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好像有人光脚踩在礁石上。
苏耘屏住呼吸停止了动作。他微微侧着脸凝神倾听,想要确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乱中有序,好像遵循某种特定的节奏,由远及近。很多,数量无法估计。
几天前,苏耘在垃圾岛上也曾听过相似的声音,但那时有月光能看清对方的模样,现在周围都是雾霾,没有一丝光线,也不知是不是同样的东西。不过,按照苏耘的推断不可能一样,因为这种浓重的雾霾根本不具备生物生存的条件,虽然它不会限制生物的活动,但不做任何防护措施置身其中,不论物种,皆是活埋。而且,是慢性的活埋。
所以,苏耘推断能在这么浓重的雾霾里活动的东西,肯定不是活物。
然而此刻不论对方是死是活,单数量一项,就占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所以苏耘判定自己打不过,他得跑。
他抬手抚摸坐下的礁石,随即惊喜杨眉,这块礁石中竟然蕴含着灵息?!虽然只有极少极少的量,但对苏耘来说已经足够他惊喜。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植物的生命力是何等顽强,只要还有一丝养分,总会有植物能够生长。于是,他快速翻找适合种植的种子。
然而,苏耘此刻高兴,还不只为这个。他还为这片土地,为这座岛感到高兴。因为这一刻,他切实感受到了来自这片土地在挣扎,他知道这座岛还没有放弃。就算那些人再怎么糟蹋它,污染它,甚至全世界都嫌弃它,抛弃它了,它却还在争取,没有放弃。
忽然间,苏耘眼眶微热,他连忙忍住。
他在心里,悄悄对这片土地说:放心,我来了。
终于,苏耘拿出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他把那颗种子按在礁石上,以自己的灵丝为导,勾住礁石中那一丝残余的灵息,缠绕在种子上,心中默念‘玉髓紫骨龙须主,白山黑水始生发,任尔基贫无沃土,我自向峭勇攀崖。’
刹时,礁石巨震,晃得苏耘险些掉下去。好在一根韧度极强的绿须及时卷住了苏耘的腰,将他稳稳地拉住。有惊无险,苏耘吁出一口气,摸着绿须轻笑道:“地锦王带我离开这儿。”
不知这株地锦王是不是听懂了苏耘的话,反正他话音刚落,地锦王的长径就立刻向前蹿出了5米,而它的的根须也全部扎进了巨大的礁石内。看那样子大有穿透礁石继续向下扎根的意思。这副豪横的姿态,好似完全蔑视了脚气岛上的各种辐射。
苏耘也察觉到地锦王有继续往深处扎根的意愿,忙输送灵力,从旁辅导。
龙须像救生圈一样卷在苏耘腰间,支撑着他稳稳地坐在地锦王的五爪叶片上。来自不知名物体的攻击从没有间断,一团团黑影从四面八方不断向苏耘扑来,都被地锦王强韧的龙须给抽开。
地锦王的根须还在向下扎根,有些根须包裹在礁石外面,顺着礁石向下扎入泥土里。它的叶茎藤枝也在不断成长,其中有一部分围在苏耘所坐的巨大叶片四周,在他周围结成了一个藤茧,将苏耘严严实实给保护起来。透过藤茧的空隙,苏耘能看到那些在雾霾中蹿来蹿去的黑影似乎一点也没有要放弃攻击的意思。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中,在陌生又遍地污染的脚气岛,在不知名物体的群攻下,苏耘唯一能够仰仗的只有这棵拼尽全力保护他的植物。
‘地锦王’你可一定要再坚持一下呀,等太阳升起来,雾气散开,我们一定能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苏耘边暗暗鼓励地锦王,边调动灵力引导地锦王那些入地的根须采集土壤中所剩无几的生机。虽然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泥土中仅有的这点灵息,俨然已成为苏耘能否成功逃脱的关键。
在这个污染核心区里,能发现这块灵息尚存土壤,已经堪称奇迹。
但灵息总有用光的时候。
天怎么还不亮?!
危难时刻,苏耘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土壤中的灵息眼看就要见底,下一处有灵息的土壤还不知道在哪里,甚至,苏耘觉得这岛上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块适合种植的土地。
一旦土地不能再提供养份,即便强横如地锦王,也会开始枯萎。
怎么办?
实在不行,只能消耗自己的灵力——但他这具身体里的灵力本来就没多少,又能撑到几时?再说,他之后还有许多要用灵力的地方——
天快亮!
快亮吧!
至少让我看清眼前这些烦人的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嘎嘣’!
高处炸开一声巨响。
紧接着数道光柱从苏耘的斜上方照来
苏耘惊讶地望着上空,以为自己心想事成,正感慨运气好,突然一道寒光从天而降!那是——
‘呛啷!’
一个瘦弱的身影,扛着一把长刀,挡在了苏耘面前。她以肩抗刀背的姿势,用刀刃架住了一名体型近她两倍男子的枪管。应该就是这一下改变了子弹的轨迹,那颗原本冲着苏耘来的子弹打偏了,射穿地锦王的一根藤条,瞬间结成冰。
竟然还是冷冻弹。苏耘暗惊。
雾霾阻挡视线,苏耘看不太清那两人的长相,却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大个子说:“陈宁你让开!我必须把他冻上!”
“不行!他是活人!”小个子陈宁说话的嗓音很柔,此刻却很着急,近乎尖刻地喊道:“我们不能杀人呀!”
“不杀他,孩子们就要被他杀光了!”大个子也急了,冲陈宁喊道:“你让开!”
“张百开!我不允许你杀人!”
陈宁的坚持,令苏耘既惊讶又有所触动。他决定不再冷眼旁观,冲那边喊道:“什么孩子要被谁杀光了?你们说清楚。”
听到苏耘稚嫩的声音,两人齐齐一怔,纷纷扭头看向这边,两人几乎一口同声,迫不及待问道:“孩子,你从哪儿来?”
“?”苏耘愕了一瞬,立刻想到一套说辞:“我们的船翻了,我找不到我爸了,我也不知怎么到得这儿,这是哪儿?叔叔阿姨,你们是谁?”
陈宁和张百开对视,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那——”
陈宁要上前,被张百开一把拉住。
张百开疑虑重重,犀利道:“这个藤蔓机器不是你在操控吗?你最好老老实实回到我们的问题,否则我现在就冻了你!”说着他又举起枪口对准苏耘。
“不要冻我!刚才有东西在天上飞来飞去,我怕,就钻进了这棵树下。你别拿枪对着我,我怕。”十岁的小孩儿稍微示弱,大人就没有办法。
张百开的态度也软了下来,他稍一犹豫,陈宁便挣脱了他的控制,扑到苏耘面前。隔着防护服,苏耘看不清陈宁的长相,但透过头盔的护目镜口,苏耘看到了一双微弯的眼睛,他知道陈宁正在对他笑。
“你说,不杀人,算数吗?”苏耘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戒备道。
“算数,”陈宁显得有些激动,说:“阿姨说话绝对算数。你是怎么钻进去的?能自己出来吗?”
“你不杀人,我才出去。”
“好,阿姨答应你,不杀人。”陈宁温柔地说。
这块土地里的灵息马上就要耗光了,苏耘很清楚能在这个时候遇到陈宁是他的一个机会。
于是,苏耘准备把握这次机会,他又问陈宁:“阿姨你会保护我吗?”
不知为何,陈宁似乎哭了,她的声音有些抖,重重点了下头:“嗯。阿姨会竭尽所能保护你。”
苏耘这才慢吞吞从藤茧中爬出来。
他一出来,陈宁便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苏耘恍惚间竟有种久违的错觉,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何来久违?
难道是陈宁一直在等这样的一刻?
那么她在等的人肯定不是自己,会是谁呢?
“你知道那些黑影是什么吗?”苏耘问。
“是小孩儿。”出乎意料,说话的人是张百开,他用审视的眼光瞥着苏耘,好像要从苏耘身上挖出什么惊天秘密似得。
“!”苏耘心里咯噔一声,却道:“我不信。我也小孩儿,我怎么不能蹦得和他们那样高?”
“因为你是——”
“别说了!”
陈宁怒吼着打断了张百开的话。
这令张百很不满,他说:“行。你要带他一起走也行。不过,我必须得验一验这小子有没有撒谎。”
“你想干什么?”
陈宁又一次挡在了苏耘身前。她戒备地盯着张百开。
张百开一点也不在乎,说:“带他去研究所,如果他是从那儿跑出来的,那东西会有反应。”
“不行。”
这次,陈宁直接抽出长刀。
“那我现在就冻了他!”张百开抬手就要开枪——
‘呛啷!’
长刀再次架住枪口,子弹再一次射偏。
“你们不要打架。”苏耘说:“我说的是实话,可以接受测试。”
“不行,孩子,你不知道——”
这次,陈宁慢了一步。
苏耘被张百开一把抱起,跑到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