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村里的路灯和多彩多姿的装饰造型灯纷纷自动点亮，把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了灯海荧光营造的梦幻光影之中，然而这种虚渺的氛围却轻易地被各家各户传出的鼎沸人声给拉回到现实——随着赶回来的中生代、新生代越来越多，现在家家户户都大开户门在迎客待客，好不热闹。
谈骏离开祖宅却也不想跑太远，便特意往祠堂的方向走去——相比较居民区的喧闹，单独坐落于村子一角的宗祠区域会安静很多。这次他走得是大路，也没有特意避开周围人家的大门。因此，每当他路过别人家正门口时总能感受到比之前更多注视他的眼神。不久前这种目光中多少还带了傲气、蔑视，轻忽，这会儿全都被收敛起来。虽然依旧充斥着好奇、窥视、谨慎，这些人的视线却不得不在这位少年人的身上放平。
有人想拦下他打招呼，待到他走近之后首先就被身上那种冷傲孤寒、拒人千里的气息震住，稍微有胆大的想追上来也会被他身后跟着的助理保镖们‘和善’的目光逼退，尤其里面有他们相对熟悉的叶家姐弟给予暗示。
等到他们一行走过去，身后这些人私下在犯嘀咕：“连叶家本家都推荐了人到这位身边，我看不用再去求证了，那件事绝对是真的。”
“现在看起来挺真，谁知道以后呢？我就不信真有人舍得将本家香火拱手让人？当年老家主放着剩下的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十几位侄儿侄孙都不选，非得用死人精子再造一个小的出来，绝了多少家的念想你们都忘了？要怎样不过是上头那位一句话的事儿，你们可别痴心妄想浪费时间了。”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眼下这位新人不容小觑。以我们那位总把头的习性，不会亏待跟过他的人，和他打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
谈骏虽然没能完全听到这些背后的议论，却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哪怕这会儿他们不得不平视自己多数人也不是出于平等、尊重的态度，打心眼儿里还是看不上他。可那又能怎么样？再看不上他不还是得在他面前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地伪装下去，如果他愿意，他们得伪装一辈子。
一阵凉风从凰山方向迎面吹来，稍微驱散了一些谈骏内心的躁郁。他心里憋着很多不满，从潘鹤荣迫不及待地给他塑造新身份开始，不满便一点点地积攒了下来。那家伙生怕他会反悔似的，急于在短时间内让他转变的东西太多，很多事情他都还没消化好，新的认知、环境、意识和观念又被强行灌输给他，还得让他立马适应接纳。
“我们本来就是相差天壤之别的两个巨大阶层，他凭什么觉得我能像‘变色龙’一样迅速转变？”谈骏低声自语，“还有，为什么事事都得我来迁就他？”
不习惯隐忍的谈骏在以前的穷困生活中是被一点点地被逼学会的忍耐，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只能朝着身边最亲近的人使使劲儿，靠着言语上找对方小麻烦来完成情绪上的纾解。这样的待遇从前只偶尔发生在老爷子和飞机身上，自从潘鹤荣这个‘粘人精’出现后，不知不觉里他纾解的对象就变成了这位，而他的忍功相比较从前也是在快速增长。
“老混蛋，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才不会忍他们！”胸怀憋着一股恶气的谈骏咬牙切齿地冲着身后祖宅的方向骂了一句，可把后面一路跟着他的手下们吓得心惊肉跳。
这样宣泄出去后谈骏长出一口气恢复了内外平静。他举目眯眸看了看不远处祠堂方向光线最充足的地方，抬腿往那边走去。走到那处院墙外面，就着雕花围栏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里头约莫有一座篮球场大小的空地，跪了差不多上百号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全都是一致性地面相西边那间大屋。大屋关着正门，只在门前放了只祭拜用的大案台和一只半人高的香铜鼎，鼎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线香，烟气袅袅地弥漫了小半间院子。
不需要身后的人解释谈骏立马领悟过来这儿是什么地方了——外祠堂。看这地理位置应该属于最外层，他隐约想起昨天自己被潘鹤荣拉着就是从这个地方穿行进入，一层层地越过了里面好几层的院落，最终到达了最里面那个禁地。
“怎么这么多人？”谈骏好奇地低语。
“都是今年年内犯了些错的族人来自请受罚的。”丁喆立马上前半步小声回答。
谈骏眯眼冷笑：“这么多人犯了事儿不恰好说明风气有问题？”他目光绕了一圈停在了跪在稍后一段位置的十几个少年人的身上，其中包括了潘明杰、潘明盛等人，就连潘小山也在里头。
“潘小山也犯了错？”潘明杰、潘明盛要来罚跪他是知道的，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又犯了什么事？
丁喆思忖了一下回道：“这里面有一大半人是陪着别人来受罚的，美其名曰‘自省’。就跟同校同门同班一样，每一代的平辈之间早早地形成了某种同盟关系，每个小同盟里都有话语权较大的一人或几人，如果不合群或者因为什么原因被排挤在外的话，将来可是寸步难行。”
谈骏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头：“他陪潘明杰来的。”
丁喆点头给了确切的答案：“就算是同姓、平辈、同龄之间也因为各家的利益、亲疏关系又分成更多的小团体。明盛少爷那边也有陪着一块儿来的。”
“我以为陪读就够荒谬的了，还他妈有陪罚的。真搞笑！”谈骏翻了翻眼皮嗤之以鼻。
“最初外祠堂罚跪是族人间自我约束，反思自省的一种方式，不乏有很多真诚来忏悔认错的。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允许身边人陪同后，慢慢就变了味儿。”丁喆耐着性子解释，“只不过这些小事没闹出大问题，也就暂时由着他们。”丁喆说到这儿适时地停顿下来等着看小老板的态度，但见谈骏没有想要插一手的打算，立马聪明地闭嘴。
这时通往祠堂的大路上有人影脚步匆匆地急行而来，谈骏立即招呼人藏进了院墙投射的阴影当中，避开来人。却见赶来的是潘大爷家的祖孙三代。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暗处有人，直接推开远门闯了进去，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在这儿。”潘大爷灰头土脸地舔了舔发干的嘴角，“不是说看着他带了人往这儿走了么？人呢？”
谈骏心头微微一动：莫不是在找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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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外祠堂陪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