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在扬起的沙尘中停下。
米萝正想下来，淡定的表情却在看到华黛的脸后破裂了。随后下车的弗兰克和加尔文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华黛：“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士兵会对她露出这么古怪的表情，不过他们的皮卡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认得车身上的三头犬图案，那是前线基地的标志，“我和他想要去前线基地，请问你们方便带上我们吗？我们身上还剩一点钱。”
于是她看见他们更加古怪，或者说是震惊的表情。
基本知道内情的尼克清了清嗓子，“她失去了记忆。”
米萝把差点就要烧到她的手指的烟丢开，用一种以厌恶为主的眼神看了看华黛，说：“我们本来就是来带你们回基地的，但现在需要商量一下。”
三人走到一边，交谈起来。
华黛感觉到他们的抗拒，“尼克？”
尼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吧，你和他们没有过节，你只是和……算了，你最好自己去找答案，找不到也没什么。只要你能保持现在的状态，他们会接纳你的。”
这家伙几次三番说话不说全，华黛练气练得再好，也有点忍无可忍。但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
三个士兵已经商议完毕。加尔文神情复杂地向华黛走来，“我们可以带你回基地，不需要报酬。但是你在基地必须接受24小时监控，具体的结束时间，由指挥官决定。”
这么严重？华黛不甘心地询问这些士兵和之前相同的问题，但他们对“过节”也三箴其口。
一路上，皮卡行驶得非常顺利。或许是因为有三个异能者在，低级丧尸甚至会主动避开。最重要的是，车里面配备了制冷，会产生一点冷气。
沿途，华黛靠着车窗，看见窗外的风景由沙尘废墟，变成有零星军人和武器陈列的开阔训练场。远处庞大的建筑群逐渐清晰。
六米高的漆黑金属围栏围成看不到尽头的界墙，皮卡通过卡口后，就算是真正进入了基地内。穿梭的飞行器、运转的温控系统和维护市容的机器人还能看得出所谓的第二纪元的繁荣。
不过，严重的雾霾和炎热的气温没有改变，各类建筑虽然有规划，但外观非常破旧阴冷。不少行色匆匆的居民穿戴仿生义肢，和重型武装的士兵擦肩而过，街边就是一辆辆军车，新闻投影还时刻转播着残酷的前线情况。
最诡异的是，她看到了不少身体像丧尸一样扭曲的士兵，正在坑坑洼洼的沙地上行走。
米萝看到华黛皱起眉的样子，还以为她又害怕了，出言讥讽：“怎么，你后悔了？”
“后悔……”华黛其实也早有预料，“也没有。”
她很务实。虽然不知道之前的路程是怎么过来的，但凭现在的她，这基地再不对劲也不可能比变成丧尸口粮不对劲了。
加尔文瞥了她一眼，“……你最好在指挥官面前也能这么说。”
实际上，三个士兵都不相信所谓的失忆的说法，那多半又是她折腾人的花招。如果可以，他们宁愿把这麻烦女人就地毙了。
指挥官么……华黛将视线投注到前方。远处有一栋分开左右两部分的依山而建的建筑，高耸入云。它通体灰白，只有周身猩红的航空警示灯闪烁，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不用说就知道，这是基地的中枢机关所在。
三个士兵陪同他们在一栋大楼里等了一会，就有专人来注册好了华黛和尼克的属地。看起来他们是得到了特殊待遇。
“好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可以在这里生活了，具体的注意事项和规定很快就会发送到你们的终端上，注册属地也会在24小时内修改好。”米萝把证件递给两人，然后用危险的眼神看着华黛，“不过，你必须先和我走一趟。”
“去哪？”
“见指挥官。”米萝说完这话后特意停顿了几秒，观察华黛的反应。令她惊讶的是，华黛情绪稳定，说：“好的。”
难道她真的失忆了？计划着尽快安排全身检查，米萝把华黛带上车，往那座灰白建筑驶去。
“你就跟我们来吧。”加尔文带走了尼克。这家伙在士兵面前就像鹌鹑一样老实。
车里寂静无声。
华黛很难不把肃穆压抑的基地氛围和那位指挥官联系起来。再想到新闻，对方绝对是那种非常有手腕且强势专断的军官，待会她必须格外小心谨慎。
车停在灰白色建筑前的广场，华黛下了车，跟上米萝。
建筑下的山体被机械覆盖，机械表面分布着四通八达的运输轨道，轨道末端连着广场，一个个长方体形状的半透明悬浮车顺着轨道上上下下。
然而他们并没有乘坐这些悬浮车，而是穿过走廊走到了山体内部——一个灰黑大理石建造的圆形大厅，四周分布着电梯口。
一阵凉爽袭来，这里的气温已经颇为舒适。
米萝进行了虹膜识别后，侧头对着华黛说：“待会你一个人坐电梯上去。我已经和亚昆塔通过话，他会来接你去等候室等候。大概需要等两小时左右，指挥官正在开重要会议。注意，你一直在监控下，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
“没问题，但是亚昆塔是谁？”华黛正在尽可能观察这些建筑和设备来获取信息。
试探失败，米萝翻了个白眼，解释：“指挥官的助手，内务部委员，负责一些琐事和特殊行动。”
电梯很快抵达，华黛走进去后，87层的楼层按钮自动亮起。
电梯上升得不快，离开山体后，周围景色变成光线柔和的建筑内部。电梯三面透明，能看见建筑主体也是暗色调的。衣着简练且统一的人员来来往往，快速地穿梭在不同的工作地点间。这倒是让她感到熟悉。
电梯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长相儒雅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不动声色地将华黛年轻许多的容貌和狼狈的状态收入眼中，说：“我是亚昆塔，负责领你去等候室，跟我来。”
华黛被领到一个极其宽敞的办公室里，后者随着他们的进入亮起灯。依然是灰黑色大理石为主，精密的战术全息台放在中央，其余的布置也是沉稳肃穆的风格。
“我还有事要忙。请你在这里等指挥官，不要去其他地方。”亚昆塔说完就离开了。
华黛坐在沙发上，前一个多小时还好，但后一个小时，感受着久违的凉意和舒适的环境，一天奔波的疲倦涌上来，灯光检测到后也跟着变暗，她竟然不知不觉撑着额头睡着了。
好在客套话已经在心里排练完毕，在她听到皮靴敲击地面的响声醒来时，虽然紧张但是不至于慌乱。
“你睡着了，华黛？”
华黛：“是的，我睡了一会，您的等候室布置得太舒适了。”
在第二纪元，人类以基地而不是文明和国籍来区分彼此，因此往往都有两个名字，被区分为原用名和英文通用名。交际通常使用英语，因此通用名更常见，华黛很久没听到一个人字正腔圆地喊她“华黛”了。
多少有些好奇，华黛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对方。他应该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板着脸，法令纹有些明显。
男人的肤色是风吹日晒出来的古铜，身高目测有1米9以上。虽然是优越的宽肩窄臀，却严密地裹在灰色的制服里。短黑发向后梳成背头，高耸的眉骨压着眼，眼神如鹰隼一般冷峻锐利，让人印象深刻。
外形和气质和她想的差不多。
伊威·泰勒也在观察她，只是视线直白。
亚昆塔告诉他，华黛自称失忆，而且终端检测身体年龄已经返回了24岁。他并不相信，但是看到她后，事情显得不容置疑起来。
他再熟悉面前的女人不过。她不仅是年龄变了，就连气质、眼神、站姿和语气等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像这句恭维，他就从来没听过。
但如果真的要对比，她的长相也没有什么改变。即使风尘仆仆未经洗漱，她的优雅从容更胜往昔，像悲怆黑夜中幻想出来的绮梦。
他看见她本来美丽柔软的长卷发变成了凌乱不堪的短发，心里有了大概的推测，她恐怕在离开这里的一年里过得非常辛苦。不过，在失忆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她身边的人应该也有意引导过。
一年前决定不再干预她的事，但现在这种状况显然另当别论。
“……既然舒适，你要再睡一会吗？”
华黛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暗讽，但听语气看表情似乎是认真的，于是她也很客气地婉拒了：“我已经休息够了，感谢您的关心。”
这位指挥官没有继续说下去，把手套脱下放在桌上。他走到墙面内嵌的架子旁，伸手从一个格子里面挑选了一会，然后抽了一张出来。
那居然是一格唱片。
伊威把唱片的封套朝向她，“这张可以吗？我今天有些累，不想听太欢快的。”
“可以，您决定就好了。”她继续微笑。所以他不仅有这样复古的爱好，还对人这么客气的吗。
于是室内响起了浪漫又有些悲伤的爵士乐。伊威坐在办公桌后，点了一根烟——烟雾还未散开，就被吸入到桌上烟灰缸外形的机器里。
因为那些士兵对她的厌恶之情实在明显，华黛本以为原身犯下的事极其严重，以至于这位指挥官要单独见她并下达惩罚。但他看起来根本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她并没有思考多久，伊威又开口了，“听亚昆塔说，你失去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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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听爵士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