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能否问一下,大人建立这个情报局的初衷?”一位身穿粗布衣裳、身姿挺拔的老者从最后那拨鬼魂里走出来,淡淡地问道。
老者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身着明朝服饰,目光清明,虽有意收敛,但毓宁修为高深,自然能看出此人周身青烟弥漫。
毓宁仔细打量了一下,越看越疑惑,青烟这般浓厚的人无一不是青史留名或有重大贡献的大佬,冥界怎会容他逗留人间?
而且周围的鬼魂尤其是有功名的鬼对他极为尊敬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德高望重的大儒。
毓宁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先生贵姓?”
“鄙人姓王,名贤仁,字济良,乃京城人士。”
“明朝时期离世?”
王贤仁背手而立,微微点头,道:“没错。”说着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毓宁的服饰,“您是当今圣上的妃嫔?”
“是。”毓宁大方承认。
王贤仁挑眉,“大人看起来所图甚大。”
毓宁并不否认,“为国为民,亦为本座的私心。”
王贤仁看着她那年轻的面容和历经沧桑的眼神,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消息,心神一动,道:“敢问大人在后宫中身居何位?”
“荣嫔。”
“那您这私心想来是为了大皇子了。”王贤仁恍然大悟道。
毓宁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至少不仅仅是。
“那您这番动作是为国为民多一些,还是私心多一些?”谁又能保证这个大皇子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呢?若是来一个昏君,苦的依然是百姓。
毓宁笑了一下,并不为自己的私心而羞愧,认真道:“先生,我是一位母亲,不愿意也不希望他们屈居于人下,一生都活得战战兢兢。”
上辈子,她已然看到雍正继位后胤祉的下场,成王败寇,老三自己不够谨慎,被人抓了辫子,这没什么好怨的。但重来一世,毓宁绝不会让其再现。
她有五子一女,个个生在前面,女孩无继承权,只要早早为她筹谋,以后便可安然无忧。可男孩若想不被卷入夺嫡之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他们还是一母同胞,在旁人眼里,天然算一党,这样大的势力,想独善其身,无异于天方夜谭。
言罢,毓宁话音一转:“况且,本座虽无法左右一个已经长大成人并有着自主思想的皇帝,却可以从小培养一个爱民如子的储君。”
“您问这么多,无非是怕本座因私利而害了百姓,至少在这一点上,咱们可以达成一致,对吗。”
王贤仁有些意动,他曾因朝堂昏庸黑暗而放弃科考,却教出了许多历史留名以及为百姓作出极大贡献的学生,而他之所以能让冥王不得不考虑本人的意愿,许其逗留人间,原因也在于此。
他太清楚,一个好老师对于学生的影响。
看着王贤仁的神情,毓宁继续道:“王先生,我虽然是一个母亲,但也同样是这片土地的一份子,满汉一家亲,民族大融合,国家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这不仅仅是先生想要看到的场景,亦是吾之所愿。”
既然无法一步登天,那培养一个开明包容且爱民如子的皇帝,便是改变的第一步。
毓宁想起当鬼修时看到的绝望和麻木,萦绕耳旁的惨叫和痛苦,还有打从心底涌现的无助、愤怒与悔恨,眼神变得越发坚定。
既然上天恩赐,让她得此机缘,不管是曾经失去的孩子还是那百年屈辱史,毓宁偏要逆天改命,换一个美满结局。
兴许是毓宁口中的愿景太过于美好,让王贤仁都忍不住动容,他作了个揖,道:“鄙人,愿为大人驱使。”
只要道路相同,目的一致,王贤仁并不介意成为情报局的一份子。
毓宁微微低头,回了个颔首礼,“先生肯帮忙,是吾之荣幸。”
王贤仁的妥协对于其他鬼魂来说就像一个信号,很快,身有功名之人紧随其后,人都有从众心里,鬼也一样,慢慢地,所有鬼魂都上前行了个礼。
毓宁将功德金光一一弹入他们的魂体内,“这是本座给予你们的报酬,”说着,看向王贤仁,“请王先生全权负责情报局的建设工作,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可让魂鸦给我传纸条。”
毓宁轻拍手掌,一只额头有个白点的魂鸦飞到王贤仁的肩膀上。
王贤仁知道一般鬼魂无法自由出入皇宫,对方是妃嫔也不便频繁出来,遂点头应下。
见状,毓宁袖子一甩,齐佳氏藏在旁边院落的纸笔、墨水便如同魔术般出现在众鬼面前。
王贤仁执行力极强,拿了纸笔便开始工作。
他想了一下,决定把所有有功名的鬼魂分成几个小组,然后依据功名高低采取分级管理,最后再以各自的长处分配任务,以此形成一个行之有效的情报机构。
“我擅长种地……”
“我擅长木工……”
“小子对看人有一套方法……”
“老婆子养了四十多年的猪,若论这养猪能手,我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一时间,人人争着抢着上报,间或夸一下自己的技能,吹一下牛皮。
叶白苏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
没想到平时懒懒散散的鬼魂们忙碌起来,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或许这些鬼整天晃来晃去就是因为太闲了。
反倒是毓宁眼前一亮,对呀,成了鬼的人才也是人才嘛,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王先生,您能否让他们把独家绝活叙述出来,编成一个册子?”毓宁怕他们考虑尚在人世的亲人,顿了顿道:“若是需要金银珠宝为报酬的,本座也可以派人代为转赠。”
王贤仁捋了一下胡子,“可。”
“如此,本座便先行离去了。”看到一切井井有条的进行,毓宁放心地与王贤仁告辞。
回到钟粹宫后,毓宁先是去看了一眼承瑞,见他睡得香甜,奶娘们也尽心,便悄悄回到正殿歇下。
清晨,阳光从窗户照进寝宫,毓宁捂住眼慢慢适应光线带来的刺-激。
等她睁开眼,问香已经在旁候着,“娘娘快些洗漱用膳吧,承瑞阿哥今早起床没见您,可不高兴了。”
毓宁就着她的手擦了擦脸,“问书,去把承瑞抱来。”
过了一会儿,李佳氏抱着承瑞进了门,问书有些无奈地跟在后面。
“承瑞,快过来让额娘抱抱。”毓宁挑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承瑞许久没见额娘,委屈地撇了撇嘴,嘴里不断哼唧,似乎在谴责毓宁那么久没出现。
毓宁将他抱在怀里,额头抵额头,轻轻蹭了一下,“承瑞不委屈,是额娘错了,不该睡那么久的。”
“嗯……啊啊……”承瑞张嘴发出无意义的音符,手握成拳头自然地蜷缩在脸颊两侧。
“李佳氏,你昨晚照顾承瑞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毓宁看到李佳氏一直在旁边守着,便开口说道。
没等她回话,又看向问书道:“问书,你也累了一晚了,今天有问香在就行,去休息吧。”
因为要守着承瑞,问书晚上不敢睡得太死,现在确实有些困倦,所以也不推辞,直接告退了。
李佳氏看她走了,脸上讪讪道:“娘娘,奴才身体好,不用休息。”想了想,觉得说服力不太够,便道:“等会儿承瑞阿哥便饿了,奴才喂完他再走。”
毓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本宫记得,今天值班的是完颜氏和乌苏里氏?”
李佳氏有些局促的笑了笑,“她们这会儿指不定还在睡觉呢,都是进宫伺候承瑞阿哥的,多做点也没什么。”
毓宁垂眸,声音有些冷:“宫规就是宫规,既然已经排好班,该她们做的事就得她们做,你下去休息吧。”
李佳氏心有不甘,正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眼毓宁的脸色,最终还是识相地离开了。
“娘娘,这个李佳氏看着似乎有些别的想法。”问香皱了皱眉。
毓宁冷哼一声,“她与曹家勉强算是姻亲关系,不过是想当下一个孙氏罢了。”若不是查清楚原由,她也不敢让其待在承瑞身边。
玄烨是个重情之人,那个孙氏曾在他出天花时日夜守在他身边,她出宫嫁人后,这些年也一直没停过关照,可以想见,康熙实际亲政后会给予曹家多大的庇护。
“她对承瑞上心是好事,只要别碰了本宫的底线,便随她去吧。”反正,她也不会如愿就是了。
等承瑞稍大一些断奶后,这些奶娘总要遣返归家的。
问香倒是愣了一下,“难怪有关承瑞阿哥的事她从不假手于人,而且平日也十分殷勤,恨不得时时刻刻不离阿哥身边。”
原来是想与阿哥培养感情啊,这野心也是够大的。
被赶回住处的李佳氏并不知道这番评价,她此刻正气愤得不行,鄂佳氏看她回来主动打了声招呼,“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这荣嫔娘娘也太小气了,指定是怕我们与承瑞阿哥感情太深,威胁到她在阿哥心中的地位……”
“快噤声,”鄂佳氏被吓了一跳,低声叫道:“这话你也敢说,被人听到就完了。”幸好完颜氏和乌苏里氏已经去正院候着了,否则指定得吵起来。
李佳氏抿了抿唇,小声嘟囔:“本来就是。谁家阿哥是跟自己亲额娘睡的,不都是奶娘守着。”可除了昨晚,这一个月里全是荣嫔带着承瑞睡在正殿。
她那般用心,却连阿哥的面都见不到几次,单单喂奶那点时间,怎么培养感情,更别说她心里另有算盘了。
甭管这大阿哥将来是否能登上那个位置,以后最起码也是个郡王,她家女儿与其年龄相仿,刚生下来不久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虽然当不上福晋、侧福晋,可若是自己与承瑞感情深厚,等她小选进宫当宫女后,求个恩典,格格侍妾还是能想一想的。
再不济,自家爷们也能得点照顾。
那孙氏不就是因为伺候过皇上,有一些感情,才让曹家腾飞的嘛,她家也不见得差什么。
鄂佳氏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就算真是如此,也不是咱们能管的。”若不是关系不错,自己又与她同一组,她实在是不想管这破事了。
“哼,我就不信你没有和我一样的心思,你说说,哪位皇子的奶娘像我们这样憋屈。”李佳氏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瞧不上鄂佳氏的表里不一。
装模作样。
鄂佳氏有些不悦地低下头,半晌后才幽幽道:“就算有想法,也得有命想才行。”
进到这里,有心思很正常,可谁让她们伺候的这位阿哥没有单独住在南三所,也没有去到别的嫔妃宫里呢。
“毕竟是亲额娘呢。”想也知道荣嫔不可能让她们把承瑞阿哥当成跳板。
荣嫔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与其上蹿下跳等着被收拾,不如安分守己,拿着丰厚的赏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