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手掌，雾气带来的砭骨寒意，宛如针刺一般。
萧炎有异火庇护，却也无法全然驱逐这股寒意，这令他着实惊讶。
看来，药族这位神子，不简单。
萧炎目视范围并不远，雾气怪异的很，能见范围仅仅数十米远，这还是他修为不低，有异火榜身的情况下。
身后，药濛追了过来，却也只是跟在后面。
萧炎没有飞遁而上，而是用双脚一步一步地攀爬着。
走了一会儿，蓝紫花草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间或有树木出现在雾气之中。
萧炎看着那树，竟不知这是什么种类的植物。
身后，药濛望着几棵被薅秃果实的树，心想，药慈可没少私藏，恐怕这些果子都被他摘了去。
越往上走，树木越密集。
而上面的树也不似下面那般，反而是挂着一枚又一枚粉嫩的小果，散发着清香。
那好似七品丹药大小，圆滚滚的果实初现，便让萧炎愣在原地。
萧炎呼吸沉重，吸进去不少的雾气，却也无心驱逐寒意了。
眼眶微湿，萧炎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心中念头一个又一个，把他砸的晕头转向。
先是蓝紫花草，后是粉嫩小果。
萧炎咬着牙，忙上山，陡然间的变化让身后的药濛摸不清头脑，只能喊道：“萧炎小友？你慢些！”
萧炎看着周围，密密麻麻，野蛮生长着的小果，心跳的剧烈无比，好似要突破胸膛。
老师……
是你么？
你曾在这里？
星陨阁，老师回归后，曾拿出小果予他。
萧炎问过，可否在星陨阁内栽种果树。
那时候，老师答道，不可，此种果树只能在特异的环境中生长。
特异环境，便是指雾峰么？
能在雾气之中生长，可见不一般。
萧炎又回忆起，自己私下里确实想在星陨阁利用小果种出果树的，只可惜，催熟后，不是不长果实，便是果实青色难熟，即便稍许有了成熟的粉意，也是酸涩至极，难以入口。
停住步伐，萧炎将身边的枝桠上坠着的小果轻轻摘下一枚，放入口中。
是酸甜的。
熟悉的甘甜的汁水，取代了之前的花瓣的苦涩。
只是，比起老师带来的小果的味道，还差了一些。
老师带来的，更甜。
萧炎便向上走。
一路走，隔一会儿便要尝一尝小果。
萧炎皱着眉，再次吞咽下一枚小果。
山腰之上，越是靠近山顶，越是甘甜。
他双眸微微出神，收敛了锋芒，脸颊是清秀的，好似那个在老师庇护下的懵懂少年。
转瞬间，这种人畜无害的气质又消失了。
萧炎倔强地不顾药濛在身后的劝阻，来到了山顶。
药濛伸出手，到底是没拦住，气急败坏地跟了上去。
“萧炎！”
萧炎终于来到了山顶。
视野一下开阔许多。
而且，山顶并非他想象那般，是雾气最浓的地方。
相反，雾气仿佛是被消弭了，脚下似乎埋藏着什么阵法，热浪滚滚。
萧炎伸手，捕捉到了一缕炎气，手指捻了捻。
他将周围一切收入眼底，而后又看向身边的树木，这次，他摘下一枚小果。
咬破果皮，咀嚼咽下。
萧炎吞咽下去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黑睫下是更深沉的双眸，此刻倒映出了一人的身影。
那人雪发红眸，好似冰雪雕琢而成，灵魂感知中，寒冷无比。
萧炎眯起眼睛。
此人给他一种不祥的，坚硬又脆弱，精致又易碎的矛盾感。
这便是那位药族的神子？
似乎……
有一些熟悉。
红色的眼眸……
萧炎看着他，微微失神，却马上清醒。
他的手指搭在肩前的树枝上，轻轻拨弄果柄。
二人第一次相见，便是这般景象了。
萧炎目带审视，对面的神子亦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萧炎自知行为莽撞，他也做好了这位神子对他大打出手的准备。
不过，此人倒真如他外表那般，如冰如雪，冷静无比。
雾峰是孤寂的。
从他有印象起，便只有他一人。
到底为何离开人群，独自在雾峰修炼，已经记不清了。
药尘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了，说好听些叫心无旁骛，说的难听便是思维迟滞。
他破关后，居于山顶阵法之中。只有在这里，稍能缓解浑身的寒意。
他的灵魂由内到外，都要被冻透了，外力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药族穷尽全族之力为他收集火属性宝物，却也不过是让他苟延残喘罢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寒雾遮天蔽日，抬头望去，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
他的未来……该是在这阵法之中，被彻骨的寒冷终结生命吧。
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三年？五年？
只是今日，有些许不同。
他的世界，闯入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神子并不觉得冒犯。
他反倒对此人好奇极了。
感知之中，此人炽热无比。
他很喜欢。
二人对视，良久。
久到萧炎不得已主动开口。
“神子？”
他这般问话，着实有些失礼。
好在神子也非常人，颔首，并轻轻地“嗯”了一声。
又没话了。
萧炎又与他黑眼瞪红眼。
在他们不远处的药濛抓着树干的手轻轻放下，露出五道抓痕。
没有立刻打起来，那就是好的结果。
药濛心中嘀咕：少族长今日心情不错，竟也没直接动手。
只是，这二人互相看了半天，奇怪至极。
凭萧炎的脾气，能有如此做派，倒也称得上一句怪异了。
萧炎本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是着了什么魔，来这里受冻不说，还要跟他玩瞪眼游戏。
轻轻摘下一枚小果，放在指尖，萧炎搓着它，问道：“这果子，是特意移植在山上的么？”
为何会与老师此前带来的果子一样？
相较于他带着锋芒的外表，神子本人称得上平和。
神子答道：“自我来此处以前，就在这山上了。”
药濛又伸手抓着树干。
少族长！！！
为何那萧炎问一句，你便答一句啊？！
萧炎又问：“山脚下的蓝紫色花海，也是此前就有的么？”
神子答道：“最初是在山上生长着的，后来，族人便将其种在山下，久了，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萧炎：“别处有么？”
神子垂眸思考片刻：“我不清楚。”
萧炎：“你与我的老师，是什么关系？”
神子：“谁？”
萧炎：“我的老师，中州星陨阁之主，药圣药尘。”
神子：“我不记得此人。”
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位神子会如此答复。
萧炎呼吸粗重许多：“是你将我的老师逐出药族，现如今你却和我说不认识我的老师？”
神子淡淡看向他。
不知怎的，萧炎竟诡异地觉出一丝无辜与迷茫。
“砰——”
一声巨响。
树倒了。
药濛干笑两声。
他心都在滴血。
少族长！这不像你啊！你为何如此纵容此人？！
若是说少族长忌惮萧炎，忍气吞声，药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可他到底为何对萧炎如此特殊？竟然——竟然称得上乖巧地，问一句答一句！
萧炎没理药濛，上前，站在神子身前，咄咄逼人问道：“我的老师出身于药族，他是被你亲手逐出药族，流离中州，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可你现在却说你不认识我的老师？！”
神子迷茫地看向他。
离得近了，更加温暖。
神子把自己的回忆翻了个遍，确实没找到关于药尘的记载。
而且，他的名字，就叫药尘。
与眼前这个温暖的人的老师，有着同样的名讳。
“我不认识。”
萧炎怒上心头。
尽管这神子与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尽管他对自己没有敌意，尽管自己对他有种熟悉感，尽管……
“这座山峰为何生长着这么多的果实？山脚下为何有蓝紫花草？前些年，药族为何又派人阻拦魂族人报复星陨阁？”
萧炎胸膛起伏不定：“你凭什么说不认识老师？！”
神子嘴唇微张，对萧炎所言充满疑惑。
他这副模样，好似萧炎欺负了他一般！
药濛看不下去了。
僵硬着一张脸，硬生生插在两个人之间。
“萧炎，你僭越了。”
萧炎深呼吸，来回数次，方才侧过身，捏紧拳头。
“少族长，药尘的确是您数十年前逐出族的。”
神子略偏了偏头，不语。
药濛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萧炎本以为登上山峰，会得到一个答案。
没料想，平添了更多的疑惑。
这神子脑子空空，一问三不知，好像连脾气都没有，无论怎么逼迫都只用那双与老师如出一辙的眼眸看向他，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太像了。
萧炎咬着牙问：“你当真没见过我的老师？”
神子道：“不曾。”
萧炎气急。
这家伙油盐不进！
“桩桩件件难不成都是巧合？老师在我小时，就带这些果实给我，并栽种许多山脚下的花草！分明皆出自你这里！”
药濛吞咽了下，被萧炎陡然爆发的威压震慑。
但他绝不能忍萧炎这般对待少族长，于是道：“你这是做什么？兴许是你老师以前私自带走花籽和果实罢了。”
萧炎一把推开他，并对神子沉声道：“你想要什么都行，告诉我答案。”
神子一身白衣，皮肤是白的，血色几近于无，头发是银白色的，唇色浅淡，唯独双眸赤红，是与老师一般的颜色。
萧炎的怒火就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逐渐消失了。
神子仍旧给出了答复：“我不知道。”
萧炎心中的火焰，熄灭了。
萧炎：“啊啊啊啊啊一问三不知！！！”
药尘（失忆限定却对萧炎格外纵容版本）：“我真不记得了啊……”
药濛：“少族长啊TUT你怎么对这个萧炎那么优待啊！[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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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