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谈骏挎着背包，拎着那一大袋东西进了校门。这时候晚自习已经快要开始了，大部分学生都已返校。谈骏进去宿舍把东西放好，见寝室没人，他把那袋子东西倒在了床上，一样一样地看过。
里头有两套秋天的厚衣服，都是运动装。这次那男人稍微低调了一些，让人买的是普通牌子，不会惹眼的那种，另外还有一双同样是普通牌子的帆布鞋。
袋子最底下则有两张卡，一张是他们学校的充值饭卡，另外一张是公共电话卡。令谈骏稍微松了口气的是他没有在这堆东西里找到钱。他和对方没有雇佣关系，要是给钱很奇怪的。
晚自习这会儿已经有点儿降温了，临出门前谈骏还是换下了自己身上旧的薄外套，拿了其中一件厚外套套上，顺手将两张卡揣兜里，提着书包赶去教室。
进到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开始了自习，谈骏在自己最后面的座位坐下，有人就扯了脑袋过来和他说话。谈骏没搭理他们，破天荒把书本和学习资料翻找出来，搓了搓手指，拿起了笔。
那人说了算是在他身上做投资，那他不能让人家亏了不是？他从课本的第一页开始看起，看着看着发觉很吃力，才意识到自己落下了这么多的课程。
高一的教学内容他大多数都没认真学过，现在是高二上半学期也过了两个半月了，他缺得太多，不是就这么自学能赶得上的。
周围常常和他混着玩儿的同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勤奋给吓了一小跳，不过也没人注意。顶多坚持三天，最后还是会回归他们的团队，这就是现实。
晚自习到晚上十点，学校食堂还提供夜宵供青春成长期的学生们补充能量。下了自习其他同学相约去买吃的，谈骏慢悠悠地跟着一起过去，在打卡机上一查余额，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喘不过来气。
有病啊，干嘛充这么多钱？充值了就不会退的，他顿顿往最高规格吃到高中毕业也特么的吃不完五分之一好不好。
潘鹤荣知道他很快就会打电话，果然没多久手机就接到了一个公共电话的来电。
接通后对面那小子连珠炮一般对着他喷：“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有你这么弄的吗？白白把钱送人家兜里了。你是怎么赚到钱的？”
“骏骏。”潘鹤荣只这么叫他一声，对面小子立马不作声了，气息有点儿不平，他仿佛能看到那小子有点儿别扭的表情。
“你多吃些，尽力用，争取花光不就不浪费了？”潘鹤荣说得如此‘有理’，让谈骏无言以对。
两人之间沉默相对了十几秒，潘鹤荣才道：“我还在外面。”
谈骏扯着电话线，踩着旁边的围墙栏杆努力地伸长脖子往校门口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辆车就在学校大门斜对面路边停着。
“我不能出去了。”谈骏觉得他太黏人，但第一时间他想的却是‘不能出去了’，也就是说如果能，他会出去见他。
“我知道，我就看看你，你在门口路灯那里站着给我看看吧。我这边是暗处，你看不到我，但你在灯下我能看清楚你。”潘鹤荣靠在车窗边，轻声诱哄道。
“麻烦！”谈骏口嫌体正直地挂了电话，走到了大门边最亮的一颗照明灯下，冷着脸站在那里，却并不把眼睛看向汽车的方向。
大门外这会儿还有一些走读生和家长，他站在那里倒也不突兀。站了二十来分钟，校门口附近没什么人了他站在那就变得不寻常了些。
在门卫大叔不知第几次递过来怀疑的目光后，谈骏扭头就走，重新找了个离校门口近的公共电话打了过去。
“新衣服穿得好看。”电话铃声都没能想两下，就被接起来了。
谈骏嗤鼻：“那是因为我好看。”
“没错！明天记得买新校服，旧的不要了，腰身都盖不住，会让人看见。”潘鹤荣眼神缱绻地盯着外面的院墙，仿佛透视过去看到里面的那人一样。
谈骏被‘会让人看见’给酸得牙疼，忙答应：“我会多刷两套换着穿的。”能把卡里头多余的钱换成东西才是最实惠的选择。
“别让自己受委屈。”潘鹤荣教导他道，“前天咱们才见面我就教导过你：男子汉要懂得识时务，观局势，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今天我再教你一些：不要因为一点无用的自尊心而犯轴，尤其在你什么都需要的时候。聪明的人是会抓住一切机会将局面翻盘并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才有资格任性。有很多时候小钱不能被当成钱。”
“哦。”知道他比自己厉害太多，谈骏并不介意他教导自己。他确实得抓住这天大的好机遇，多从对方身上学习才是。只要能学会一点点，也足够他受用了吧。
“真懂事。”潘鹤荣夸奖了他。
谈骏面上一脸讥诮，心里却是另外一种复杂的情感。除了老爷子之外，这是第一个当面夸他的人。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被评价为‘懂事’，懂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快快走吧！”他没忍住还是翻了下眼皮。
“等到凌晨我就走。凌晨过去了，你这一天才算完全过去。”他想陪着他过完成年生日这一天，以后每一个生日都会像今天这样，永远陪伴着他。
谈骏从喉管儿那到整个口腔鼻腔都是**辣的气流在翻涌。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让他喜欢到这么专注投入的？他自己什么德兴他最清楚，跟讨人喜欢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听了一会儿他的呼吸，潘鹤荣让谈骏先挂电话回去休息。谈骏知道如果自己不挂他肯定有别的行动，只好挂断了，回了宿舍。
匆忙地洗漱好躺在床上已经是十一点过十分，寝室里头的青春少年们都在聊些无边际的话题，谈骏听了两耳朵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经常这样没人敢招惹他，过了十分钟谈骏提着一包课本和练习手册、试卷走了回来，借了同寝唯一一位爱学习的同学的小夜灯的光，趴在床头开始认真地看起书来。
那些是他刚刚去楼下一年级男寝里找回来的东西。每次放假总会有人玩着玩着不回来了的，那些就是他们留下来的‘财产’。
他这一反常的举动把同寝室的人也给吓了个半死，只不过依然是那样的想法，没有人认为他能撑过三天。
谈骏没有自学太长时间，凌晨一过他就合上书本，倒头就睡。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还在想象那男人的车刚刚起步从学校外面那条路开走的画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潘鹤荣还正如谈骏脑子里想的那样，一过凌晨就离开。车子开在路上他接到了一个消息，是宗族里某位同源亲的小族长想要替自己族内一个远房分支求助，求到了‘族内办’，这才辗转传到了他耳边。他看了一眼报上来的姓名和具体所属的分支，关系网，眼神从刚才的平和一下变得凛冽起来。
“卢家？G省长厉分支的卢家……原来这么早他们就已经开始往我这边暗暗使劲儿。”潘鹤荣自言自语道。这一支倒是真有点儿本事，这时候都已能把关系打通到他身边，怪不得上辈子他们能将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搅和，还差点儿让他栽了个跟头。
他记得上辈子自己也收到过今晚这件事儿的求助，当时他是让人按正常程序去处理的，帮他们渡过了这次的危机，一定程度上也为他们的野心夯实了基础。
这回他自然不会帮手，倒要看看那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不仅不帮，还得找人替他狠狠踩上几脚。卢家这群人他上辈子哪怕全都替那小子报复回去了，却没用，他的小子根本没机会看到。
他了解谈骏，知道他最后的遗憾就是无法亲自报仇。他的仇恨太多，临终那一刻意识都已经完全模糊，嘴里还念叨着不甘心。断气后很久，还有一股憋在腔体中的凶横怨气被长叹出来，当时族里负责丧仪的老叔就说他走得不安宁……
每每想到这里潘鹤荣心如刀绞，不敢多想。那种灭顶的悔恨他绝不愿在现实中再品尝一次，而杜绝此事的唯一做法，就是让他的小子这辈子只在千娇万宠中顺风顺水地活着。
这回他会提前替他扫平成长过程中一切有可能干扰他，于他不利的不良因素。
第二天一大早谈骏精神抖擞地起床、出操、自习。
早自习结束他独自跑去食堂买了大碗面条吃得饱饱的，再拐去商店刷了牛奶、鸡蛋和面包当零食。趁着上课前还赶去了后勤部，刷卡买了两套宽大的校服。
上午半天谈骏都在认真学习，课间时间都被他拿来背书了。这样累是累了些，烦是烦了点儿，可因为穿得暖吃得饱，无后顾之忧，心里格外地安定踏实，最终读书带来的劳累和烦躁也转换成了他内心的充实。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同样没有亏待自己，打了几个喜欢的好菜自己躲远了吃，吃完了回去继续学。午休的时候教导主任派人来叫他，还以为自己又被谁给告状了，谈骏板着脸去了主任办公室。
没曾想这次他面对的不是责备和警告，教导主任客气地请他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他还需要什么别的帮助。
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自己被另眼相待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