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春第一反应是世间竟有如此好事,他暗暗唾弃自己,那么美好的仙君他只是想找个由头帮自己罢了。
他本以为这声哥哥很好喊出口,可是看见静客那双带笑的眸子,他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不能叫他哥哥。
姜临春在心里拼命拦住自己。
静客在一旁也不着急,他甚至有功夫给做自己沏了一壶茶,就在木香藤下。
姜临春这才发现,静客的院子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藤架,上面爬满了木香。
虽不是木香盛开的时节,可是有静客这株富满生机的仙植在,那株木香开的热烈而璀璨,繁华且盛大。
风一吹,木香雨飘飘扬扬的落下,落在静客的发间。
姜临春觉得自己得老天垂怜,见如此仙人。
姜临春自惭形愧,仙君定然爱洁,他却是如此污秽。
他把自己沾满灰尘得袖袍往后藏了藏,这是他身上的污泥,怎么也擦不干净。
仙君会不会觉得自己污了他的眼。
而一旁得姚白英已经给他递了八百次眼色。
姜临春十分纠结,但他还是成功接收了姚白英的信号。
白英姐的孩子和他的母亲总比他这莫名其妙的羞耻心重要一些。
“静客哥哥,我该去哪里寻泥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静客笑得开怀,引得木香再次纷纷而下,姜临春此时却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情,无论是花还是人。
看着静客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姜临春却有些恼怒,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
不知为何,他竟是想直接上前把这株恼人的仙植揍上一顿。
旋即他的理智又回来了,自己在想些什么,白英姐可是说过芙蓉仙君的修行长达万年。
可是偏爱真的会让人心生贪婪。
虽然他和仙君是第一次见面,可姜临春就是觉得,仙君对他有偏爱。
他不会伤他。姜临春心里想着。
可是他也不能取笑自己。想到这姜临春就有些恼恨,他刚刚就不该那么叫他。
静客看着姜临春似乎要生气,几步上前拉住他。
他直接握住了姜临春的手腕,一点也没嫌弃上面的尘土。
他低下头,就这般看着姜临春,不知怎得,姜临春竟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抱歉,是因为刚刚他笑了吗?
姜临春被哄好了,虽然他也不确定仙君有没有道歉。
姜临春脑子此时懵懵的,仙君放下他的手腕了,可是自己的手被他拉过。
仙君的手是温暖的。
他这边不知在想什么,神游何方,那边静客已经在和姚白英说正事了。
静客,“温养灵魂不是息魂族最拿手的事么?你的先祖是息魂族的弟子,想来家中温养灵魂的物什不是没有吧。”
姚白英以为静客出言讽刺,“息魂族师祖已过世千年,她留下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手札和一个泥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静客听到她这般说,直接点出,“当年你家师祖留下的泥偶,可不止是一个,而是两个。”
姚白英十分惊讶,她的先祖确实留下两个泥偶,其中一个是取了孕育安魂草万年之久的灵泥所制,上面刻满了安定神魂的法纹。
即使过去千年,那个泥偶上的法纹仍旧充满法力,效用丝毫不减当年,息魂族千年前的风采可见一斑。
可另一个却是一个普通的泥偶,姚白英的历代先祖都仔细研究过那个泥偶,却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是一个普通的泥偶,像是前人随心之作。若不是息魂族旧物,怕也不会保存至今。
说到此,姚白英向姜临春解释,“息魂族确实留下了一个安定神魂的泥偶,几年前那个泥偶也确实能够温养神魂。
只是那个泥偶之前被我的孩子用过,一年前她失踪的时候泥偶也法力全失了。”
说着,她拿出了一个胖墩墩的小泥人,只见上面刻录着各种纹路,然而本应该集聚着力量的法纹此刻却黯淡无比。
没有人知道当年鼎盛时期的息魂族,是如何精才绝艳的把一堆法纹雕刻在那么一个小小的泥偶上。
姜临春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破败的泥偶,破败的不是泥偶的样子,而是刻录在里面的力量。
那力量本来就随着时间逐渐消散,后又不知遭遇什么变故,像是一下子被抽光。
姚白英说这个泥偶之前的主人是她的孩子,那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静客随意看了眼她手中的泥偶,“这个泥偶如今确实不能用了,但还有另一个。”
他像是意有所指,“在你手中无用的东西,在我手中未必无用。看你舍不舍得了,毕竟那也是你先祖之物不是么?”
姚白英听着静客似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话,一时分不清他的想法,静客好像对那个泥偶的来历很熟悉。
看着在一旁不知道想什么的姜临春,姚白英做了决定。
“白英这便将那泥偶取来,还请仙君稍等片刻。”
姚白英几步就出了门,等姜临春回过神,就看见院子里早已没了姚白英的身影。
姜临春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姜临春呆愣的模样,静客好险没将那句“你姐不要你了”说出口,心里想着罪过。
他不喜欢姜临春这一副好像被抛弃了的表情,“你这一身的泥还不扔了吗?”
姜临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泥都斑驳成块了,自己就是这样站在仙君身边那么久吗?
姜临春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去投胎。
他环视四周,找到了一个小角落,略一施法,魂体便从那团泥里出来了,原本空荡的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土堆。
姜临春看着那堆土,回忆着自己当初给自己捏身体时的情景。
自己竟然用了那么多的泥吗?
看着静客强忍着笑得模样,姜临春飘到他面前。
“你笑吧,我不在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静客毫不掩饰的笑声,姜临春觉得自己还是在意的,他又飘回了那土堆,试图把自己埋起来。
然而没有成功。
姜临春被静客拎回去了。
真的很轻松,只要捏住魂体一角,姜临春就跟着静客飘走了。
姜临春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凄惨的人生,口中便被塞了一个果子。
他尝了尝,有点甜,还有点酸。
正尝着,那果子就吃完了,他还想吃。
没等他要另一个,就看见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盘果子。
“你在这吃吧,等吃完了,姚白英就回来了。”
姜临春坐在木香藤下吃着果子,仙君就在一旁喝茶。
姜临春此时竟私心的想着姚白英要是慢一些回来就好了。
然而向明城就这么一点地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姚白英就回来了。
等姚白英带着泥偶回来,看到的就是桌上被吃的七七八八的桑曼果,以及魂魄十分稳定的姜临春。
姚白英赶忙阻止把桑曼果当糖吃的姜临春,“临春,这是桑曼果,稳定神魂用的,你吃那么多魂体不难受么?”
说着她前前后后看了姜临春一圈,确定他没事才放心下来。
她向一旁的静客道了谢,本想说要付给静客桑曼果的钱,又想到桑曼果的难摘程度,她默默闭了嘴。
在修士中被奉为养魂圣物的桑曼果,一颗就价值千金,她可没有那么多钱。
“仙君,这就是那另一个泥偶。”
姜临春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泥偶,当手触碰上去,却发现里面涌动着一股生机,竟莫名的熟悉。
“你不进去试试么?”
静客见到姜临春感受到了里面的生机,直接让他进去。
不光姚白英惊讶,姜临春也十分惊讶,这泥偶上一丝力量也无,直接进去真的不会和之前一样,不到半天就斑驳掉泥吗?
“你们可以不信任我,却不能不信任息魂族。
她们的力量你们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静客看了姚白英一眼,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娘脑袋不太好使,从小就是。
每当这个时候,姚白英都不敢说话,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位仙君和师祖有什么仇怨。
一旁的姜临春不再犹豫,将自己整个放了进去。
进入的瞬间,那泥偶就直接变成了姜临春的模样。
和想象中的局促不同,这个泥偶似乎天生为他创造的一般,自由、舒展。
泥偶中的生机直接进入到他的灵魂,姜临春舒适的像是被母亲重新养育了一遍。
过了好久,姜临春才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醒来。
“有哪里不合适么?”
听到静客问他,姜临春摇摇头。
“我和这个泥偶很契合。”这个泥偶好像是天生为我捏的一般,姜临春心里想着。
“谢谢你,静客。”
静客听见他不叫哥哥了也不觉得奇怪。姜临春的气性,他一千年前就见识过了。
虽然他现在失忆了很多事情就得慢慢来过,但是能再听到这声哥哥。
静客觉得这就算是提前的利息了。
“白英姐,多谢你能拿出这个泥偶给我。”
姜临春这边感谢着姚白英,还不忘记偷偷看向静客,确定他没因为自己直接叫他大名生气,才放下心来。
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强大如姚白英都对静客都十分谨慎,他却始终觉得静客不会伤害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爱世人么?
静客对他到底是偏爱,还是误以为他是向明城的百姓的大爱。
姜临春有些分不清。
和静客告辞之后,姚白英把姜临春带到了一处宅院。
“这里是我的一处宅院,你安心在这住着,等你魂体有所恢复,再请你帮我绘制寻魂阵。”
没等姚白英离开,姜临春就叫住她。
“白英姐,现在就可以,不用等以后。”
姜临春不想让姚白英白白等待。
“桑曼果真的是很有用的仙果,我觉得我现在好多了。”
姚白英也有些讶异,桑曼果的效果竟然那么大,她仔细查看了一番姜临春的魂体,他现在强的都能和她打一架了。
明明之前还很虚弱。
确定姜临春的魂体没事,姚白英不再耽搁,直接拿出了一卷十分古老的图纸。
在图纸的角落里,有个署名,姚宝欢。
“这位是?”
“是我的一位先祖,我家那位做过息魂族弟子的先祖有一个孙女,就是她,我也是她这一脉的后人。”
姜临春点头,但是过去了千年,他对那么远的人物关系不是很了解,他还是直接看阵法好了。
姜临春看着那卷图纸,果然和白英姐说的一样。
这个寻魂阵很复杂,内外嵌套了几层,旁边的注释标注着息魂族的阵法无论大小,必须一笔完成。
这个阵法不需要八字,因为他是以灵魂为媒介,以阵法下面人的灵魂为媒介,寻找这个灵魂要找的另一个灵魂。
以魂寻魂,所以内外嵌套了几层,十分复杂。
这对目前的姜临春来讲太难了。
他的魂魄虽然稳定了下来,还有了新的身体能显形。
但是修为还是硬伤,虽然不知怎得在静客院中,他的修为涨了一点,现在和白英姐差不多。
但是要运转那么大的阵法,他的修为还是不够看。
可等不了了。
无论是白英姐的孩子还是他的母亲,多等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他不能等到修为上来了再开始一切。
姜临春直接坐在地上,控制着体内的魂力一圈又一圈的绘制成图纸上的样子,等到画完外层要开始里层时,他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在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姚白英在一旁看着揪心,但是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
那里面的一层还没画完一半,姜临春整个身子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姚白英想让他停下,又怕现在说话惊扰到他。
姜临春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在岸上的鱼,他需要水,需要呼吸。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现在是干旱的季节,周边没有一滴雨。
他觉得自己尽力了,想要放弃,可又觉得不甘心。
以他现在的修炼速度,想要不费力的运转这个阵法至少要再修炼十年。
十年之后,他们要找的人还在吗?
可是他的魂力实在枯竭。
就在僵持的这时,姜临春觉得有些东西好像变了。
是体内的功法!
体内他不知道叫什么,一直没有停过的先天功法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运转起来。
带着体力残存的魂力迅速回环,一圈之后,他的魂力好像多了一点。
姜临春不敢耽搁,顺着功法的运转将那没画完的阵法补齐。
霎时间眼前大亮,闪烁着明暗交织魂力的寻魂阵升到半空。
姜临春累到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姚白英眼疾手快的站到阵法下,心中默默的念出那她寻找了许久个名字,“姚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