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见着了。
叶泠若在狂风中抬起头时，便看到一双狭长深沉的眸。
他并没有看她，只是像倒了一下手似的，把叶泠若接住，然后马上扔回到地上。
他一身玄身墨发，被狂风激得如逃散的黑蝶。
那妖风也是欺负人，看见有个更厉害的来了，便调头转向了揖清和以舒那面。
“帝君救我。”以舒被妖风吹得走不稳，若不是揖清一直拉着她不放，她早就被风涡吸走。
揖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真气就快耗尽了。
叶泠若刚想飞身过去时，只见上官懿目光凛过去，一掌击向了他们那边。
“不要！”叶泠若呼吸停滞。
这一掌是能解决了那妖风，可是揖清和以舒也会有危险。
她反应不及，上官懿那一掌直直穿过妖风，将狂卷掀地的风势打得七零八落，四下逃散。
而掌风穿过妖风后，也将揖清和以舒打飞。
他们在半空中翻转了一阵，揖清抱住了以舒，二人狠狠坠落到了地上。
“揖清。”叶泠若跑过去，此时的揖清呕了一口血，脸色惨白。
以舒也吐了口血，可是吐完后，却跌撞着站起来，还不知死活地奔向上官懿，哭哭啼啼，“帝君，我都快吓死了。”
她想抱住上官懿的手臂，不过到了近前，却只会哭鼻子，根本不敢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上官懿双手负背，目光越过以舒，看向了叶泠若。
为什么她给自己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
人的五识中，嗅觉是能够持续最长时间的记忆，刚才他抱住她时，她身体上的味道流进他的鼻腔，那一刻，他脑海中竟出现了一副画面。
还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他看到她在洗澡。
微微蹙眉，上官懿也有片刻的失神。
他知道自己自千年前醒来后，就缺少了一部分记忆，虽然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但他觉得他的帝位，绝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是他自己打下来的。
依稀间，总有那么一抹身影在午夜梦回时出现，看不清那张脸，但总能听到那人的叹息。
醒来时，他总会愣神半天，心中的绞痛久久不能消散。
叶泠若给揖清输了些真气，她探向他体内时，发现上官懿的掌风带着十足的狠劲儿，这哪里是在对付妖风，分明想连他们一起杀掉。
她突然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上官懿何时在意过别人的死活，对林兮月是如此，对溪风月还是如此。
她作为林兮月陪伴在上官懿身边时，就算不是所爱的女人，但至少他们经历了许多，他不爱也不能说伤害就伤害。
他爱溪风月，可是最后也没能相信她，任由她被敌军万箭穿心。
有时候叶泠若也在想，如果她一开始就坦言自己是叶泠若，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但现在，她也在怀疑，就算他知道她是叶泠若，若她背叛他时，他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上官懿从她身边经过，脚步停了下来。
她那时应该可以出手，也可以打败这阵妖风，但她却妇人之仁，实在可笑。
她可是一个魔女。
他嘲讽地对她勾了勾唇，余光微撩，抬步继续向前走。
“帝君，你等等我，等等我。”当时有揖清护着她，以舒的伤势并不重。
没人给她疗伤，她一样有精力追着上官懿跑。
西枉山有问题，叶泠若也明白，应该与她父亲的魔气有关。
她现在想逃，却必须要去寻找真相。
她叹了口气，带着揖清也跟了上去。
越往山上走，果然妖风越重，莫说是凡人，就算是上官懿，脸上都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透过妖风，叶泠若清晰的感觉出，吸引这些妖风的，正是她父亲弥留在这里的魔息。
这些妖物一千年前一直在吸收了父亲的魔息，过不了多久，它们将会都成为魔。
而且还是强大的魔。
这样一来，覆灭的魔族就会再次崛起。
以舒一直在上官懿的身后喋喋不休，声音软糯，几次险险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上官懿充耳不闻，完全当作没有这个人。
揖清也感觉出异样，“魔君姐姐，这西枉山上的邪崇，我能收复得了吗？”
叶泠若，“不能。”
别说是他，就算她和上官懿联手，也未必能收复这里的魔息。
揖清耷拉下脑袋，目光一低，他看到地上的树叶花瓣慢慢滚动，目光四处一探，发现周围也是如此。
前车之鉴，他看了眼前面献媚的以舒，本想过去把她拉回来。
可是被叶泠若拉了回来，他正奇怪时，林中再次出现了一个风涡。
不同于刚才，风涡过处，皆是邪魅的笑声，由近及远，仿佛从头顶罩下。
正如叶泠若所料的一样，上官懿可以抵抗这阵妖风，可是以舒却被妖风吸了进去。
“以舒她......”
“等在这里。”现在揖清在自己身后，不会有危险。
以舒太吵了，吵得叶泠若头疼。
既然上官懿都不在意这个女人，她在意干么。
叶泠若终于不再缩手缩脚，她甚至跃过了上官懿，掌风直面那阵风涡。
上官懿目光一寒，因为叶泠若的掌风竟将他的掌风打散了，越级强杀也不带这么踩人的。
风涡被打散后，以舒从半空中掉下来，这次她伤得很重，直接晕迷。
风涡之后，伸出了几数只妖爪。耳边的风声一停，鬼魅阴翳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笑声有哭声，也有听不清的讲话声，如绽放的烟花，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凑起。
上官懿召出了佩剑，驱剑斩断这些妖爪。
叶泠若好像故意跟他唱反调，她抽出了丝带，将上官懿的剑打回地上。
丝带软缠，将那些妖爪紧紧缠在一起，像盛开的一大朵黑暗之花。
上官懿的剑再次跃起，叶泠若收紧丝带，剑矢没撞准，撞到了丝带上，翻转一圈，向着上官懿而去。
他没想到自己的剑会反噬而来，再躲之时，剑刃划着他的手臂而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的魂戒一动，飘出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抬眸，眼眸微眯。
叶泠若将那些妖爪打散，收了丝带，瞥了眼上官懿，“抱歉，没看到你的剑。”
“魔君姐姐，你有没有事？”揖清心急地跑了过来，再低下一看晕倒的以舒，大骇道，“以舒，你是不是死了，呜呜呜呜，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上官懿凉凉地看着叶泠若，并不管以舒的死活。
叶泠若却不看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她没事，就是晕倒了，你送她回九重天吧。”
揖清擦了擦眼泪，“她真的没事啊，那太好了，我现在就送她回去。”
他俯身就要去抱以舒，而地上的少女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揖清大喜，赶紧扶她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以舒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
以舒看着揖清，慢慢嘟起了唇，眨了眨眼，笑道，“大哥哥，你真有趣。”
揖清......
叶泠若看了眼以舒。
她好像跟刚才不太一样了，尤其是那双故意魅态娇作的眼，此时不仅笑得无害，还有一抹童真的光芒。
她拍了拍手，从地上跳起来，“我就喜欢大哥哥了，还是你对我最好。”
揖清第一次被人这么看重，有点不知所措，“我，我就是怕你受伤而已。”
他的脸开始红了。
以舒拉着他的手臂不放，摇晃道，“我们去采花好不好？”她的目光寻到一处花叶丛，顿时一亮，“那里的花好漂亮，我们去看看。”
揖清被她连拉带拽，有几分不太情愿地跑了过去。
叶泠若蹙了下眉，觉得以舒有问题。
她不得不抬头对上了上官懿的目光，“以舒她......”
这个地方多邪崇，身体虚弱的人极容易被邪崇上身。以舒刚才晕迷，很有可能现在的这个女孩已经不是她了。
这种事要早做打算，晚了邪崇占据她的身体一久，不容易清出来。
但叶泠若并不想出手。
上官懿冷冷道，“管我什么事。”
她被什么东西附身关我什么事。
这句话堵得叶泠若想抽自己嘴巴子，明知道上官懿是个什么德性的，居然还往枪口上撞。
“算了，当我没说。”
她看了眼前面的路，抬起下巴睨着上官懿，“你走左边，我走右边，如何？”
她不太想与他同行，看见他就心烦。
这辈子最好他们形同陌路，两不相扰。
上官懿看了眼左边，蹊跷地笑道，“为什么让我走左边？难道你知道左边有更大的妖物？”
叶泠若都快被他气死了，就这么不相信她吗？
“那我走左边，你走右边，可以了吧？”
上官懿的目光总算温和了一些，但旋即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你不想与我同行？”
刚才她就一直走在自己身后，若不是前面只有一条路，她极有可能早就走另一边了。
现在有选择了，她就急着与自己划清界限。
只是上官懿好奇，他不记得自己招惹过这位魔君。
以前碰过面，连话都没讲过。
叶泠若直爽地瞪过去，“不错，我不太想与你同行。”
“为何？”
“因为你长得十分可恶。”
哧！
上官懿笑了出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对自己的长相还十分有自信的。
“我长得可恶？”他挑了下眉，觉得这位让六界惧怕的魔君表面上凶悍，骨子头却有一股少女的冲动。
仿佛冰火两极，耐人寻味。
“你知不知道，追求我的仙子都可以踏破月幽谷了，我哪里可恶？”
叶泠若忍不住大声哼笑了出来，美艳的眉眼还向上翻了一下，“那是她们年幼无知。”
说完又觉得有点自己打脸，她倒是不年幼，也同样无知过。
上官懿凝视着她。
从前没有注意过，这位传闻的六界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清艳淡漠的气质其实比兰花还要清幽，她的眼睛很美，长睫裹挟的清澈眼眸，仿若含苞初放的蕊，生在争芳斗艳时，偏偏不愿惹尘埃。
都说月幽谷从前的女帝溪风月长相艳美，与她相比，溪风月的美太过浓烈，有种即将赴死的绝美。
她的美却是细水长流，让人百看不厌。
他慢慢走向她，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住，眉心急剧一拧，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叶泠若才不理他，招唤揖清，“我们该走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还是决定走右边。
揖清被以舒缠得有点吃不消，仿佛听到了梵音，快速挣脱开跑向叶泠若。
以舒扔了花在后面追着他，“大哥哥你别走了，我跟你一起走。”
上官懿看着叶泠若的背影，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他怎么会看到他和叶泠若成亲的画面，这简直太过诡异。
叶泠若走了右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右边没有任何状况发生，但是以舒这个小魔头简直是个话唠，跟在揖清身后，一路上讲个没完没了。
而且她的话题好像很少，永远围绕在花和草之间。
揖清明显也有些烦了，笑容都带着求助。
叶泠若干脆跟以舒摊牌，“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预想的震惊没有到来，以舒显然比她更加苦恼，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好像睡了很长的时间，刚刚醒来。”
她耷拉下脑袋，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只记得我拉着娘亲的手，然后就晕了过去，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叶泠若盯着以舒的眼睛。
邪崇这种东西大多喜欢伪装，装可怜博同情，然后趁人不备吃人。
她在想，这个附在以舒身上的邪崇，是不是也在打这个主意。
她悄悄地伸手，打算将以舒体内的邪崇先逼出来再说。
可是不等她这样做，却看到以舒抬起头时，眼睛红了。
叶泠若没来由地心里酸了一下，好像看到了自己心底的那滴泪。
“我想要我的娘亲，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揖清早就怀疑她不是以舒了，叶泠若这一问，他彻底解开了心底的疑问。
以舒一哭，他也想哭，“魔君姐姐，我看她这么可怜，不如先让她跟着我们吧？”
叶泠若很想拒绝，但却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她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跟着可以，不过如果让我看到你有任何不轨的举动，我一定会杀了你。”
以舒马上笑了起来，还举起手发誓，“我保证一定听话。”
叶泠若只好转身继续走，以舒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
她会听话才怪。
这时，叶泠若听见脚下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告诫她一般，“别信她，她刚才在心里说‘会听话才怪’。”
叶泠若正在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时，那声音又爆出了一个八卦，“原来你喜欢上官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