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来到这片水域,姜临春有一种很玄妙的预感。
就是这次了。
他没有直接下去,而是坐在岸边。
聚愿珠的愿力在姜临春的指引下潜入水中。一开始,它还会被暗流打乱方向。
可随着愿力倾泻而出,那愿力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它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它们避开了重重暗流,直达想要去的地方。
当所有的愿力都进入水中,江面一片平静,好像吞噬了一切,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
姜临春有些着急,这么多的愿力还是不够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面上也越来越平静。
姜临春似乎也死心了。
大不了他直接下去一趟,即使要休养很久也无所谓。
他再也忍受不了没有静客的时间。
一天都不行。
就在他决定下水的时候,江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姜临春紧盯着江面,不想放过一丝可能。
果然!
金色的愿力夺水而出,它们重重叠叠包裹着的,正是一团淤泥。
是静客的先天灵泥。
那愿力把灵泥放在姜临春手心后便消失不见,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
可是他知道,它们曾经在这里,为的是一位仙君的平安。
有了全部的先天灵泥之后,静客的经脉果然在缓慢的恢复了。
过不了多久,他的主干就会愈合,这样即便他还有些暗伤,至少可以醒来了。
这日,姜临春带着两只小猫去山里摘果子吃。
姜团团玩的乐不思蜀,爬到树上就是不愿意下来。
姜临春无法,只好陪着它们继续在山里玩。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不久,那个白衣仙君就再次出现了。
静客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说话,好像是姜临春要带花花它们出去玩。
我还活着。
这是静客当时唯一的想法。
他竟然还能再次见到姜临春。
坐在岸边的静客如同千年前一般等着姜临春归来。
向明城再无水患、他和姜临春也都活着。
他终于被眷顾了一次。
正当静客这般想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天好像暗了下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起身向外走。
可是越走,光线越暗,直到最后周围一团漆黑。
不是天暗了下来,是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静客迅速的冷静下来,千年的时间,他什么伤没有受过。
只是眼睛受了伤而已。
他用神识查看了眼睛,发现那里只是一团小小的阴气。
静客刚想把它挥散,却停了一瞬。
这团阴气,是姜临春的。
是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
静客没再碰它,他又坐回了岸边。
从来没搞明白姜临春想法的静客,此刻再次被迫进入了这个情景。
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临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那位仙君正坐在岸边。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姜花花看到静客醒了,高兴坏了。
像是个小炮仗一样,她扑到了静客的怀里。
姜团团略微矜持,坐在了静客的旁边。
静客感受到她,一把把她也抱在了怀里。
静客想问问姜临春他眼睛的事,“临春,我的眼睛?”
“花花,团团还不下来,玩了一天快去洗澡。”
两只小猫听见姜临春的话赶紧跳到池塘里,假装看不见静客被它们弄脏的衣袍。
姜临春是没听到他说的话吗?
静客心里这样想着。
姜临春站在静客身后,高高的看着这个坐在池塘边上的男人。
蓦地,他弯下腰,伸手捂住了男人的眼睛。
静客被姜临春捂住眼睛,他只觉得他们此刻近极了。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男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
“静客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呀?”
这声哥哥在自姜临春18岁的那晚,他就再也没主动叫过。
姜临春话说得甜蜜,声音却极冷。
静客明白了,这是惩罚。
是对他差点离开他的惩罚。
身后的男人说完之后便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岸边。
静客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冷待,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待在自己的池塘里那么难熬。
他宁愿姜临春歇斯底里的和他吵一顿。
可他只是把自己丢在这里不再理会。
“姜花花,你把自己擦干了就不要再乱跑,你要是敢把我的床弄脏……”
姜临春在威胁着四处撒欢的姜花花,不久她就被姜临春丢到她自己的小床上,旁边是已经睡熟了的姜团团。
姜花花高兴的不想睡觉,静客爹爹醒来了,临春爹爹也恢复记忆了,她现在终于是最快乐的小猫了。
然而快乐的姜花花还是在静客和姜临春两个人的抚摸下进入了梦乡。
真好,姜花花这样想着。
两只小猫都睡着后,姜临春随手设了个阵法将它们隔开。
世界终于是他们的了。
“临春,我不该把自己伤那么重的,害的你担心。”
温柔的仙君在和他道歉,可姜临春并不想接受。
多好的恋人,温柔真挚,最懂他的心。
可姜临春却觉得远远不够。
“仙君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太多,可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得了仙君的眼的。
就比如向明城的洪水。
仙君如此爱洁,怎么能和如此污浊的洪水同流合污。”
静客想要解释,他只是想保下姜临春在乎的人。
然而面前的人没有给他机会。
或者是他知道他所有的顾虑,却依然想要给他惩罚。
姜临春把静客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他蹭了蹭对方的手心,“仙君,这是你唯一应该在乎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姜临春的声音冷的像冰,静客却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支浮木。
“是的,临春。”
万年的静客从未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候。
他一身白衣坐在自己的洞府,什么也看不见,做什么都只能靠着神识。
静客体内的伤势还没好透,他现在的修为不及从前的万分之一。
阵阵疼意从身体的各个地方传来,他似乎再忍不住,咳了起来。
身后,一双温热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
“临春,我没事的。”
刚说完静客又没忍住,再次咳了起来。
他看不到,身后的姜临春的脸阴沉似水。
第二天一早,静客觉得自己身上无比沉重。
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他后知后觉的想到昨天的事,姜临春还没有消气。
不知为何,静客心里有些恐慌。
只是不小心伤了自己,他是主生机的仙植,没有那么容易死去。
可是为什么姜临春会那么生气?
把身上那两只还在熟睡的小猫挪到一边,这两个孩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他们的床上。
静客用神识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姜临春的踪迹。
他有很多事想问姜临春,他昏迷了多久,是怎么醒来的。
可是姜临春不会告诉他。
静客看着正熟睡的姜花花,突然想到什么。
他双手强制扒开姜花花的双眼,姜花花困得直翻白眼并不想醒。
可静客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姜花花肯定是睡不成了的。
小猫看着面前扰人清梦的男人非常生气,喵喵喵的问他要做什么。
静客直接让她用神魂告诉他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一件事都不能放过。
姜花花被那么大的工作量吓得打滚,撒娇卖萌就是不想说。
可是静客不吃这一套。
于是在姜花花的讲述里,静客知道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姜临春知道息魂族所有的事了。
静客非常痛苦,不仅是身体,还有内心。
他一直瞒着的,不想让姜临春知道的,就是息魂族灭族的真相,这对姜临春来说太沉重了。
尤其事姜醉蓝和姚月寻。
爱他的人全部死去,连自己都差点死在几年前的大水里。
怪不得姜临春一直生气。
一直不放过自己。
姜临春在门口看了半天,静客现在身体受损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到来。
直到他的手腕被姜临春拉住,静客的心若擂鼓。
姜花花什么都没感受到,她只知道恼人的静客爹爹终于要走了,赶紧趴下很快就睡着了。
静客被姜临春拉到石凳上坐好。
“你都知道了?”
姜临春没等他回答就把一杯水灌进静客的喉咙。
静客来不及反应,被呛的咳嗽。
“所有人都走了,静客。”
“你也想走。”
这一句好似给静客下了最后的审判。
静客想摇头,想告诉姜临春不是的,息魂族的人没想抛弃他,他也没有。
可是他体内法力滞涩,后颈也被姜临春死死攥住。
姜临春的头抵住了静客的额前。
闻着静客嘴角流下的疗伤仙露的味道,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静客,我原谅你。”
“他们死了我管不了,可是你,永远,都死不了。
你可以试试。
你这辈子都要和我纠缠不休。”
静客此时终于撕心裂肺的咳了出来。
他咳得可怜,可他来不及顾虑自己得身体。
他向前摸索着拉住姜临春的手。
“临春,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你相信我。”
他近乎哀求的在那里喃喃,可没有换来对方的怜悯。
“静客,我都说了我原谅你了,你怎么不愿意相信呢。”
姜临春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静客内心苦涩。
他越说着原谅自己,就越没原谅。
静客从没见过这样的姜临春。
他有想过姜临春知道息魂族后的所有反应,一千年来,他推演了不知多少遍。
可是从没有一遍,姜临春的顾虑全是针对他。
他在害怕失去自己。
姜临春在惩罚他,也在惩罚自己。
他想抱抱姜临春,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
向明城的事只是偶然。
他没有大劫,不会像息魂族一样被迫离开他。
可是姜临春不会相信。
他只会死死的抓住静客。
这个除了他母亲外,最亲密的人。
静客并不觉得姜临春做的不对,姜临春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他觉得自己不该看到别的东西,自己就不看。
他不想让自己做的,自己全都不会做。
静客只是心疼姜临春,心疼这个一个人面对了所有残酷真相的姜临春。
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