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潘鹤荣拉着谈骏回到议事厅内,里面又多了几个人,都是来‘接人’的。潘鹤荣注意到就连胜爷身边都站了一个,容貌隐约有些印象,他在心底稍作排除确定了那人是谁。
——马佑礼,不久前在河堤上和胜爷谈条件时谈到的那位‘恒定马家’老四就是他,他就是胜爷选定的私产的继承人和义子。马家和他们异姓同源,很久之前曾因不安分被狠狠地打压过后老实了许多。这些年来每一代的马家人都削尖了脑子想往商会核心钻,手段也使了不少,只是碍于信任危机,没人愿意给他们机会。虽没给机会却从不曾苛待,该拿的分红、股份、公中定产每年也都按时足量地拿着。
上辈子商会遭遇危机时,潘鹤荣还曾重点防范过马家人,却并没发现他们有背叛的迹象。后面渡过危机后,马家更是服服帖帖的偏安一隅,不作不闹。这个马佑礼曾在光学电子领域大放异彩,风光到一度差点儿取代了马氏直系本家。马氏本家的年轻一代家主靠着潘鹤荣的支持才站稳了脚跟,后续马佑礼带着产业远赴海外,逐渐就没了什么音讯。
据说当年马佑礼进军光学电子领域所需的大额资金是从他岳家那里借的,但据后来的风闻和凭据,实际应该是潘广胜给他的。胜爷因为报恩的关系原本想收其为义子,好让他光明正大地继承他家的私产,不曾想上辈子没能过得了自己和宗族这关,义子做不成,继承全部私产同样行不通,但私下里从胜爷手中得到一大笔钱还是挺容易。那之后不久胜爷因病匆匆离世,原本于情于理都该去送胜爷最后一程的马佑礼却并没到场,后续也再没听他提起过胜爷,清明寒食过年过节更不见他去坟前祭拜。私下里有传言说马佑礼原本接近胜爷的目标就是身份和财产,人死了便不用装了。
这些传言虽然没有证据,但潘鹤荣还是记在了心上,以至于到现在他对马佑礼早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先前为了请胜爷出山答应他设置‘考察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想着这一世亲自为胜爷把把关,要是这人真不行,那就快刀斩乱麻地处置了,以绝后患。
直到再度见着了这姓马的,潘鹤荣更加确定了传言不一定为虚。这人精明外露,自信过头,虽极力表现得端方稳重,但敢来这一趟就证明他有心无脑。他一定是已经从胜爷口中得知自己同意考察他的消息了,才敢以胜爷家晚辈的身份登门。马家在村里可没老宅,这么晚了还留在村中应该是一直住在胜爷家中。他以为跟着别家小辈一块儿来能趁机刷一包孝子贤孙的好感,高兴的过早反而暴露了他的那点儿小心思。要知道他潘鹤荣还没正式下达‘考察令’,这么做无疑是一种逾矩,这么着急地来表现自己,不就是为了在耆老们面前把消息宣告坐实,以防生变吗?
趁着坐下来的瞬间,潘鹤荣多留意了一下胜爷,发现这位老人家已经知道马佑礼这么做的不妥之处,当着周围人的面他只能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以作避嫌。然而马佑礼却没能看穿老人家的一片用心,发现两人距离有点儿大,还主动又往胜爷跟前儿贴了半步,以表他的‘孝心’。
只是一个照面潘鹤荣心中就为胜爷把关一事有了底。他缓缓地坐直身体靠向身后高大的椅背,左手松弛地搭住了左扶手,右手则从始至终都紧紧握住谈骏的一只手没松开过。
面对这一幕耆老团里的一部分老人家已经认了,也有实在看不过眼的干脆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九伯和他那一帮旧制派的大长辈们最为无语,然而经验告诉他们现在最好还是装无语的好,再多说一句,也只是加快姓谈的小子上位的步伐。
“潘小溪受了点惊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潘鹤荣重新看向仍在地上跪着不敢起身的三房当家人。这三人完全一副劫后余生,喜迎转机的神情。对他们来说孩子没事的话惩罚至少能减轻一多半。
“这次是她运气好及时被找了回来,但因为你们而造成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对你们三房进行例行惩罚,为了让你们进一步地学会了解体谅对方,懂得换位思考,从即刻开始你们暂时卸任目前身上所有的职务,到基层去干半年。这个基层不是你们各自原属大集团的基层,而是在别的集团旗下,至于到底去哪儿抽签决定。你们原本的工作由副手暂时接管。”
下基层,对他们这个系统里的人来说就意味着一种变相的流放。哪怕潘鹤荣嘴上说着只有半年,可一旦他们从商会核心退下,立马有大把大把的人挤破脑袋想要取代他们,半年的时间不短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野心勃勃的潘兰若完全无法从这个消息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清醒过来;刚从五线被调进核心没多久的潘兰望则产生了一种又被打回原形的凄凉感;至于潘兰生,他的反应最奇特,有那么一瞬间谈骏敏锐地感觉到他差点儿化身利器拔地而起,直指潘鹤荣,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有一瞬,待谈骏再认真看过去时就见潘兰生期期艾艾地捂着脸庞,失态地放声啼哭,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变化似乎只是错觉。
“鹤爷,我……我这也太冤枉了!我家和他们两家犯的错不对等,这惩罚却是对等的。冤,实在是冤哪!!”潘兰生换了个姿势,拍着大腿变哭边抱怨,让厅内外地一干人等全都看傻了眼,怎么这么像以前村里撒泼打滚儿胡搅蛮缠的老婶子啊!
潘鹤荣意味深长地垂眸俯视着这位刚才差点儿现出原形的演技派大师,在心底感叹他的自制力实在强大,都已经泄出半分杀气了还能立马收住并在眨眼间抹得一干二净。不枉费自己花这么长时间,布这么个局,用‘济阳’、‘广阳’做配,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拱上舞台。
“兰生,任务是你们三家一块儿做,别现在和我说这些话。不过你是没有他们俩做的那么过火,这样,你就去三个月,这样的惩罚力度和他们比可就不对等了。”潘鹤荣笑盈盈地给了他一些公道。
潘兰生停止了哭泣,弱小无助地抬起眼来与上首这位四目相对,在对方安抚性的笑容中,却感受到了一种森然的寒意:应该不会是被他发现了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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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孝子贤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