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滑合，隔绝了外面新生们的喧嚣。纪星澜站在光洁如镜的走廊里，指尖还残留着觉醒石冰凉的触感，方才在仪式现场掀起的惊涛骇浪，似乎都被这肃静的空间压成了暗流。
「纪同学，请这边走。」引路的文职机器人发出柔和的电子音，金属手掌虚引着前方的通道。走廊两侧的墙壁是半透明的能量屏障，能看到外面训练场上传来的光影 —— 那是战术指挥系的新生正在进行模拟对抗，淡蓝色的能量弹在虚拟战场上炸开，像一串串转瞬即逝的星子。
纪星澜的目光在训练场边缘停顿了一瞬。前世她总是远远望着那个方向，因为林羡说过，战术指挥系的学生大多眼高于顶，不屑与制卡系打交道。直到后来她才明白，那不过是他为了孤立她而编织的谎言。
「到了。」机器人停下脚步，能量屏障无声滑开，露出一间圆形的会议室。
会议桌旁坐着三位校领导，正中央的白发老者是联邦军校的校长雷蒙德，他肩膀上的金星徽章在顶灯折射下泛着冷光；左侧是教务长弗林，据说此人最看重规矩，从不徇私；而右侧那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纪星澜认得 —— 他是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文斯，前世曾公开质疑她精神力的稳定性，间接导致她错失了参加星际制卡大赛的资格。
「坐。」雷蒙德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纪星澜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她能感觉到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文斯的目光尤其锐利，像是在扫描一件精密仪器。
「纪星澜，星历 4303 年生，祖籍阿尔法星，父亲纪鸿是联邦科学院的机械工程师，母亲……」弗林翻着光脑上的资料，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向她，「资料显示，你母亲在你十岁时因『精神力暴走』去世？」
纪星澜握着膝盖的手微微收紧。母亲的死是纪家最大的谜团，前世哥哥纪沉舟就是因为追查这件事，才被卷入联邦高层的权力斗争。她压下心头的波澜，平静地回答：「是。」
「很好。」雷蒙德敲了敲桌面，「现在说说觉醒仪式上的事。你的精神力检测报告显示，十七岁时还是 B 级潜力，为什么短短一年就出现如此剧烈的波动？」
纪星澜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脑海里瞬间闪过数个说辞，最终选择了最稳妥的一个：「我不知道，校长阁下。三个月前我在星网练习制卡基础时，突然感觉精神力变得异常活跃，就像……」她斟酌着用词，「像是原本堵塞的管道被疏通了。」
这个说法不算撒谎。重生后她的精神力确实发生了质变，只是原因并非「疏通管道」，而是「双核共生」。
文斯推了推眼镜，突然开口：「能让我看看你的精神图景吗？」
纪星澜心头一紧。精神图景是制卡师的核心秘密，相当于灵魂的镜像。一旦被看到双核异象，后果不堪设想 —— 联邦历史上从未有过双核制卡师，她很可能会被当成研究对象。
「抱歉，所长阁下。」她抬起头，眼神坦然，「我的精神力刚刚经历剧烈波动，导师说此时暴露精神图景容易引发紊乱。」这是她临时编造的理由，却也合情合理。
文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雷蒙德抬手制止了。老校长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笑了：「纪星澜，知道联邦军校的校训吗？」
「知难而进，向死而生。」
「很好。」雷蒙德站起身，走到能量屏障前，指着外面正在训练的战术指挥系学生，「那里有个叫白砚行的小子，你刚才应该见过。他十三岁就能在精神模拟战中击溃成年军官，所有人都说他是怪物，可我知道，他只是比别人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纪星澜的心跳漏了一拍。白砚行？那个在贵宾席上看了她一眼的少年。
「你的精神力异常，是风险，也是机遇。」雷蒙德转过身，目光深邃，「联邦需要天才，但更需要能掌控自己天赋的人。从今天起，你编入制卡系精英一班，接受特殊训练。」他顿了顿，补充道，「文斯所长会定期监测你的精神力状态，这是命令。」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给了她进入精英班的机会，也将她纳入了校方的监控范围。
纪星澜起身敬礼：「是，校长阁下。」
离开会议室时，她能感觉到文斯的目光依然胶着在她背后，像实质的针。走廊里的风带着金属的冷意，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却微微发烫 —— 精英一班，那是前世林羡所在的班级，也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刚走出教务处大楼，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星澜学妹！」
纪星澜转身，看到林羡正快步朝她走来。他穿着一身熨帖的制卡系制服，领口的银星徽章代表着高年级学长的身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说你被校长叫去了？没什么事吧？刚才觉醒石突然裂开，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阳光下，他的笑容温和得像春日融雪，和前世最后那张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让纪星澜胃里一阵翻涌。
「没事，谢谢学长关心。」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寒意。
「没事就好。」林羡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点秘而不宣的熟稔，「我刚才看了新生名单，你被分到了精英一班？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同班了。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毕竟……」他笑了笑，「我们也算半个同乡，都是阿尔法星出来的。」
纪星澜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被这句「同乡」打动，对林羡深信不疑，把他当成在军校里唯一的依靠，却不知这层关系早已被他当成利用她的筹码。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她抬起头，脸上扯出一个疏离的微笑，「不过我刚入学，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就不打扰学长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林羡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原本以为，这个刚从边缘星球来的新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依赖他，可刚才纪星澜的眼神…… 冷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有意思。」林羡摸了摸下巴，拿出光脑发了条消息，「目标人物进入精英一班，精神力状况可疑，请求进一步调查。」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抬头望向纪星澜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纪星澜并不知道林羡的小动作。她按照指示卡找到了制卡系的宿舍楼，智能门禁扫描了她的身份芯片后，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欢迎回家，纪星澜同学。您的宿舍是 307 室，室友：江瑟瑟。」
推开门的瞬间，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江瑟瑟正盘腿坐在悬浮椅上，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代码，嘴里还叼着一根营养棒，含糊不清地说：「来了来了！我刚黑进教务处的数据库，查到你被分到精英一班了！牛啊姐妹，那可是死亡率最高的班 —— 哦不，是淘汰率最高的！」
纪星澜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前世江瑟瑟就是这样，总能用最不着调的方式，给她最坚实的支撑。
「你还会黑客技术？」她放下行李，故作惊讶地问。
「那当然！」江瑟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关掉代码界面，屏幕上瞬间跳出星网热搜榜，# 军校觉醒石成精了 #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滚烫的「爆」字，「我可是星网第一情报贩子，这点小事算什么？对了，你快去看看你的个人终端，精神力觉醒仪式的完整报告出来了！」
纪星澜依言点开终端，一份详细的报告映入眼帘：
【姓名：纪星澜】
【精神力等级：A （潜力评估：S-）】
【精神体：未显现】
【适配卡种：未知】
【备注：精神力波动异常，建议每周进行三次稳定性检测。】
报告里没有提到双核，看来校方暂时选择了保密。纪星澜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不安 —— 文斯所长绝不会善罢甘休。
「A ！潜力 S-！」江瑟瑟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这都能上联邦日报了！不过……」她挠了挠头，「为什么精神体没显现？觉醒石不是说能映出形态吗？」
纪星澜也很疑惑。精神体是制卡师精神力的具象化，通常在觉醒仪式上就会显现，比如林羡的精神体是一条银蛇，而前世她的精神体，是一只黯淡无光的鸾鸟。
「也许是太晚了？」她随口猜测，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 —— 她的精神体，或许和这双核精神力一样，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就在这时，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通讯请求，备注是「白砚行」。
纪星澜和江瑟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战术指挥系的首席？他找你干什么？」江瑟瑟压低声音，一脸八卦。
纪星澜犹豫了片刻，接通了通讯。
「纪星澜同学。」白砚行的声音透过终端传来，清冷得像淬了冰，「明早七点，制卡系训练场，有场新生和老生的友谊赛，我希望你能来。」
友谊赛？纪星澜皱眉。她记得前世并没有这场比赛，这是临时加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精神力波动。」白砚行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纪星澜想问，对方却已经挂断了通讯。
终端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若有所思的脸。白砚行的突然邀约，林羡的暗中调查，文斯的虎视眈眈…… 她的重生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
「他该不会是想找你麻烦吧？」江瑟瑟担忧地说，「我听说白砚行特别严格，上次有个新生在模拟战里作弊，被他直接扔进了惩罚星窟。」
纪星澜摇了摇头。她不觉得白砚行是那种会无故针对别人的人，更何况，他语气里的「确认」，让她隐隐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 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对了，」江瑟瑟突然一拍大腿，「差点忘了告诉你，今晚七点有精神力基础课，授课老师是大制卡师楚河！据说他是七大世家里楚家的旁系，脾气超差但实力超强，你可千万别迟到！」
楚河…… 纪星澜的眼神暗了暗。前世这位老师曾试图收她为徒，却被林羡从中作梗，最终不了了之。她后来才知道，楚河是少数知道母亲死亡真相的人之一。
「我知道了。」纪星澜拿起桌上的制卡基础教材，指尖拂过封面上「星联邦制卡师协会认证」的烫金字样，「我先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七点前回来。」
*** 图书馆坐落在军校的中心湖畔，是一座螺旋上升的玻璃建筑，远远望去像一枚巨大的星卡。纪星澜走进阅览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翻书的沙沙声和光脑的低鸣交织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宁静。
她没有去制卡区，而是径直走向了存放联邦历史文献的区域。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 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星联邦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件。
全息目录检索系统显示，星历 4311 年（也就是她母亲去世的星历 4313 年的前两年），联邦曾组织过一次对「禁忌星域」的探索，带队的正是白家现任家主，白砚行的父亲。
「禁忌星域……」纪星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更多的资料跳了出来，却都语焉不详，只提到那次探索损失惨重，回来的人都对星域内部的情况讳莫如深。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资料里附带的一张模糊的合影 —— 探索队成员中，有一个女人的侧影，和她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有着惊人的相似。
难道母亲的死，和禁忌星域有关？
就在她想深入搜索时，屏幕突然弹出一个警告框：【权限不足，无法访问该文件。】
纪星澜皱起眉。她用的是新生权限，确实有限制。看来只能找江瑟瑟帮忙了。
她关闭界面，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抱歉。」纪星澜下意识道歉，抬头却愣住了。
白砚行就站在她面前，黑色的制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他比在贵宾席上看起来更清瘦些，冰蓝色的眼眸在图书馆柔和的光线下，像是融化了的冰川，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
「在查禁忌星域？」他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精准地戳中了纪星澜的心事。
纪星澜的警惕瞬间拉满：「白学长怎么知道？」
白砚行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身，露出他身后的书架 —— 那里摆满了关于星际探索的书籍，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正是禁忌星域的星图。
「巧合。」他淡淡道，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基础教材上，「刚入学就研究这些？」
「只是好奇。」纪星澜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学长还有事吗？」
白砚行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明早的友谊赛，记得准时到。」
说完，他转身离开，黑色的衣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纪星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心脏却莫名地跳快了几拍。刚才他靠近时，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和前世在「锈铁回廊」废墟中闻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一模一样。
难道白砚行前世真的去过那里？林羡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无数疑问在脑海里盘旋，纪星澜握紧了手中的教材，指节泛白。她知道，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所熟悉的历史就已经发生了偏差，而白砚行，很可能就是这偏差中，最关键的变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中心湖的水面倒映着图书馆的灯光，像撒了一把碎钻。纪星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
不管未来有多少迷雾，她都必须一步一步走下去。
母亲的死因，哥哥的命运，林羡的背叛，还有白砚行的秘密…… 她都会一一揭开。
因为这一次，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耀眼。
她抬步走出图书馆，晚风拂起她的长发，带着星湖水特有的湿润气息。远处的训练场上，隐约传来能量碰撞的轰鸣，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纪星澜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脚步也愈发沉稳。
七点的基础课，她不会迟到。
而明天的友谊赛，她更要去。
她倒要看看，白砚行想确认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