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承欢神色晦暗地盯着桑夕。
正准备进入广场阻止。
但桑宣却先一步带着戒律堂的弟子进入了广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广场外面的她。
哥哥从小就非常宠她。
这还是第一次无视她。
桑承欢暗暗攥紧手心,看向桑夕的眼神从刚刚的愤怒,慢慢染上了怨恨。
如果不是桑夕的存在,她会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之女,享受着父亲和哥哥无尽的宠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惶恐身份被拆穿,甚至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桑夕抢走她的哥哥。
桑承欢站在原地,目光森严。
旁边的随侍弟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桑承欢的脸色开口道。
“承欢仙子,我们还要进去吗?”
桑承欢循声,冷冷地瞪了随侍弟子一眼,随侍弟子急忙低头避开视线。
桑承欢想起这是在公众场合,收起了森然的表情,和往常一样柔声开口。
“既然哥哥已经到了,那我就不进去了,以免影响哥哥的判断。”
“是……”随侍弟子惶恐应声。
而此时的广场内。
桑宣刚一出现,就急忙走到了桑夕身边,表情焦急又担忧。
“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好在附近,一接收到你的传音,就急忙赶了过来。”
桑夕看着桑宣脸上焦急不似作伪的表情,忍不住感叹桑宣的演技真好,接着故作委屈地开始告状。
“哥哥,他们说我是私生女。”
桑宣下意识皱了下眉,这是从他将桑夕接回玄心宗后,桑夕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态。
心头本能的浮现出疑惑。
可终究是喜意占了上风。
之前桑夕并没有亲近他,是大概因为外门弟子的针对太低级,桑夕能轻松解决,不会向他求助也正常。
而现在,桑夕进入内门后,修为过低,面对一众内门弟子的针对,自然会慌神。
看来,他的策略奏效了。
“哥哥。”桑夕拉着桑宣的衣袖,又重复了遍,“他们说我是私生女,还针对我。”
桑宣回神,眼神凌厉扫向周围。
广场中的内门弟子们下意识避开桑宣的视线,就连刚刚和桑夕针锋相对的宋翼也不例外。
桑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对桑宣的姿态更加亲昵。
“哥哥之前说,无论我受到什么样的委屈,都会给我撑腰还作数吗?”
桑宣笑着开口,“当然。”
桑夕在宋翼愈发惶恐的眼神中,拎起了地上满是泥污的内门弟子服。
“哥哥觉得这件弟子服怎么样?”
桑宣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看桑夕手中的弟子服,就知道桑夕是准备狐假虎威,借他来惩罚欺辱过她的人。
明明是被利用,他竟一点都不排斥。
反而有些甘之如饴。
重生一世,受上一世的心魔所困,他用尽手段,为的也只是桑夕能主动靠近他、依赖他。
以至于向来讨厌被利用的他,此时甚至愿意主动配合桑夕的小心思。
“这弟子服这么脏,肯定不用要了。”桑宣开口。
桑夕适时地做出了更加委屈的表情。
“可就是这么脏,还不合身的衣服,他还非要让我收下,还说我一个私生女只配穿这样的衣服。”
桑夕越说,宋翼的脸色就越苍白。
桑宣顺着桑夕的目光看去,“哦?还有这种事?”
宋翼在桑宣逼迫的威压下,身子越来越抖,但是眼神却愈发的坚定,猛然站直身子开口道。
“她作为宗主的私生女,怎么能够理所当然的出现在玄心宗?这样做对得起仙尊吗?”
“可别忘了,少宗主姓氏中的桑,不是宗主的桑,而是历任历代仙尊的姓氏。”
宋翼的声音悲慨,并不觉得有错。
广场中的其余弟子,都被宋翼的情绪感染,眼神中都多了愤慨之色。
每任仙尊,皆是修真界的信仰。
承载着修真界的希望。
如今仙尊之位空悬已久,而承欢仙子一直体弱,修为还未到达化神,暂时不能担起仙尊之位。
但他们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宗主的私生女,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进入玄心宗,混淆仙尊的血脉。
毕竟,仙尊之位只传桑家女。
并且历来传女不传男。
桑宣眉头紧皱,正准备说话,桑夕却抢在桑宣前面开口。
“你的意识是,我的出现会让仙尊寒心?但你又不是仙尊,又怎么知道仙尊的感受?说不定我的仙尊母亲,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开心激动呢?”
桑夕说着,嘴角染上了一抹真实的笑意。
更有一种坚实的底气。
那个传闻中,因为她失踪而劳心伤神,甚至因此气急攻心,缠绵病榻的母亲,知道她的回归一定会非常的欢喜。
以至于她只是提起“母亲”两字,就不由新生欢喜。
但坚定认为她是私生女的宋翼,却觉得桑夕太过于得寸进尺,用手指着桑夕,气得说不出话来。
桑夕也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声音冷冷地开口。
“少宗主桑宣亲自宣布,我是他的亲生妹妹,若非是同父同母,他又岂会这样当众宣布?你一口一个私生女,是在质疑少宗主?”
宋翼当然不敢质疑少宗主,但亲生妹妹就代表着同父同母,也太过于牵强,桑夕这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
桑夕一字一句的话语,还在继续。
“那件弟子服掉落地上的时候,你主动帮人换了一件,但是轮到我的时候,却将那沾满脏污的弟子服拿了出来,强行让我收下。”
“你这样故意针对我,对待同门如此苛刻,是想要故意挑起事端?逼得我与你私下斗殴?”
宋翼身子踉跄了下,随着桑夕有力的话语,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是在针对桑夕,但从未想过私下斗殴。
毕竟私下斗殴会被宗规严惩。
而他,承受不起。
宋翼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解释,可桑夕早就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视线,也完全不在意他的解释。
此时正拉着桑宣的衣袖,低声开口道。
“他身为玄心宗弟子,却不敬少宗主,这是其一,其二,他明知宗规禁止弟子间私下斗殴,却故意针对我,想要激起我和他之间的斗争,这罪名简直比私下斗殴还严重。”
桑宣轻声开口了,“小夕,希望我怎么做?”
“当然是严惩了!”桑夕回答果断。
桑宣向来冷漠的神情多了抹笑意,静静地看着桑夕,没有说话。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宋翼有心辩解,但桑宣抬手间,就用灵力封住了他的哑穴,让他完全发不出声音。
广场中的其他人不敢直视桑宣,纷纷避开视线,更不敢开口说话。
一时间气氛安静到诡异。
广场外的桑承欢见此,微蹙的眉头没有舒展,低声询问身侧的随侍弟子。
“你说哥哥会答应桑夕吗?”
随侍弟子忙道,“我不敢妄言。”
桑承欢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随侍弟子见此急忙低头认错,然后认真地开口道。
“少宗主执掌戒律堂以来,每一次下达命令,都严格的按照宗规。”
“桑夕虽说的有几分道理,但私自斗殴并未发生,而关于私生女的言论,整个宗门都在传,法不能责众,不可能成为惩戒的理由。”
随侍弟子话音刚落,广场内和桑夕对视的桑宣骤然笑了,语气满是纵容。
“你说得对,当然要严惩。”
说完就指着神情慌乱的宋翼开口道,“把人带去戒律堂,按照私下斗殴和不敬尊长的罪名,严惩不贷。”
宋翼瞬间被戒律堂的弟子带走。
桑夕再次拉住了桑宣的衣袖,“等等,哥哥。”
桑宣嘴角的笑意微顿,“怎么,对这个惩罚不满意。”
桑夕摇头,“哥哥明察秋毫,处决再英明不过了,只是……”
“只是什么?”桑宣开口。
“只是,认定我是私生女刻意针对的,并不只有宋师兄一人。整个广场中的所有人,从我出现开始,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甚至纵容宋师兄用脏了的衣物羞辱我。”桑夕语气中满是委屈。
广场中的众人瞬间惊了。
顿时一片哗然。
桑夕却没有理会周围嘈杂的声音,继续拉着桑宣的衣袖开口道。
“他们并没有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应该和宋师兄一样,要因为不敬尊长而受到惩罚。”
这怎么可能?
广场中新入内门的弟子就有三十多人,再加上来看热闹的内门师兄师姐们,一共有将近百人。
少宗主怎么可能会下令同时惩戒这么多人?更何况,桑夕的理由未免太过于荒唐!
他们是看不起桑夕这个私生女,甚至在看到桑夕被宋翼针对时乐见其成,但他们毕竟没动手。
总不能只是因为他们心中对桑夕有恶意,就要被惩戒吧。
众人都觉得桑夕说了个笑话。
表情从震惊变得嘲讽。
桑夕晃了晃桑宣的衣袖,五官努力地像话本中那样,做出了一个依赖的表情。
桑宣唇角的笑意更大了。
然后只说了一个字。
“好。”
下一瞬,广场中出现了很多戒律堂的弟子,将广场中的弟子们全都带到了戒律堂。
桑承欢气得直接掐断了指甲,冷哼一声,垂眸看着随侍弟子,温柔的眼眸中带着怒火。
“你不是说不可能吗?”
可现在连这么荒唐的要求,哥哥都答应了。
随侍弟子惶恐地跪下。
桑承欢冷漠地收回了视线,看着广场内依旧依偎在哥哥身侧的桑夕,眼中多了抹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土包子,竟能让哥哥为她破了原则……
此时的戒律堂,哀嚎声一片。
这大概是自从戒律堂设立至今,同时惩罚人数最多的一次,甚至于偌大的戒律堂都显得十分拥挤。
随着一次次鞭子划过空气的呼啸声,哀嚎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
方洛天却死死地咬住牙关。
一声痛呼都没发出。
他咬紧的牙关,发出咔咔声响,看着周围正在被罚的弟子们,通红的眼眶布满血丝。
明明同样出自清荒村,怎么差距这么大……
一个被少宗主护在手心,在入门试炼中大放异彩,一个拼尽全力放弃尊严,好不容易进入内门,却被压在戒律堂,被施以鞭刑。
可分明在最开始的时候,桑夕还孱弱到需要他的帮助才能够不被欺负,怎么一进入玄心宗,他们之间的地位,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方洛天咬紧牙关,眼眸低垂。
身后传来一声声的鞭打,眼前浮现的却是,他进入玄心宗后为了一粒筑基丹而卑微的日子。
他沉默地接受了所有的惩罚,在一瘸一拐准备离开戒律堂时,少宗主桑宣却出现在他面前。
方洛天下意识垂头,避开视线。
面前多了一个丹药。
“这是可以治愈外伤的临风丹,一颗便能治愈你身上所有的外伤。”
方洛天猛然抬头,就听到桑宣继续道。
“这颗丹药作为报酬,你帮我将这枚储物戒,亲手送给桑夕,她今天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太多的委屈?是指今天宋翼的针对吗?
可这程度,还不足他所受欺凌的十分之一。
方洛天沉默地抿唇,心情复杂地接过临风丹,又将那枚储物戒死死地攥在手中。
神情麻木地朝着桑夕所在的凌山峰而去。
储物戒上雕刻的样式,将他的手压出了很深的印痕,但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依旧在不停地用力。
这储物戒中,一定有很多的宝贝。
之前只是桑宣随手送给桑夕的见面礼,里面的宝物都是他拼了命也难得到的,如今桑宣觉得桑夕受了委屈,送出的礼物怕是会比上次还贵重数十倍。
贵重到,怕是他终其一生都难拥有。
可凭什么呢?明明最开始时,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方洛天脚步虚浮地朝着凌云峰而去。
离很远就看到桑夕和桑承欢似乎在说些什么,然后桑承欢狠狠甩袖,带着一群人离开。
而桑夕则是转身进入了院子,看都没有多看桑承欢一眼。
方洛天看着桑承欢离开的方向。
眼神不由愣了一瞬。
他看到在桑承欢御剑的瞬间,似乎有一道白光自桑承欢的袖口滑落,而她旁边的随侍弟子并没有察觉。
他缓缓走到了那个位置。
就看到了一枚玉佩。
上面雕刻着一只与剑起舞的火凤,只一眼,方洛天就认出这是承欢仙子在出生时,仙尊赠与仙子的礼物。
这玉佩代表着仙尊之位的传承,这世间仅此一枚。
方洛天深深地看了眼玉佩。
又看了眼桑承欢离开的方向。
混乱的思绪中,似乎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没有将玉佩还给桑承欢,而是将玉佩藏在袖中。
紧接着,敲响了桑夕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