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人说完就走。
程斐在院子里可惜地叹了口气:“哎,怎么走得这么快?”一百年不见,她还想和自己小师弟好好聊聊呢。
闹剧散去,铃铛声也停了下来,整个后院重回寂静,唯余院门口缓缓流淌进的血液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血越流越深,将院门口的白雪浸染成艳丽的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程斐不自觉的眉头微皱,整个鼻腔中仿佛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味,鲜血黏腻的触感似乎依然残留在指尖、胸口和腰上……
天道留存的意志突的在脑海中响起:“程斐。”
这一声冷淡而威严的呼喝,总算把程斐从昔日的幻象中苏醒,此时红雪离她脚掌只剩不到一尺的距离。
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而绕着院子开始打量起来。
从外面看,这院子四四方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当靠近屋边不足半尺的距离时,之前听见的铃铛声又响起来,“叮当、叮当”怪好听的。
程斐于是重复着伸手触碰、退开、再触碰、退开的动作,如此听铃铛反反复复摇响了十几遍……
外界闻风丧胆的魔尊大人终于忍不住现身了,他狠狠瞪了眼程斐,眸中满是不耐烦:“你在弄什么东西?”
程斐刚推手去触摸屋角,感觉挺无辜的:“哦,我觉得铃铛声音还挺好听的,就多听了几遍。”
烦躁的魔尊大人气得要命,可在没弄清楚这小娃娃雕刻的小木球之前,又不好对她下手,只得一挥袖将屋外笼罩着的结界散了,露出挂在檐角的古朴小铃铛。
程斐眼睛亮了,原来铃铛在这儿。
但很快,魔尊就把露在外面的小铃铛收进袖中,不给程斐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程斐:……这怎么还欺负小孩儿呢?
没了铃铛玩,程斐转而去探索院子里其它的小玩意儿。
绕过旁边的假山和屋角,走过石子铺就的小路,程斐找到了一方圆溜溜的池子,水色澄碧,一眼看不见底,正蒸腾地往外冒着白气。
瞧瞧,小师弟收走了铃铛,这不是出现了个更好的玩意儿嘛?
程斐美滋滋地想,这大冷天的,水咕噜噜往外冒着白气,一看就暖和的很,是个泡澡的好地方。
这么美滋滋地想着,程斐伸手下去试了试水温——自食指而起,冷气一路蔓延攀爬,刹那间就将程斐的半个手臂都冻在了池子边上。
程斐尝试调动灵力向左臂涌去,驱散刺骨的冷意,可在此刻,筑基的灵力仿佛毫无用处,冰冻的趋势还在往上蔓延。
程斐冷着张脸仰头望天,努力回想了一番面前池子里的究竟是什么水,等到冰霜已经蔓延至肩膀,她才想起来:色泽澄碧而幽深,水至冷而凝重,却终年难以结冰。这特么不是万金难求一滴的玄水么?
老天爷诶,原来她小师弟当了魔尊之后这么有钱的吗?
得,以她目前的功力,别说化解玄水之毒,连把手指从水底挪开都做不到。
程斐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叩响了留在小木球里面的传音铃。
……
魔尊大人再次被程斐烦着踏进后院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程斐已经被玄水冻僵了半边身子,就剩下一张嘴还在“斯哈斯哈”的吐着气。
魔尊看乐了,“没人教过你,别人的东西碰不得?”
程斐老实低头认错:“我错了。”
但死不悔改。她小师弟的东西,那能说是别人的东西吗?
俊美的魔尊大人打定主意要给这小娃娃一个教训,等到程斐已经冻得只剩下眼珠还能动的时候,他终于出手化开程斐身上的寒冰,魔力被精准的控制着穿梭在程斐的七经八脉,将身体中被侵蚀的寒毒泯灭得一干二净。
待寒气消得差不多了,魔尊控制着魔气从手指中流转回来,从头到尾未伤程斐身体分毫,功力高深,恐怖如斯。
程斐很欣慰。
在问剑峰的时候,小师弟一向不爱修炼,每日晨起练剑时总爱耍懒,她走时,还在惦念着,若她不在了,谁来护着她那才结丹境的小师弟呢?
不过现在一看,虽然是从灵力转换成了魔力,但功力长进了不少嘛,应当没人可以欺负他了。
程斐活动活动了手腕和身体,同小师弟解释:“来到魔界之后,天气寒冷,我还没好好的泡个澡呢,我到这儿之后,看水上冒着白气,还以为是温泉水……”
魔尊可不管面前的是个小团子,嘲笑她道:“所以你就想往玄水里面钻?今天若不是你留了个心眼,没直接下水,等我回来,就只能替你寻处好坟埋了。”
程斐憨笑:“我是小孩子呀,分不清玄水黄水的嘛。”
魔尊漫不经心扫她一眼,明显不大相信她真是个六岁的孩子:“你真是个奶娃娃?本尊怎么瞧着,这芯子里……”
程斐心提了起来,难道她小师弟聪明又机智,一下子就确认了她的身份?
然而魔尊大人顿了顿,说道:“不是个老妖怪吧?”
程斐:……
她咬了咬后槽牙,决定等小师弟相信她的身份之后,非得同他翻一翻今日的旧账不可!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魔尊问道。
程斐笑了,笑得很恶劣:“我叫程斐呀。”
魔尊脸色沉了下来,要不是有那个木球在前,让他确信这小娃娃一定知道大师姐的一些消息,他一定,一定会杀了她,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黑色尖锐的指尖虚定在程斐额心,有那么一瞬,俊美的魔尊瞳孔忽然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眼尾也缠绕着不祥的魔纹,程斐听见她小师弟语调阴森森的响起:“你当真以为,你知晓的那些东西能令本尊投鼠忌器,不敢杀了你?”
只要他愿意施展出搜魂的法术,这具小娃娃身躯里的灵魂记忆将分毫不差的展现在他面前,然而搜魂术法过于霸道,施展过后,被搜魂的人非死即傻。
魔尊确实不敢赌。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可即便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涉及到他的大师姐,他绝不敢赌。
然而程斐只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一如经年前她的小师弟在竹林下躲懒,她就是这样望着他的。
温和而宠溺。
魔尊大人看着这样的目光,深觉是自己的错觉,很快落荒而逃。
程斐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嗓音是稚嫩的,却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那我的温泉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