的,那都不是一定的。
唐宿舟却走上前去,对着主位行了一礼,“大人,宿舟认为,屠城之事要三思,还有许多无辜百姓,何况销茶时军民一心,若是此时过河拆桥,怕是会寒了民心。”
底下那个先提屠城的将领又先反对,“不行,放那些人出来就是祸害,京中离云城如此之近,此等祸患会危及其他百姓,绝不能心软。”
主位上那人点了点头,却只说了两个字,“屠城。”
唐宿舟站在门口,寸步不让,“大人,还请您再考虑一下。”
那几个将领此时对唐宿舟的态度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先前进言的那位将军说道,“唐大人,你虽然是风云大比第二试的监正官,又有云城一案的受理权,但无权命令重武军吧。”
这人就差把你没兵权,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写在脸上了。
唐宿舟也不恼,就站在门口,一副有本事你把我打死的架势,往日唐宿舟行事都极为沉稳,传言他是太子周崇昱手下的人不足为奇。
像是太子殿下对外表现极为得民心,每每外出到访地方,待百姓亲和,帝王之术,骑射文书,样样出类拔萃,是为再合适不过的储君人选。
唐宿舟在百姓眼里,自然也是良臣,是大楚的栋梁之材。
可是对上云城这次,唐宿舟竟带了些九皇子周崇宇那破皮无赖的劲,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和从前见人三分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谓是两边不得罪,如今这样,简直反常。
主位上的那人见唐宿舟这样,没有迟疑,对他说了一句话,“你等不来的,再坚持最后的结果也都是一样。”
唐宿舟面上显露出惊诧,他怎么知道我在等圣旨,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每次面圣,皇上也允许他带着面具。
朝中无一人知晓这人的来历,尽管戴着面具,他也不轻易露面就是了,除了京中官员,地方官员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没有官职,没有姓名,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信息流出,像是这世间凭空多出了这么个人。
唐宿舟不肯离开,一个文官面对武官在这种堵门的时候自然是不怎么管用,他只能看着这几位将领出去修整,随时待命屠城。
唐宿舟被点了穴位,全身动弹不得,坐在帐中,主位上的那位在所有人都出去后,走到他面前。
那人的靴子捻着砂砾,发出不怎么好听的声音,他看着唐宿舟,“你早知道等不来那道从长计议的圣旨,毕竟之前从长计议了那么久,你的目的是重武军,这简直是除掉二皇子势力的绝佳机会,对吗?”
唐宿舟一动不动,不说话闭眼等着。
“不说话那我就继续说了,你方才的惊诧都是装的吧,不过,你的心思怕是要扑空了。”那黑衣人语气平静,好似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唐宿舟此时没有保持沉默,十分平静地说道,“大人,您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下官愚钝,实在有些不明白。”
那人没有再说什么,离开前对唐宿舟说了一句话,“年轻是好事。”
皇宫内。
周宁知得到消息,云城顺利攻破,控制住了城内,且那些毒茶粉几乎尽数销毁,风云大比的考生均被安置,由太医院医治,“真是后生可畏,有此等人才,朕心甚悦,年轻是好事啊”。
江平在旁边看着龙颜大悦的皇上,出言道,“恭喜陛下”。
但周宁知突然又敛了敛笑意,江平将浮尘递给身边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立刻会意,退出了大殿。
江平收起那信件,上面赫然是那位唐大人的落款,然后端了杯茶给周宁知,“陛下,喝杯茶吧。”
周宁知看了看江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江平,你说云城该怎么处理。”
江公公将折子收好,恭敬答道,“云城重事,老奴不敢多言,陛下已然派了那位大人处理,自有您的定夺。”
捻了捻手中的珠子,周宁知没有再问江平,他看了眼桌上的笔墨,江公公迅速会意,准备好,将笔递给周宁知,周宁知似有些犹豫。
江平在旁磨墨,终见皇帝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杀”字,江平磨墨的动作未停,只是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对了,小九呢?”周宁知放下笔,看了一眼江平。
“回禀皇上,那位那人已经去接应和处理云城余事了,且还有那钱贵身边的那位娘子在身边防护,殿下当是无虞。”江平立即答道。
此次在云城中的其余京中考生们都被安置在了各自府中,二皇子在京中无宅院,只得在风云台先行安置,主理的是太医院齐善齐太医。
江平在周宁知身侧,看着他临字,乾清宫内除了江平磨墨的声音,落针可闻,突然,周宁知手一顿,一字毁了。
江平看着周宁知,本欲要上前换一张宣纸,却意外带倒了砚台,墨汁撒在了那张废稿上。
“陛下恕罪,老奴失职。”江平跪下来。
江平是从周宁知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跟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了,何曾犯过这种错误,别说打翻砚台,便是每日周宁知所进的茶水,也是精细把控好分量和温度炮制而成,几十年出过差错的时候屈指可数。
殿内并无第三人,周宁知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只叫江平起身。
江平快速爬起,擦拭桌案,整理笔墨,看到被墨汁溅到的那张纸,江平心跳陡然加快。
那张纸上,周宁知只写了四个字——“生死安平”,本来的“平”字,一横被拉歪了,而墨点正好盖住了那个死字。
江平还未整理好,门口便有小太监来报,说是有风云台要事,太医院通史求见。
周宁知眼神示意,江平便叫门侧候着的小太监进来将桌案上笔墨收了,站在周宁知身边,宣了通使进殿。
“启禀陛下,微臣奉师父齐善之命,特来述职,”此人江平认得,是齐善身边颇有天赋的弟子元朔。
江平接过元朔递上的本子,递给周宁知,他心下了然,如此着急,怕是有不好的消息。
果不其然,周宁知看了之后,脸色大变,立即下令,“给朕封锁城门,彻查云城,何人胆敢谋算皇子。”
江平收紧浮尘,看着陛下一脸怒容,眉头紧皱,定是九皇子出了什么岔子,可是有那位大人护航,九皇子殿下怎会有事。
元朔领命离开,江平处理好那份折子,看了眼坐在龙椅上以手覆面,略显疲态的皇上,从殿外绕出去。
云城城外营中,唐宿舟平淡如水地坐着,“将军回来了,怎么样,接到圣旨了?”
那位带着面具,又坐在了主位,“陛下下旨封城们,某种意义上你等到了,可这不过是暂时的,这些人还是要死,他们的结局改不了的。”
唐宿舟突然笑了一下,“让我猜猜,如此大阵仗,是九皇子殿下出事了?不会是失踪在云城了吧。”
主位上黑衣男子无语凝噎,看着唐宿舟,“慎言。”
太子殿下无事,七衾在钱贵身边,明里是钱贵的暗卫,暗里是皇上的暗桩,竟然被纪府那个小丫头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子截住了,可是七衾不会无故动手,除了钱贵下手之外,那就是小九在钱府。
小九未传信,七衾未死。本以为他已被带出云城,现在看来,这臭小子不仅没出来,还打算直接玩失踪,不知又想到什么了,还想着查当年的事呢。
带着面具的人稍加思索,现如今只能从这些考生身上下手了,尤其是那位纪家小姐和那位给他一种很熟悉感觉的少年,小九必定最后是跟他们在一起的。
东宫。
林霁月自觉去领罚,而太子周崇昱服下药后,脸上看不出神色,但东宫之中,近侍都知,殿下此刻必然是心情不怎么好。
每个人都谨言慎行,生怕触了殿下霉头。
周崇昱看着面前的云城城防图,心中思绪不宁。父皇,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认真,九弟究竟在何处,这局大棋,您到底想怎么下。
云城如今被封,城内众人凡是涉及核心制做“茶粉”的,全部当场斩杀。城内彻查,百姓们宛若惊弓之鸟,不知发生了何事,城内人心惶惶。
那几个将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上下令彻查,缘由是一位重要人物失踪,却全然不知是九皇子殿下。
纪府。
“老爷,明昭伤成这样,妾身看的揪心不已,这就去请府医过来给明昭瞧瞧。”柳清云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站在棠园里,远远地看着房间内昏迷的纪明昭,可谓是做戏给鬼看。
纪蕴章看了柳清云一眼,拢了拢衣袖,看着纪绥房前的甘棠,随后甩袖,带着柳清云缓步走了,连进去多看纪绥一眼的心都没有,只当是做戏给下人看,聊表一下亲爹对女儿的那么一点可怜的关心。
柳清云转头冲甘棠笑了笑,玩味地对了个口型,“好惨啊。”
出去时还专门踩在落下的海棠花残瓣上,甘棠很生气,但她更担心自家小姐此时的安危。
寝殿内香绮替纪绥包着伤口,探着纪绥的脉象,眉头紧锁。
突然,香绮大惊,只见纪绥嘴角渗出一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