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顾冽身穿玄色常服,单手背后踏入院子,远远望去,少女侧颜线条精致,乌黑长发盘起,露出莹白的耳珠和一小截脖颈,穿着淡紫色裙衫,高贵淡雅。
元宜欢瞥到站在门口的人,他垂着眼梢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那里许久未动,她也没开口,自顾自地听着戏。
良久,顾冽才缓缓抬步过去,戏声不断,他只是站在她身侧,并未说话,目光落在戏台上。
直到戏唱完,元宜欢摆了摆手,对青蕊道:“乏了,让他们改日再来。”
她盈盈起身,看了眼走神的人,打算进房间喝口茶,身后的人开口道:“欢欢,我有事同你商量。”
元宜欢顿了脚步,淡淡道:“进来吧。”
“我接回来……”
顾冽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少女淡淡打断他,“本公主这点容人气度还是有的,顾丞相不必过多解释。”
顾冽一听便知晓她误会了,急急开口解释道:“我不是……”
“纵然身居高位亦不能忘本,若你少时有什么青梅竹马,红颜知己之类的,便都接入府吧,本公主不会让你为难,做那人人喊打的负心郎。”元宜欢声音淡淡的,像是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顾冽蹲下身来,仰视着她,尚未开口,又听到元宜欢先道:“谢恩的话不必说了,你可以走了。”
温柔大气,端庄沉静。
顾冽眸子沉了沉,声音克制又危险,一字一顿的道:“玩够了吗?”
元宜欢转过身去,声音凉凉的,“顾丞相如今好大的架子,动不动便威胁本公主,这丞相府本公主是待不下去了。”
“我哪里敢威胁公主,纵然公主误解我,不愿听我解释,我又哪里敢多说一句。”顾冽直勾勾的望着她,唇边勾着抹自嘲的笑,好像在看一个负心人,活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你怎么不按话本子来呢?”元宜欢踢他一脚,面上不满,“这是时候你应该一脸不屑的说:收拾东西滚出府。”
顾冽冷哼一声,强势的将她搂在怀里,语调危险道:“我若是说了,你是不是就顺理成章的收拾东西离开,欢欢,别想了,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的。”
元宜欢见挣扎不动,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凉凉道:“青梅进京寻状元郎,谁料那状元郎做了负心郎。”
顾冽眉骨连跳,“我养父母的女儿夏轻轻,他们过世之后她一直自己生活,眼下她无处可去,让她住在府上些日子,可好?”
“养父母对你可好?”元宜欢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只知道他双亲已经不在了。
顾冽瞳孔微怔,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隐含的悲凉,“若非他们,我恐怕早就死了。”
“顾冽,我不问了,你也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元宜欢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一定不是安稳的那种生活,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不想让他再去回想一遍。
顾冽将她抱的更紧了,眸子暗淡,“欢欢,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元宜欢想着他应该是想起自己父母,心头难过,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顾冽紧紧的抱着她,不确定般的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元宜欢听着他不安是重复,心头滋味百般,她也想起自己的母后,若是母后还在,她吸了吸鼻子,压下那股酸涩,“真的,不骗你。”
顾冽抬起她的脸,她眼眶微红,纵然掩饰得再好,也被他看出了些端倪,耐心的问她,“怎么了?”
元宜欢不想他再想起那些伤心的事,开口道:“你抱的太紧了。”
顾冽松了几分,却又没松开,他来时还怕她会不开心,犹豫了许久,不是没有想过让她去别院,只是怕那边多心。
“府上有个侍女,我不喜欢,你让她出府吧。”元宜欢对他道,也没解释缘由。
顾冽应了声,也没追问缘由,直接让管家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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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黑压压的大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征兆,府上早已熄了灯歇息,黑暗笼罩着大地。
一道惊雷响彻云霄,伴随着闪电,室内漆黑一片,元宜欢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像在云端一样。
梦中刺骨的湖水侵蚀着身体,她挣扎着向上游,四肢乏力的疲倦感侵袭脑海,她想动的,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只能无助的感知着身体下沉。
黑暗席卷而来,她绝望的闭上眼睛,明显已经陷入梦魇,不断的呓语着什么,额头布满汗珠。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她额头,冰冰凉凉的,她本能的想要靠近,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洛羽,去传太医。”顾冽沉声吩咐,让人端了热水来,回到床榻,少女低低的呓语,“冷,冷……”
“欢欢,欢欢。”她的身子烫的厉害,他用帕子擦拭着她额头的汗,试图唤醒她,“欢欢……”
“主子,太医来了。”洛羽并没有用太久时间便将太医带来了。
喂她喝了药,温度倒是没有那么滚烫,他一直守着。
天色微亮,清浅的声音惊醒了顾冽,声音带着沙哑,“要喝水是不是。”
他站起身去倒水,喂她喝了两三杯温水,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头晕脑胀,似有千斤重。
顾冽试了试她的温度,好在已经不热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头还疼吗?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
元宜欢意识朦胧,少女昨夜也睡得不安稳,苍白的小脸让人看着格外心疼,她吃力的抱着他的胳膊,“你也再歇息会儿。”
后半夜她并非完全没有意识,脱离了梦魇后她能感受到顾冽的照顾,听到有人唤她欢欢,只是眼皮似有千斤重,任她如何努力也还是看不清他的脸,最后又沉沉睡去。
顾冽替她掖好被子,哄着道:“再睡会儿。”
天色昏沉,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屋内更显昏暗,她醒来时,顾冽在软榻上看书,听到声响立马丢了书过来,“醒了?”
“我睡了多久?”元宜欢一时分不清时辰,脑袋昏昏的。
“午时了。”顾冽扶着她坐起来,拿了软枕给她靠着,“喝水吗?”
“嗯。”她喉咙干涩难受,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也不知道怎么就又生病了。
顾冽倒了温水喂她,动作小心翼翼的护着,用帕子擦拭掉她唇边的水珠,“脑袋还疼吗?”
“有点。”少女面容憔悴,喝了水喉咙才不至于那么干涩难耐。
“再让太医诊次脉。”顾冽唤来太医,太医诊过脉,确定无大碍静养便可,便退下了。
元宜欢身子虚弱,这一病就在床上休养了两三天,吃食以清淡为主,再次看到寡淡的青菜时,她心下腻烦,没有胃口。
顾冽看出她的不喜,端了小米粥走过来,轻声哄道:“再喝一日,明日便不喝了。”
元宜欢不配合,一口也不想喝,她撇过头去不看他。
“罢了,那便不喝了。”说着顾冽将粥碗放到旁侧,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没有大问题了,绕过她的双膝,将人抱了个满怀,“想吃什么?”
元宜欢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只是单纯的没有食欲。
“去盛景楼。”顾冽吩咐人准备马车,大氅严严实实将她包裹住,“不想吃的话,那便散散心,等你想吃了我们再用膳。”
元宜欢被他抱在怀里,只露出一个小巧的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这两日都快把她闷坏了,她小小的扯了扯他的衣角,“我想吃山楂糕,还有糖葫芦。”
顾冽眉骨一跳,眼神无奈的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儿,“不能贪吃。”
元宜欢心满意足的晃着手里的糖葫芦,桌上放着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她咬下第三颗糖葫芦,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开心了?”顾冽瞧着她笑,病了这两日小姑娘看起来瘦了好多,要好好养着。
“嗯嗯。”元宜欢吃得开心,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此时也有了胃口,顾冽让小二上了饭菜,饭菜荤素搭配,看着也有食欲。
“据说陆大人这两日都抓了人,连夜审讯,那惨叫声响了半夜。”那人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另一个小二小声接话:“听说是个打铁的铺子,四五个壮汉都被带走了。”
那个小二交头附耳又说:“我刚听那边的客官交谈,好像是什么细作。”
另一个小二明显不信,反驳道:“几个打铁的,怎么可能是细作,不会是欲加之罪吧。”
那个小二忙去捂他的嘴,警惕的看了眼四周,道:“这可不能乱说话,造谣肃翊卫,你不想活了?”
另一个小二也是一脸慌张,紧紧捂着嘴,“我一时嘴快。”
两人又低语几句才各自去干活,停留在楼梯的顾冽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迈着步子缓缓上楼,手里拿着一串圆滚滚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