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墙面光秃秃的，只有头顶那盏灯在静静地嗡响。
温宸就坐在最靠里的那张金属椅上，手肘随意支在桌面，姿态慵懒。
闭着眼的他神情平静，整个人依旧如从前那样，眉眼清俊，像一个暂时坐错位置的贵族。
然而手腕上还挂着红色的压痕——那种“被限制”的痕迹，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了下来。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才睁开眼。
温知书快步走进来，身上还有未散的烟味。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温宸，眉头蹙起。
“人已经给你找好了，但还需要几天。”
他坐下，语气不带情绪地陈述事实：“顾家还压着。”
温宸听完，只轻轻点了点头。他信温知书，大哥向来沉稳可靠。
但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宋昕呢？”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急，却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紧绷。
温知书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在医院。”他没绕圈子，“顾家的人看着。”
说完，他嗤笑了一声，眼里多了几分讽意。
“你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惦记他？”
温宸没应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他说完。
温知书舔了舔嘴唇，不自觉地把语气压低了一点，眼皮上挑，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
“他把你的房子卖了。”
“雅山苑？”
“对，急着出手，五千万贱卖。”
温宸握着桌边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本来就是给他的，他怎么处置都行。”
温知书却被气笑了，靠着椅背，摇了摇头，语气带刺：“你到底图他什么？那点皮相？”
“哥。”温宸打断了他，眉眼沉下去，嗓音压得低而稳，“你帮我盯着他。”
他猜得到宋昕已经恢复了记忆，也知道那份资料从哪流出去，但这点不能让温知书知道。
大哥一向以家族为重。
他不怕宋昕在顾铭身边，就怕——
“ 别让他离开A市。”
温知书没接话，只是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金属的回音在封闭的房间里荡开。
他盯着温宸看了几秒，最终只吐出一句：“再有下次，你就进去好好呆着吧。”
——
宋昕换好衣服，离开医院出门打了辆车，在机场附近找了个酒店落脚。
身世的事情他在找人调查，不过年代久远，再加上他没有关系和人脉，基本啥也没有查到。
就只有一份他跟宋母的鉴定报告。
宋昕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灰色奔驰，对了眼白色捷克网约车的车牌号，确认没问题直接上车。
“手机尾号。”
“6463。”
车门一关，宋昕余光扫过车窗外——那辆灰色奔驰跟上来了。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顾铭就没做半分强硬的事。只是一直这样，不远不近地派人跟着。
宋昕低头订了一张机票，还没点支付，一通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本市的号。
他手指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喂？”
“昕昕？”林亚绍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背景吵杂，像是有音乐和人的喧哗声，“回来怎么也不找我们玩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带着酒意起哄：“对啊对啊，叫昕昕过来嘛，好久没见他了——”
宋昕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没说话。他原本对这些人还有点模糊的留念，但自从那次被奚落之后，心底就已经冷了。
他现在身体不好，也不喜欢轰趴、打球这些人多的活动。
“有点事。有空再约你。”
他语气冷淡，准备挂断。
谁知林亚绍还不死心，声音也压了点：“什么事？要帮忙吗？”
“不用。”
宋昕直接挂断电话。
车内恢复安静，他倚靠在座椅里闭上眼，一句话都没再说。
林亚绍手中的手机屏幕黑了。
他原本还有些微醺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沙发后方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光影斑驳，映得他五官都有些狠。
他的男朋友李锦正跟一群新进来的小模特打闹，坐在他腿上的那位还刻意回头对林亚绍笑了一下。
林亚绍懒得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压住跳动的血管。
一旁有朋友打趣：“哎呀，人家昕昕不来，没人跟你抢帅哥，不好吗？”
林亚绍冷笑一声，意有所指：“总有贱货想跟我抢。”
几个人都笑了笑。
“要不要把李锦叫过来？”
“……不用。”
林亚绍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他。
他顺势靠进皮质沙发的靠背，低下头，抿了一口酒。
——知道人回来后，他去了一趟医院。
但对方始终冷着脸，只说了两句，便不愿再搭理他。
明明还是那张漂亮的脸，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神变了。
没以前那么容易哄了。
晚饭的时候，宋昕就接到了顾铭的电话。
顾铭问他去K城想玩什么，他好让人提前打点。
宋昕用手机搜了搜，看了一条赛车的旅游宣传，“去看个比赛。”
“好，我让孙助陪你。”
宋昕不想被跟着，但知道他拒绝没用，就用鼻子发出闷闷的嗯声。
他是凌晨的飞机，顾铭让孙助在机场等他。
宋昕拖着行李箱走入机场，刚扫了一眼休息厅指示牌，身旁便围上两名黑衣男子。
“宋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肩膀已被人按住，行李被接手，像是早有预谋般，动作利落，不留任何反抗余地。
他沉着脸没说话，顺势而行，进了一间偏僻的贵宾室。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侧脸清俊硬朗，眉骨深沉，气场凌厉，乍一看与温宸有些相似。
但更冷，也更硬。
“宋昕？”男人站起身，走近。
“我是温宸的哥哥，温知书。”
宋昕目光在他身上缓缓扫过。
对方看起来三十出头，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整个人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审视与压迫。
——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
温知书也在打量他。
他本来没打算亲自来，一句“机场拦人”交代下去就够了，可弟弟最近的种种反常，让他难得升起了点好奇心。
不过见到宋昕本人后，温知书略微失望。
“看起来……不过如此。”他说。
像在点评一件不太合格的商品。
宋昕听懂了，也懒得掩饰冷笑。
温知书继续：“你胆子挺大的，我弟进去到现在，你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房子卖了，钱拿了，还订了机票准备跑路。”
“宋先生，我弟弟喜欢你，那是他瞎了眼。我不是。”
“我不会纵容一个白眼狼，继续踩在我们温家头上。”
宋昕站着，目光冷淡：“你想怎么样？”
既然做了，他就不怕温家的雷霆怒火。
“好好在A市待着，等我弟出来。”
温知书当然不会对他怎么样，收拾人这种事情，应该正主来做。
他只负责看着人。
“飞机快起飞了。”宋昕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温知书定定地看了他两眼，随后笑了：“别装傻。”
“我弟疼你、宠你、护你，我不会。”
“你要是真想走，那就——给我爬出A市。”
他说着，视线缓缓落到宋昕的腿上。
一旁的两个黑衣保镖心领神会，默契地抬起手，两根粗长的棒球棍在灯光下泛着沉冷的光，轻轻在掌心敲了敲。
这是威胁，**裸的。
宋昕瘦削的身影在灯光下仿佛要被压碎，他安静地望着温知书，眼底却没有一丝惊惧。
“你应该知道，顾铭派人跟着我。”
温知书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讽刺与不屑：“你招惹人的本事，确实挺麻烦。”
“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伸手理了理袖口，露出手腕上的宝玑5317R。
在他眼里，宋昕不过是一个靠脸上位、靠男人续命的花瓶，一个没有背景、没人撑腰的乖宠。他动不了顾铭，但动顾铭的前夫？一个被“送出去”的漂亮玩物，说出车祸、意外、失踪——哪个不能成真？
宋昕手指紧攥。
他知道自己弱，知道自己没有根，知道这个世界一旦脱离了保护伞，就足以将他生吞活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保镖越过阴影逼来。
温知书看着他没出声，以为他被吓住了，像往常那些低头认命的小角色一样，终于学会“识相”。
他嗤笑了一声，正准备抬脚离开。
可下一秒——
“举报他的人，是我。”
“材料，也是我交的。”
温知书的脚步一顿，肩胛骨下意识一紧。
他缓缓转身，对上宋昕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心头莫名一窒。
这人明明骨架纤细、肤白唇淡，怎么看都像个养在金丝笼里的漂亮摆件，可那一刻，却有种异样的骇人。
像是一只被逼进绝境的动物，连眼泪都干涸，只剩下锋利的獠牙。
宋昕站得笔直。
“温先生，你还敢让我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