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安蒂亚(十)

莱克多古堡的大门被侍从缓缓滑向两边,将那座奢华无比的马车迎了进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跟着侍从们站在了路的一侧,紧张而又好奇地看着马车,试图从被帘子盖上的窗户中窥到森怀特的真容。

楼祯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楼祯的背影竟然给了安小蝶一种“他就是安蒂亚”的错觉。

安小蝶闭上了眼,轻微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晃了出去。

马车停了下来,却迟迟未开门。见状,楼祯依旧没有什么动作,还是如同先前那般沉默着站着。剩下的人见楼祯没有表示,便也压制住了心中的好奇,安静的等待——毕竟现在能活着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对局面做出稍微准确的判断的。

终于,一阵清脆的铃声在死寂的空中响起,同马车夫一起坐着的侍从听见这个声音,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弯下身子跪在了马车门前。

安小蝶惊讶地看着那个侍从的背:他的背竟然是完全的水平,就好像他天生就是这么一节台阶。

“森怀特将他的背同铁块缝在了一起。”楼祯的声音倏地在四个人的耳边响,可安小蝶看着眼前的楼祯,他并未开口,“他们被做成台阶后最多只能活半年。”

林冉虽然也被小小的吓了一跳,但她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陆予枭的卡牌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于是,她的声音也在安小蝶的耳边响起:“啧,太恶心了。”

“相对于她其他的藏品来说,算是比较正常的了。”饶是楼祯再怎么镇定,面对安蒂亚记忆中森怀特做那些事情,如同地狱的场面,都叫他觉得生理不适,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干呕的冲动。

终于,森怀特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重重地踩在了那个侍从的背上。她生了一头金色卷发,眼睛确是深棕色的,她的鼻梁很高,嘴唇也很厚,对比之下,眼睛便显得有些小了。她的五官极其不协调,让人看着就觉得难受。

“我一般很少以外貌评判人,”弄明白陆予枭的卡牌怎么使用的安小蝶发表了看法,“但这个真得喷。”

韩霖霖表示十分赞同。

楼祯一边听着她们的吐槽,一边走上前,朝着森怀特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这个动作安蒂亚练过无数遍,就连一向喜欢找安蒂亚麻烦的森怀特都无法在这上面挑出安蒂亚的错处。

“恭请公主殿下参加莱克多晚宴,”楼祯的声音冰冷十分,但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卑微与恭敬,“安蒂亚·莱克多为您献上莱克多的一切,任凭殿下命令。”

“今天你倒是比平日让人更喜欢了点。”森怀特说着,向楼祯伸出了手,楼祯礼数到位地上前,稳稳地扶住了他。

同时,他还不忘在心里同他们吐槽一句:“这能算工伤吗?”

“我感觉算,”安小蝶说,“但很遗憾,没人报销。”

“报销放一边,我给你们爆个大瓜。”一直“潜水”的陆予枭突然说话了,“我在前公爵的书房发现了莱克多的家族树,末端写的名字竟然是森怀特。”

安蒂亚:“啊?那赛琳拉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赛琳拉才是真公主。”

林冉虽然没查到这个所谓的赛琳拉是谁,但她大致推断,赛琳拉应该是公爵所谓的亲生女儿。

“我说得对吧,公爵?”

陆予枭大马金刀地往莱克多公爵那张高得不得了的红杉椅一坐,抬手将飘在半空中的莱克多公爵用铁链捆在了大灯底下:“对了,忘记向您问好——您想听下午好还是晚上好,莱克多公爵大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莱克多公爵使劲地在铁链中挣扎,不仅自己分毫未动,就连铁链都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只是一位客人而已。”陆予枭见他挣扎得厉害,便好心地当着他的面又加了两条穿过莱克多大腿的铁链,他接着开口,“尊夫人确实漂亮,而赛琳拉的五官很明显地有尊夫人的影子。按照你对安蒂亚的脸执着的程度来看,就算赛琳拉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也不至于彻底抛弃她。所以我想,赛琳拉身上一定有什么让你十分厌恶的地方——比如她身上流淌着的是其他人的血,毕竟你把血缘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安蒂亚一直觉得,莱克多那么讨好森怀特,只因她是公主,代表着他毕生所求的权势。其实不是的,莱克多只是为了那点血缘关系,仅此而已。

为此,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安蒂亚,哪怕她再怎么完美,始终是可以所以丢弃的玩偶。

“想通这一点后,你和皇室的那些龌龊事情并不难猜。”陆予枭慢条斯理地说,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脱鞘的匕首,刀刃在火光下反射出的光莫名地让莱克多打了一个寒战,“比如你亲手将怀着孕的夫人送到了国王的手中,让她成为了皇后,又制造了一场意外,让她同国王的孩子成了‘早夭儿’——之所以没弄死她,应该是皇后这封求情信起作用了。该怎么说你呢莱克多,真是自我感动的深情啊。”

“如果我告诉你,安蒂亚找到了赛琳拉,并且将她杀了,你会不会感到很高兴?”

还没等莱克多的眼里闪出高兴的光,陆予枭又说:“那我再告诉你,安蒂亚马上就要让森怀特与赛琳拉姐妹相聚了,你会不会更高兴了?”

“别说这些天真话了,”莱克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蔑地朝着陆予枭哼了一口气,“只要有我和这座古堡在,安蒂亚是不可能伤害到森怀特一分一毫。”

“原来如此。”陆予枭点了点头,“我先前听别人说,杀死你们这样的灵魂体,需要将镶了绿宝石的匕首从你们的后心刺入,之前一直没机会验证真假,今天刚好你来了,我再不试一试,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莱克多公爵见陆予枭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加上身上的锁链依旧纹丝不动,他终于有些慌了,情急之下,他开口道:“别杀我!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对你们这个世界的事情不感兴趣。”陆予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就在陆予枭准备绕到莱克多的背后的时候,莱克多公爵又大喊到:“我知道你被下了什么诅咒!”

陆予枭终于停了下来,似乎有点感兴趣:“哦?那你说说看?”

“你被下了‘遗忘之境’,”尽管现在被威胁的是莱克多,但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我听说过这个诅咒,你必死无疑。”

“没了?”陆予枭表情淡淡地看着他。

莱克多一愣,缓缓地说:“……没了。”

“白浪费我一分钟。”陆予枭俯下身子,匕首抵着莱克多的后心,手中的动作干脆利落,“必死无疑的只有你。”

在森怀特来之前,大部分条件触发者都一致认为,有安蒂亚在的晚宴,是这个世界中最煎熬的场景,但森怀特来之后,这个最煎熬的奖项显然稳稳地落在了森怀特头上。

安小蝶本想坐在楼祯旁边,还未等她落座,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吉娜便走了过来,告诉她森怀特想让她坐在森怀特旁边的位置,也就是楼祯对面的位置。安小蝶有些不明所以,但一想到楼祯坐在她的对面,便也没有那么紧张,拉着一头雾水的肖钰坐在了观赏森怀特的VIP席位。

林冉见状,坐在了肖钰旁边,方便必要的时候出手。

此时桌上包括森怀特一共是十二个人,仅仅是第二天,便有一半的条件触发者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安小蝶看着空了大半的桌子,虽然这个场景她见了不少次,但她依旧感到一股莫名的难受。

还没等她将这股莫名的情绪品出个所以然来,森怀特就开始了“阎王点名”。这个环节折磨了安小蝶很多次,而这一次她选择在颅内群聊里传递一堆乱码来表达自己此刻崩溃的心情。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楼祯。不过此时楼祯是以安蒂亚的身份坐在这里,因此就算森怀特故意地在他面前提起前面二十三个安蒂亚的各种死法,楼祯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对于他来说只是再听一遍被添油加醋的故事。而还没有查到这条线索的其他人,倒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他们并没有想到走廊那一排诡异的肖像画背后竟然藏着这样难以理解的故事。

“对了,来的路上,我听说莱克多家的亲生女儿找到了,”森怀特特意咬重了“亲生”二字,“你这个冒牌货,怕是没几天好日子可以过了吧?”

安小蝶困惑地询问其他人:“她怎么知道的?”

林冉:“……反正异界的消息经常以一种抽象的方式传递给各种关键人物,我都习惯了。所以你们出去的这趟是为了找那个孩子?刚刚姓陆的说叫赛什么琳的那个?”

“找个屁的孩子,”安小蝶的语气带了一点幽怨,“那女巫就是赛琳拉。”

楼祯看向森怀特,面无表情地说:“找到了是找到了,但毕竟流落在外面太久,以前学的礼法全忘了,想来若是让她回来,可能连怎么给您行礼都不知道。”

“可她毕竟流着莱克多家族的血,比你这个不知流着什么血的冒牌货高贵多了。”

“既然殿下喜欢,我一会儿派人去找她,将她身上的血抽干,一滴不少地献给您。”楼祯诚恳地说。

餐厅一片死寂,唯有陆予枭的声音在他们几个人耳边响起:“我说什么,不要招惹楼祯,会变得不幸。”

安小蝶:“……你可没说过。”

森怀特被楼祯这句话呛了一下,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不要这个。”

“好的殿下,我下次注意。”楼祯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森怀特似乎觉得和楼祯说话没什么意思,便转头看向安小蝶:“你是哪个家族的孩子?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安小蝶想了一下,瞎掰道:“东国安氏家族,名单走一个蝶字。”

肖钰低下头,很努力地在憋笑。

森怀特显然没听说过,便转头问楼祯:“你听说过这个家族吗?”

楼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听过,东国的安氏家族地位相当于莱克多家族在本国的地位。”

林冉在心中吐槽:“你俩真是,一个敢说,另一个还敢接。”

安小蝶:“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能这样忽悠人的机会不多了,你要不也编一个?”

林冉:“……才不要。”

此刻森怀特还不消停,她继续打量着安小蝶,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桌子,把坐在末端的一个女孩吓了一跳:“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你了。曾经我举办过一个极其盛大的宴会,来的人都是这个国家里最高贵的人。当然,为了让参加宴会的大家能享受到更多的快乐,我精心挑选了一批平民,赐予他们充当宴会玩具的机会。而你,同那批玩具中的一个舞女长得一模一样。”

森怀特眯起了眼,似乎很享受给他人讲述这场宴会的一切:“那个舞女被抬到了酒池中,享受着同众多高贵血脉交合的过程,可惜她没这个命,最后竟然被淹死在了酒池里。不过能死在这样的好酒中,也够她荣耀好几辈子了。”

安小蝶的手死死地掐着肖钰的手腕,这段话是她之前从未听过的。她甚至想,要是当时她听到的是这段话,说不定就直接抄起家伙跟森怀特干起来,而不只是骂两句那么简单了。

同其他人不一样,随着森怀特的描述,楼祯的脑海中是确确实实地出现了这件事的场景,舞女绝望的尖叫声、所谓贵族的污言秽语还有周围看客的笑声,被玷污的浑浊酒水撒得池子四周都是,腥臭味同酒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他恶心得想吐。

当时被森怀特强行拉到前头观看这场“好戏”的安蒂亚同样面色惨白,心理和生理上的难受几乎让她快要站不稳。那时候她只是最开始的“零”,还未经历过后面的种种,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也是害怕得不行。

她那副恐惧慌乱的样子满足了森怀特的某种心理,于是,森怀特便向莱克多公爵提出,想要在莱克多古堡举办一场宴会,目的是将安蒂亚变成自己在这场宴会上的玩具。

森怀特欣赏了一下安小蝶难看的脸色,又转头看向楼祯:“你应该想起来了吧?我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你第一次参加皇室宴会。”

楼祯“嗯”了一声,明面上温顺安静,背地里将森怀特的祖宗十八代混合着安蒂亚的记忆一起骂了一通,期间他还很有素质地替安小蝶他们屏蔽了一些不太文明的用词,将核心的八卦内容抖了个一干二净,包括但不限于森怀特“抢夺驸马”失败,还在当天惨上加惨地在情敌面前摔了个大马趴——不过最后森怀特用了惯用的手段除掉了所谓的情敌,还把所谓的“驸马”做成了标本,放在了自己的藏室中。

这些瓜听完了,森怀特也终于放过安小蝶了,她的视线开始落在了林冉的身上。她盯着林冉看了许久,而林冉也毫不退缩地看向她,显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迎接森怀特的新一轮言语污染。

只听森怀特“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开口道:“你旁边那个侍女被下诅咒了,要死咯!”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韩霖霖。而听到这句话的林冉,脑子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炸开了,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耳朵旁似乎蒙上了什么东西,外头轰隆隆地很吵闹,但她听不真切,她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到最后她竟然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但也就是这一下,竟让她猛地从这种浑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是真名反噬在起作用。

她猛地一把抓住了韩霖霖的手,韩霖霖有些吃痛,但与林冉一起并肩作战了那么多次,她自然知晓林冉给她的暗示。她反拍了拍林冉的手,表示自己已经看清楚了,林冉这才松开了手。

“谢您告诉我这些。”韩霖霖毫不退缩地看向森怀特,她朝森怀特甜甜一笑,“到时候欢迎您来参加我的葬礼。”

“我不参加你们这种平民的葬礼。”森怀特听到这句话,不知触到了她哪片逆鳞,立刻尖叫了起来,“你还是早点死了,别脏了我的眼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触发条件
连载中7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