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一片祥和,和顾冽说着话她倒是没有那么忧心不安,只要她不出明宸殿,不去湖边,自不会再如前世一般。
她如是想着,顾冽忽然同她道:“我出去一趟。”
元宜欢怔愣片刻,顾冽望着少女略显呆滞的眼眸,点了点她的鼻尖,“一会儿便回。”
他这般说,元宜欢自然没有再留他,身旁忽然没了人,倒有些不适应,无意中对上萧季青的目光,对方勾着唇淡淡一笑,举杯饮下,颔首致意。
她转头看向元亦寒,他正在和一位大臣碰杯饮酒。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身后忽然出现一名眼生的宫女,她低声道:“公主,我家公子请您前往上烨湖看一出好戏。”
元宜欢呼吸一滞,瞳孔紧缩,上烨湖,正是她前世所坠的湖,她上下审视这眼前的宫女,和前世是不一样的脸庞,她回绝,“不去。”
宫女犯了难,犹豫着不肯走,“公主不去,定会后悔。”
去了她才会后悔,元宜欢忽觉不对,“你家公子?是何人?”
前世那个引她去的宫女是以元亦寒的名义,而非什么公子。
宫女朝萧季青那边看了几眼,坦白道:“萧季青。”
元宜欢眉心一蹙,抬眸瞥向他,对方依旧是那副浅笑颔首的模样,只是那笑多少有些假,她同身后的宫女道:“你且告诉你家公子,本公主不去。”
宫女没了辙,俯身告退。
皇后敏锐的注意到那宫女先是同元宜欢说了些什么,又同萧季青禀报着什么,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们二人,萧季青是她看中的驸马人选,定然不能和元宜欢有什么牵扯。
萧季青悄然吩咐两声,那宫女点点头,又悄悄走到元宜欢身侧,缓声道:“我家公子让奴婢代为转诉,公主还是快些去上烨湖看看吧,免得顾丞相出了事。”
元宜欢瞥她眼,她一时分不清是真,还是萧季青为了让她过去而胡编乱造出来的,语气微变,“又与顾冽何关?”
宫女俯身行了礼,小心翼翼的告退。
元宜欢迟疑的看着萧季青,心中不断猜测,两个想法不断争论,一个声音让她去,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她今后如何能心安,另一个声音不让她去,去了上烨湖,若是如前世一般,自己小命就没了。
一番挣扎,元宜欢让青蕊跟着她一同过去,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与前世不同,今日并非是前世的宫女,宫女也并非是以太子名义,她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薄汗,迈步出了殿。
皇后瞧着元宜欢前脚刚走,没过一会儿萧季青也出了殿,眉心一拧,吩咐崔嬷嬷过去看看。
元宜欢出了殿,一路走到上烨湖,青蕊提着灯照路,“公主,上烨湖较为偏僻,可要带些侍卫过去?”
元宜欢想了想,若是真的有意外,她和青蕊两个人若是不能帮上忙,有他们也多一层保障,“你让他们在上烨湖周围巡视。”
月挂枝头,湖中映着一轮明月,她走过拱桥,因着些许忐忑,她步子极轻,时刻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路过假山时,听到些许声响,她轻声缓步靠近,微微侧耳听了下,好似是顾冽的声音,她笑容尚未完全绽放,只听那道极其熟悉的声音,薄情而冰冷的话语,“尚未完全取得嘉安公主信任,此事从长计议。”
另一道刻意压着声线的声音的杜弛道:“主上吩咐,直接杀了她嫁祸给元亦寒,另外布防图一事交由十三公主去办,您的任务是刺杀元焱武,取他首级。”
顾冽眉心一蹙,深寒的眸光扫向他,“太过急功近利。”
“六殿下放心,主上已经谋划好了一切。”那人胸有成竹,言辞间全是自信。
六殿下……
元宜欢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想要看清那人的脸,甚至心里暗暗祈祷,或许只是模仿他的声音。
这边的轻微声响惊动了假山后的两人,“谁?”
元宜欢被萧季青快速拽着藏到了另一边的假山后,她呆愣的看着随后走出来的顾冽,眼睛瞬间模糊。
杜弛没有发现人影,警惕的环视一圈,朝顾冽告辞道:“六殿下切勿再让主上失望。”
顾冽沉眸,转身时瞥见地上泛着月光的珠钗,瞳孔紧缩,随即仿若无事般的离开。
直到再无声响,元宜欢问道:“你早就知道?”
“臣也是近日发现的。”他原先是想设计将那份细作名单栽赃嫁祸到顾冽头上,谁料竟被他发现,那份名单是真的到了顾冽手上,初时他以为顾冽只是与越国有所勾结,直到夏轻轻的出现,他追寻踪迹竟意外得知这惊天秘密,他心中冷笑,顾冽藏的再深又如何,还不是注定要身败名裂。
“你为何不禀明父皇,而是让我知晓。”元宜欢擦掉眼泪,眼前的人没有安什么好心,她不能轻易中了他的计。
“臣会禀明皇上,但臣更想公主识清顾冽的身份,免受他的迷惑。”萧季青眸光微亮,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他认真道:“公主以为臣该如何做?”
元宜欢冷眸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公,顾冽蛰伏多年,臣定然应当禀明皇上,捉拿细作,以正朝风。”萧季青顿了片刻,看向元宜欢的目光颇为炽热,“于私,臣与顾冽并无私交。”
元宜欢被他说晕了,“萧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于公于私,臣都该立刻禀明皇上,惑国叛乱者,死。”萧季青看向她,“可于我而言,只要公主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考虑不将此事禀明皇上。”
元宜欢冷漠的目视前方,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万万没想到,顾冽竟是细作。
“只要公主同顾冽和离,嫁给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元宜欢打断,“萧大人自重。”
刺杀父皇……
她要赶快回明宸殿。
萧季青盯着她的身影,诡异的勾了勾唇,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坚定。
可她尚未出上烨湖,就见刚同顾冽先后出来的杜弛,一步一步逼近,她心下一惊,“救……”
尚未喊出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唇边,杜弛阴森森的笑了,“我正要去找你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元宜欢不断挣扎着,被憋红了脸,呼吸也不畅。
“嘉安公主,怪只怪你信错了人。”杜弛冷笑,主上难道会察觉不出顾冽的心思,顾冽几次三番维护她,若不是顾冽,她这条命早就没了,元亦寒和临远侯定会起争执,鹬蚌相争,于他们百利无一害。
元宜欢后背抵上栏杆,身后便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她不甘的挣扎着,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欢儿。”元亦寒匆匆赶来,他身后跟着佩剑的侍卫。
杜弛忽然从身上取出一把匕首,抵在她脖颈上,双方无声对峙。
杜弛扫向元亦寒一行人,泛着寒光的匕首微动,他挟持着元宜欢往后退,人数太多,若是不能一击离开,只怕今夜就走不出皇宫了,他飞速将匕首扔向元亦寒,直逼心脏,而后猛然一推将元宜欢推向湖中,自己则跃起轻功离开。
元亦寒轻松躲过匕首,快速跳进湖中,救元宜欢上来,“快传太医。”
之后,他冷冷的瞥向杜弛离开的方向,眸子里藏不住的杀意。
冰冷刺骨的湖水唤醒长久的噩梦,元宜欢不断呓语,梦境中是前世落水的寒冷绝望,交织着各种残破的画面,陡然一转,是顾冽冰寒的面容,他,要杀自己……
元宜欢昏了一夜,翌日醒来时,天旋地转,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顾冽行刺皇上,细作身份暴露,受伤逃离,京城里越国细作被陆随打了个措手不及,大伤元气,布防图丢失,边境军情危急,太子亲征,朝中混乱,元焱武忙于此事,接连几日都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元宜欢如坠冰窖,眼眸黯淡无神,所有的事情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密不透风,两行清泪滑下,哭湿了半截衣袖。
那日之后,元宜欢悲伤郁结,风寒交加,卧病在床,脸色憔悴且苍白,单薄的身子格外脆弱无助。
公主府早就建成了,只是元宜欢未出阁时一直陪着太后住在宫里,婚后直接住在了丞相府,她抬眸看着天空,原以为这公主府她是用不上的,没想到已经在这住了小半月了。
“公主怎么下榻了,您身子刚好些,万万别再吹着风了。”青蕊赶忙给她添上披风,递上手炉,元宜欢眼神呆滞的望着远方,也不说话。
青蕊担心不已,自那日后,公主一直郁郁寡欢,也很少说话,总是站在门口看着天空。
“去鼓山寺。”她声音很轻,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
“公主,去鼓山寺做什么?您还病着,这么高的山怎么上去啊?”青蕊小心翼翼的劝说着。
怎么上去?她忽然想起上次去是顾冽背着她上去的,每每想到顾冽,撕心裂肺的疼,她连咳几声,声音由缓到急,帕子上染了血,猩红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