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骏遇到大事不像计飞那样冲动,在确定计飞可能真的出了事后,他先回去把身上大部分的钱都留下,跟着去了他们藏东西的地方取了些趁手的工具分别藏在身上各处,连以前没用完的伤药他都带了些在身上,做好万全准备,他才出的门。
想着今天这场怕是不容易善了,在出村的路上,谈骏竟想起了那个不久前被他记在脑子里的电话号码。他并没有打算向那人打电话求救的意思,只是纳闷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男人。
他甚至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然而人家和他们之间的差别那可是天堑鸿沟级的。谁不梦想着人家那样的人生?只不过人的命哪,从投胎开始就早早划分好阶层,划分好区域了。
身处烂泥潭里的他们,无论怎样努力挣扎尝试,很多时候仅仅会因一个难以抵抗的意外便被轻易地重新拖回泥潭,堕入沉沦。世上能脱离原阶层,视线大跨越的人少之甚少,那样的人需要的可不光是智慧、体力,更多的还是需要原始资本的积累,以及某种玄之又玄,被称为‘运气’、‘机遇’的玩意儿。
……
谈骏踏着决然的脚步走出‘芳李村’入口,拐了个弯,面前突然多出个人影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逆着光影看过去,一时间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就只觉得眼熟。
这不是中午在那男人身边见到的他的手下吗?这是来干嘛的?
“总会长在车里等你。”不知道该怎么叫谈骏,卢刚直接省略了称呼。
谈骏阴恻恻地给他一记眼钩子,他现在要去办事儿,没功夫和那高高在上的男人闹着玩儿。他深吸一口气,绕开卢刚走。
卢刚一把抓住他的左手袖子将其高举过头顶,利落地袖口里抽出一根被裁断的钢筋来。不等谈骏有所反应拎着他的胳膊强迫着他转了几个圈圈,从他的身上陆续掉出了一些其他的小工具来。
“你TMD找死!”已经在内心种下了非死不休念头的少年一直压抑着的怒恨一触即发,他俯身快速抄起地上一短钢筋,迅速向着后方拦他的这人凶狠地戳去……
“骏哥!”斜后方传来了计飞那小子的声音,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谈骏停下动作时,手里的东西差分毫就真扎卢刚身上了。卢刚自己都没料到这瘦不拉几的小子,动作这么矫健,且下手有股毫不迟疑地狞狠干脆。
乖乖,这TM是只纯野兽!
谈骏一时间没有回头,以为刚才那声是幻听。
“骏哥!”又是一声传来。这回听真切了的谈骏火速回头,就看到在远处公交站台上站着的计飞。那家伙正兴冲冲地向他招着两只手。
谈骏一时掩不住激动,丢了手里的东西,甩开卢刚拔腿狂奔过去,直到近了后看得更真切,他才放缓了脚步,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重新变成人前那个酷guy的形象。
计飞顶着一张被打成了猪头的脸,上面分布着大块小块斑斑驳驳的黄色药水痕迹,看上去怪可怜的样子,其实那家伙的眼神里透露着股‘讨嫌’的欢喜。
谈骏面色复杂地看向计飞身后那辆后车门玻璃降下了一半的车子,那个男人就坐在里头,淡然地凝视着他。
在和对方那波澜不惊,沉稳镇定的目光碰上时,谈骏一身的邪火都神奇地烟消云散,意识也完全恢复了冷静。他从眼前发生的一些事实上迅速地理清了些线索,大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车门在他靠近时便自动打开,谈骏没有犹豫地拉开车门钻进去。
计飞摸不着头脑地地转身去找谈骏,谈骏透过车窗冷着脸吩咐他:“我有事儿,你回老爷子那儿,钱放在老地方了,你拿两百赶紧去学校!”
“不着急,请你朋友一起吃个饭吧。”潘鹤荣客气地相邀。
计飞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立即缩起了肩膀,不敢答应。
冷眼看着这一幕的谈骏在心里吐槽:没出息。这男的有什么好怕的?
“你几顿没吃了?”他问计飞。
计飞小心地比了四根手指头。
“我带计飞去吃饭吧!不打扰二位。”卢刚正好走过来,提了个不错的建议。
计飞笑得像个傻子似的连连点头:“骏哥,刚才是卢哥救得我,他说他是你朋友。你不知道当时我差点儿被他们给开瓢,卢哥突然从天而降,大杀四方,一个人对付了七八个,把‘红毛丹’他们一帮打得尿都出来了!真给力……”
谈骏皱了皱眉,这就开始崇拜人家了?
“您慢走!”卢刚赶紧向车内一鞠躬,勾着计飞的肩膀把眉飞色舞的小年轻往路边的小饭馆带去。司机适时地踩了油门,将车子稳稳当当地开走。
谈骏用力磨了磨牙,目光盯着前方明灭不定地闪动:“你调查了我?”不然怎么这么及时地救下飞机,还知道飞机是他朋友。
潘鹤荣哼笑着将一只大手重新扣在了他的后脖颈上,再捏了一下:“我要不调查你,你今天可得吃大亏。”
“那我还要感谢你咯?”谈骏提起嗓门阴阳怪气。
这一声不小,潘鹤荣恰好抬眼与车后镜中惊呆了一瞬的司机对上视线,吓得司机大气不敢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敢再分神。
“不客气。”潘鹤荣应对自如,“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要不是我,你和你的朋友,今天至少有一位可能回不来。”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谈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就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
见他哑巴了,潘鹤荣打了声叹息:“遇到这种事你不需要自己独自逞能的。万一你出了事会怎样?”他想起了上辈子,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谈骏提起过他的这位好朋友。有可能就是像今天这样,某次两个人一块儿出去,结果只回了一个,另外一个永远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那个死去的同时也把回去了的那个拖进了无边的自责和悔恨当中,并在之后改变了那人的某些性情和行事标准。
潘鹤荣认为自己的推理绝不是没有道理的。二十多岁的谈骏和十几岁的谈骏相比,已经变了不少。
“老子烂命一条,怕什么?”谈骏恨恨地磨了磨牙。
潘鹤荣对准他后脑勺稍加了点力道轻抽了一记:“胡说八道!你的命……最珍贵。这世上谁都不能和你比!懂吗?”这臭小子没办法把他给气死,这是要把他给心疼死啊。
谈骏捂着后脑勺扭头瞪他,结果看到了对方满心满眼的心疼和珍重,当即怔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任何的反应。
最珍贵?无与伦比的珍贵??在这人的心里,自己真有这么贵重吗?
“打傻了?”潘鹤荣顺手摸摸他的额,“你啊!我都给了你我的号码,也特意叮咛了要记得联系我,你都当成了耳旁风。”
谈骏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他俩又没什么关系,到底也不是真没情商,人家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怎么能戳人肺管子?
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目视着脚下的地毯,谈骏声音幽幽:“喂!你……喜欢我。”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潘鹤荣浅笑。
“你想睡我。”谈骏够辛辣直白。
他心里想什么潘鹤荣不用猜都清楚:“想睡却不急着睡。我不缺想给我陪睡的,所以并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什么的,你要是想人情债肉偿就不用开口,也不用看轻你自己。”
靠!把他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谈骏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他这回答的也够直接啊。
“就因为我长得好看?”谈骏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回答。他想听了之后再做决定。
“比你更好看的并不是没有。”潘鹤荣道。
“那你怎么不去找他们?”谈骏感觉不爽了,口气稍稍冲了些。
“他们又不是你。”他两辈子真正地放进心尖尖上的,让他深切地懂得情爱滋味儿的,就这一个。
是只喜欢他的意思吗?所以他只是自己的颜控?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就喜欢他了,但少年人心中多少生出了点儿得意来,自己果然帅。
这下他在心里打定了那个主意,抬起一根手指头用力戳了戳潘鹤荣的左肩头:“你把脸转过来。”
潘鹤荣扭头,想看看着小子又想干什么。
谈骏在他转过来的时候飞快地找准目标,动作迅速精准地将自己的嘴巴贴了过去。
潘鹤荣有点儿意外的惊喜。这么快开窍了?
谈骏马上又把脑袋撤了回去,砸吧砸吧嘴唇,认真地品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潘鹤荣被他敢于以身实践的勇士行为闹得苦笑。但,这就是他,他家小子这个时候从不是畏畏缩缩逃避的人,只要稍微勾起他自身的兴趣,他就会主动靠过来,并在不经意中带给他莫大的惊喜。
“其实,昨晚我骗了你。”谈骏舔了舔嘴巴,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潘鹤荣的嘴巴上。
“你骗了我什么?”潘鹤荣的嘴角轻微地翘起了两个好看的弧度。
“你那两次贴着我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害怕。”谈骏冷静地垂下眼睑,深入地剖析自我,“当时我是装的。因为我不仅不害怕,还有点儿期待。我的身体有了奇怪的反应,心里的反应更怪……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也,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期待的更大惊喜,已然提前到来。
潘鹤荣被眼前这认认真真地和他吐露心声,对他交心,向他寻求解惑的小子给迷得五迷三道。他现在就做得很好很好。
一只手冷静地按下与驾驶室之间的挡板,另一只手轻抬起了少年人泛着点儿荧荧粉光的脸,潘鹤荣的声线在这一刻变得低沉暗哑:“那就由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