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抽了签的没抽签的都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来,看看段知然这一根签。
那签同旁的没甚区别,只是签头处金黄,隐约闪着细光。
段知然细细端详,这签上也没有签文,让她还有些疑惑。
易安大师走过来,向她行了一礼,“这位施主,可愿随我去后堂座谈一二?”
还没等段知然反应过来,舅母先推了她一把,催促她快跟易安大师去后堂,这同易安大师交谈的机会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舅母抚了抚胸口,顶着大家或探寻或羡慕的目光,拿了三炷香参拜着,待上完了香,才同广威将军说道:“我就说咱们茵茵是个有福的。”
这头的段知然跟着易安大师去了后堂,后堂许是很少有人来,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鹤鸣从后山传来。
院中种了许多的翠竹,被风一吹竹叶互相牵搭,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显得院落空空。
房内燃着香,悠悠扬扬地氤氲在空中,段知然的心不由自主的就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跪坐在易安大师对面。
易安大师为她倒了杯茶,很普通的碧螺春。
“段小姐可有烦心事?”
段知然心中琢磨片刻,这一朝重生,仿佛没什么使自己烦心的事,除了母亲……
看她神色间满是踌躇,易安大师了然一笑,“段小姐不必担忧,能抽中圣签,即是说明你我二人有缘。”
“我确有烦心事,不知……”段知然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软肉,轻声道。
易安大师赞赏一般地瞧了自己一眼,朝自己伸出手来。
段知然也跟着伸出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相,易安大师嘴角含着笑,“小姐担忧之事都会顺利解决的,南方许是会对你有利。”
南方?所以到底还是南疆吗?
段知然想再问得详细一些,易安大师只是笑着摇头,言道天机不可泄露。
兜了好半天的圈子,段知然也没能套出话来,眼瞧屋内的香早就燃了半截,便和易安大师告了别。
她就快要出门,房内的门上挂了一个紫色竹叶刺绣的香囊,自己经过时略微晃动了两下。
易安大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姐一月以内会有姻缘,记得小僧所说,南方。”
段知然回头看他,头一次在这佛门重地对这位大师产生了疑惑,难不成她才将将和周朔退婚便要嫁给别人?
成亲哪里好了,她这般上赶着嫁给男人受磋磨吗?
然她还是十分有礼数,躬下身子行了一礼,才走出了这间充满天机的房间。
易安大师看着关上的门,端起凉了的茶水轻抿一口,摇头叹道:“重入轮回,命格好的简直不像话,折了自己一命也要换她重活这一世,真真是痴情啊……”
寺庙前面的抽签活动已经快要结束,大家脸上或是带着喜色或是满面愁苦,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只她来了两遍,硬生生有两套命数。
虽然易安大师说话神神叨叨,听上去让人很是怀疑,然而她还是愿意相信,母亲之事会有结果的。
心下松快了不少,她在前院略走了两步,没瞧见舅舅舅母,正巧有小沙弥路过,问询之下才知道,他们已经回了厢房。
眼瞧着快到了子时,估摸舅母也该睡下了。
段知然只跟着小沙弥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准备歇下。
穗穗正在铺床,许是明天快下雨了,天色阴沉沉的,空气也潮湿得让人不舒服,是以她燃了支香,去去空气中的水汽。
窗户紧紧关着,廊下挂着盏灯笼,被风吹的来回摆动,烛光也一晃一晃。
瞧见自己回来,穗穗惊喜地一抬头,赶忙拉着她坐在榻上歇息。
“听说小姐把太子殿下给骂了……”穗穗满脸担忧,反观段知然自己,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理直气壮:“我和陆柏舟一同骂的。”
穗穗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张开这个嘴,只长叹了口气。
小姐是变得活泼了不少,但怎的越来越……混了呢?
段知然拆了发簪,洗漱一番,眯着眼睛打哈欠,连手中的书都看不进去了。
躺在榻上好一阵,她的呼吸变得平稳,已然是进入梦乡。
穗穗熄了灯,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在偏房歇息下。
佛院重地,很是静谧,只有风的声音一点点敲着院里的窗。
许是寺庙本身的氛围便让人心静,又或者是易安大师的那句解签让段知然心中的石块落了地,这一觉她睡得很是舒适,直到穗穗来唤她起床。
她眼睛还睁不开,昨夜又是一夜乱梦,梦中有人一直跪在寺庙中,喋喋不休地祷告着,声音低沉让人听不清楚,却直直在她梦中念叨了一宿。
穗穗把帕子递给她,笑着问:“小姐嘟囔什么呢?”
“有人在我梦中念经,念了一夜,偏生还听不清,活像是紧箍咒一般。”她自己捧着帕子擦脸,晨间起床脸还有些肿,像是林间的小松鼠一般。
穗穗:“可能是僧人们起来上早课的念经声入了小姐的梦吧,小姐今日起得晚了些,这会子早课都要结束了。”
段知然迷迷糊糊的随着穗穗摆布,只是心中隐隐觉得跪在庙中那人身影很是熟悉,像是位高大的将军似的。
又不像陆柏舟,陆柏舟的肩没有这么宽。
那人肩宽腰窄,脊背挺直地跪在那儿,有如青松翠竹一般俊朗健硕。
收拾好了一切,段知然抿了抿嘴唇,也没上口脂,只是自然的粉嫩唇色,然而这样已是十分动人。
美人多配浓妆,可她略略施些粉便已是十分八分的美貌,千分万分的勾人。
今日便要回府了,不过还得去宫里拜会一声。
舅舅和陆柏舟去前朝同皇上述职,她同舅母去后宫贵妃娘娘处请安,顺带着把这糟心的婚事退掉,自此和周朔再不相见。
这话也算便宜周朔了,自己没把他扔进河里已是十分大度。
纵使段知然心中有千百种报复周朔的办法,然而都莽撞得很,实施难度又大,终究还是被她扔在那儿了。
等她退了婚,再和周朔慢慢玩。
昨夜估算的果然没错,此时已是上午,自清晨开始下雨下了好一阵,石板路一片潮湿,让人忍不住多加小心,免得脚下打滑。
段知然撑着伞去同舅母汇合,正巧舅母也刚收拾妥当,便一同出了门。
也是巧极了,段知然刚从院中走出来,雨便停了,彩虹架于空中,很是好看。
舅母又是笑起来,“不愧是抽中圣签的人,瞧瞧,刚要出门雨便停了。”
段知然抿着嘴唇,一副乖巧害羞的样子,瞧见陆柏舟在后头撇嘴,她又背着长辈朝陆柏舟皱了皱鼻子,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来。
然而十五岁的小姑娘再凶狠能凶狠到哪里去,不过是只小纸老虎罢了,一副精致细巧的可爱模样。
他俩这一番玩闹正被广威将军看了个满眼,将军捋捋胡子,摇头笑他们小孩子心性。
段知然尴尬极了,快步走上了马车,也顾不上后头陆柏舟的放声大笑。
待到众人都上了马车,段知然才缓过来,只是耳尖依旧红着。舅母瞧见她这样,亲厚地拍拍她的手,“看你现下活泼不少,我很是高兴。”
段知然抬眸瞧着她,眸中满是水润,微微低头靠在舅母的肩上,便是满满的暖意。
两人又说着体己话,不过须臾片刻,就到了皇宫正门。
四人下了马车,步行进入宫中。
昨日那话本就是客套,广威将军府早就同宫中递过消息,返京后要来贵妃娘娘这拜会的。
段知然再进入后宫,心中酸涩不已,看起来像是不知所措的紧张。
舅母也是这般想的,朝她温和一笑,拉着她的手朝着贵妃娘娘的昭阳宫而去。
昭阳宫离皇上的金龙殿很近,几乎只需要有个一刻钟,段知然想,周朔大抵是真的很喜欢段宁昭吧。
周朔登基之后,段宁昭欢天喜地搬进了这昭阳宫,这个盛宠贵妃曾经的宫殿。这宫殿风水可能真的很好,段宁昭也成为了贵妃、皇贵妃,甚至成为了皇后。
段知然紧紧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昭阳宫而去。
进了宫殿,侍女进去通传,两人站在原地等候。
屋内传来谈笑声,男子声音低沉穿透力极强,段知然瞬间就听出了那是周朔的声音。
看来周朔也在,正好当着他的面把这婚退了。
屋内声音停了片刻,侍女又出来,朝着两人行礼,让两人进去。
段知然跟在舅母身后,慢慢走进去,端的是一副标准闺秀模样,头上步摇微微晃动,耳坠几近静止不动。
屋内正座上贵妃娘娘端坐,她将将三十余岁,状态极佳,风韵犹存,眉眼间偶尔流转出媚态来,然而嘴角自然上扬,鼻子形状精致,又为她填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娇俏。
然而她看向段知然的目光颇为冰冷,打量了两人几下,随意让人赐了座。
“夫人是昨日才归京?”贵妃嘴角上扬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将军夫人同她寒暄着,话语之间让人揪不出一丝漏洞。
段知然只是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
周朔的目光却紧紧黏在她的身上,一点都未曾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