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精灵为什么没有化作人形,其实与这颗魔心有关。
当年精灵在这西枉山上称王,一心修炼,只希望早日飞升,可是妖成仙要经历重重磨难与考验,天道会降下很多劫难,精灵一道道都历了过去,就在天雷前败了下来,险些命丧。
正巧那时魔尊走火入魔,即将羽化,他用自己的最后一点真气帮助了精灵,但是也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注入到了它的眉心。
这口气虽不是魔气,但却开启了它的另一条魔化的道路。
只要它化作人形,这口气便会让它成为魔,
要知道魔族覆灭后,若精灵的魔身再现,一定会被六界追杀。
这也等于制约住了精灵,让它不能化作人形,它不化作人形,便出不得这西枉山。
魔尊将自己的心给了它,告诉它若看见叶泠若,便将此心交予她。
然后他便羽化了,大量的魔气弥满了整个西枉山,精灵走不了,只能用魔心控制住魔气。
好在后来有人也想要控制魔气,放了许多邪祟来这里,它便将计就计,任凭邪气包裹住了魔气。
这一千年来,它一直在等着叶泠若的到来,可她偏偏就是不来。
今日终于让它等到了,它终于可以将这颗魔心和这里的魔气全部交给她,让她继承父亲的意愿,重振魔族。
到时,魔族再起,精灵再化作人形,也可以追随在叶泠若身边。
叶泠若没有走远,她还在欢乐地摘着花,踏着草,若不是这一身月白的衣衫有些成熟,换一件粉嫩色的衣衫,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孩子。
精灵讲述完,狐疑地问上官懿,“你知道她体内的邪祟之物是什么?”
上官懿沉吟间瞪了过去,“那不是邪祟之物。”
谁敢说他的女儿是邪祟之物?
精灵没有讲话,只抬起了一只猫爪,“把魔心还给我吧,”见上官懿还在瞪着它,只好威胁道,“除非你堂堂一介狐帝,想让自己变成魔。”
上官懿瑾笃道,“我也不会让她变成魔。”
在上官懿的心里,其实并没有仙魔之分。但如今这局势,若魔族东山再起,也不会像从前那般鼎盛,迟早会被神族所灭。
现在的叶泠若活得潇洒,没人敢惹,也没人敢管。
就算天族忌惮着她,但她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这种状态再好不过,何苦再让她过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
想他第一次在林家看见她时,她虽不是叶泠若的相貌,但那眼神中也没有不甘的野心,只是有些倔强。
林婉仪屡次伤害她,她都没有出手杀了她,可见在叶泠若的心里,杀戮并不是唯一的归宿。
正如在魔地洞天时,她可以赤着脚玩耍,可以同他讲故事,也可以为了他斩杀妖物,和父亲据以力争。
试问这样的一个女子,会喜欢一统天下吗?
上官懿看着不远处的女子,明艳而又美好,丝发如绸,发饰少之又少,只有一把普普通通的玉簪。
天族的仙子都喜欢在自己的指甲上涂些颜色,那些五颜六味的指甲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可他记得叶泠若从不染指甲,她的指甲永远平整干净,上面有一层珍珠般的光泽。
他替她做了这个决定,不能让她步魔尊的后尘。
眼前的这个精灵他也信不过,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药丸,放在指间,轻轻一弹。
那药丸直接射进了精灵的嘴里。
它反应不及,一口吞了下去。
呛得它连咳了几口,还拼命往外呕了半天,“你这个男人,长得挺帅,心肠歹毒。”
上官懿轻轻哼笑了出来,他才懒得管它骂什么,“听好,现在你已经服下了我的毒药,只要我一念诀,你马上就会吐血身亡。”
精灵一愣又俯身开始呕。
它要把那颗药丸吐出来,否则它将永远受上官懿的钳制。
“没用的,你吐不出来。”
“你你你你你......”精灵憋了个大红脸,猫胡子都翘了起来,但是尾巴吓得耷拉了下来。
“今天的事,包括魔尊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对她提起,相反,我要你跟在她身边,随时向我汇报她的情况。”
叶泠若喜欢动物,她一定会带走精灵。与其跟她作对,还不如在这只黑猫身上作文章。
精灵一只爪子捂着胸口,咧着猫胡子,声音哆嗦道,“你你你,你这是在算计她。”
“不算是算计,听不听由你。”他作势就要念决。
精灵妥胁,“别别别,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它承认自己怂,怕死。
上官懿轻轻笑了出来,转身向着叶泠若走去。
精灵两只前爪抓着地,拼命地顺气。
好你个上官懿,本来还想告诉你叶泠若喜欢你的事,现在打死我都不说了。
哼,这辈子你都休想知道。
它愉快地想。
叶泠若足足摘了一大把花,各种各样都有,她见上官懿过来,还把花拿到他的鼻子下来,踮着脚尖问他,“你闻闻香不香?”
“好香。”他抽出其中一朵花,倾身,抬手戴在了她的头上。
上官懿身体颀长,目光向上一抬一落,身体紧贴在她的身上。
戴完花,他一抬头,下巴正好碰到女子的额头上。
她的肌肤又凉又滑,细嫩如这花蕊般,漂亮的睫正眯着眼睛对他笑。他的手从她的头上滑到脸颊上,指尖在她的肌肤上慢慢摩挲。
心底有一抹温热感划过,两世的肌肤相亲,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对林兮月,他只有利用,对溪风月,他只有发泄。
她恨他也是应该的。
他到底该怎样追回她才好。
“你会恨我吗?”他眼中微胀,突然很想要一个答案。
叶泠若模模糊糊地摇头,“不会啊,我为什么要恨大哥哥。”她抱着一大束的花,还扑到了上官懿的身上。
花上的露水都蹭到了上官懿的身上,他勾勒着龙纹金线的帝服像被乱马踩过一般,零乱的一片湿渍。
“我要永远陪着大哥哥,直到永远。”
“永远?”上官懿喃喃问道。
叶泠若认真地点头,“对呀,永远,我喜欢你,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上官懿怔怔地望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化作白狐时,在叶泠若身边,那时他也在心里对她说,“我喜欢你呀,等我变成人了,管你是魔还是神,我一定要娶你。”
叶泠若看到他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晶莹剔透得如同花露,她不大明白地问他,“你为什么哭啊?”
上官懿声音飘渺道,“你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很可恶,很坏的人。”
他虽为神,所做所为皆是向恶,他的心没有善,他的人更不善。
他这一生,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里粉身碎骨,玉石俱焚,他也要得到。
至于如何得到,他从来不在乎。
叶泠若重重摇头,她抬起手,帮他擦眼泪,“不是,我能感觉得出,你是一个好人。”
上官懿握着她的手,这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两个人,他亏欠她们太多了。
原来他以为的爱,到头来竟然成了他的利剑,他要如何弥补给她。
“答应我,不要恨我,只要你不恨我,就算要我死,我都没有怨言。”
他抱住叶泠若,一行清泪在面无表情的脸颊上流下。这个字讲出来有如千斤重,他有多么害怕她不肯原谅她。
谁不想花前月下,举岸齐眉。
谁不想两情相悦,白头到老。
这些,他从前也想过,现在却不敢想。
叶泠若吓坏了,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
“不是,没有。”
“一定是。”
叶泠若推开了他,抬手就扒拉开他的衣服。她大体也不懂得什么男女避忌,只是想帮上官懿清理伤口。
上官懿也不动,就任由她扒开自己的衣襟,目光在他精壮的身体上看个仔细。
然后,他自己合上衣服,好像为了让她安心,“真的没事。”
叶泠若嘟了嘟唇,明明很不甘心,却觉得头越来越晕。
上官懿知道,叶泠若的灵识已经开始苏醒了,他的女儿又要重新回到魂戒中去。
低垂沉吟片刻,他不由分说地拔下叶泠若头上的发簪,立时,她的体内飘出了一缕幽幽的气泽,钻进了发簪里。
叶泠若的身体倒下,他正好抱住她,将发簪又插了回去。
转头对正在看热闹的精灵厉声道,“怎么出这迷境?”
他想,一定是精灵引叶泠若进的这迷境,它知道该如何出去。
而且刚才,那阵卷风带走了所有人,证明它有能力控制这里。
被点到名精灵马上闭上了眼,“魔心现在你身上,你自己想办法吧。”
上官懿瞪了它一眼,又看了叶泠若几眼,她睡在他怀里的样子真的好安静,他舍不得出去啊。
出去了,她就会醒来,那么一切就会不一样吧。
他凝聚了真气,冲开了迷境。
迷境外面,以舒和揖清看到他们出来,双双奔了过来。
“狐帝,你没事吧?”
“帝君,魔君姐姐她怎么又晕倒了?”
以舒这才发现,上官懿是抱着叶泠若出来的。
这一幕,让她十分碍眼。
上官懿也不同他们啰嗦,“你们先回去吧,我送她回魔地洞天。”
以舒一惊,“这,这不舍适吧。”
他一介狐帝,居然抱着一个魔女回去,让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诋毁他。
上官懿不理她,抱着叶泠若飞上了天,精灵跟在他身后,还朝以舒和揖清作了个鬼脸。
人比人,气死人,现在它还挺幸运的,至少没有被轰走。
“帝君,我还要跟魔君姐姐学习练剑呢?”
他和以舒都追不上上官懿的迅速,一个咬牙切齿,一个垂头丧气。
等着瞧好了,她一定要让叶泠若难堪。
以舒发誓。
回到了魔地洞天,把小可和小婵都吓了一跳,说好带揖清出去历练的,怎么回来就晕倒了。
但是让她们更惊吓的,还是上官懿亲自抱着叶泠若回来。
她们记得,自家魔君跟上官懿应该没有交集才对。
上官懿才不理这些人,径自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可和小婵对视一眼,他怎么知道魔君的房间在哪里?
把叶泠若放到石床上,又给她输了些真气,这才稍稍环顾一下周围。
这里还是记忆中的地方,丝毫没有变化。
他向来不喜欢洞穴生活,觉得这里又潮又湿,还阴暗不见太阳。
被打回原形后,有一段时间,他都不能适应这里,几次想逃跑都被叶泠若抓了回来。
她生气地训斥它,“生病了就乖乖养病,真是的,整天到处跑,要到哪时才能养好病?”
上官懿欲哭无泪,只好放弃挣扎,在这洞穴里住下。
住到后来,他却不想走了,因为这里有他喜欢的人,什么环境并不重要。
他放下叶泠若,转身又走去了厨房。
一如他知道叶泠若的房间一样,这魔地洞天中的每一处地方,他都了如指掌。
小可和小婵看着他在厨房忙碌,完全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狐帝。
他的衣袖都油浸了一大块,高档的丝绸上都溅满了油渍,手被烫红,脸被熏热。
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上官懿发挥他的厨艺。
小可有些恍惚,“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狐帝吗?别是冒充的吧?”
小婵倒是清明,摸着不存在的胡子道,“狐帝是这么好冒充的吗?我看咱们魔君跟这位狐帝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小可差点跳起来,“不能够吧,才一天的时间。”
他们从前又不是不认识,两情相悦有点扯了。
小婵白了她一眼,“有些事,别说一天,一个时辰就发生了。”
小可张大了嘴,“你是说,他们,他们,哪个啦?”
小婵被她气死,“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等魔君醒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低头一看在她们脚边的精灵,她又咧嘴笑了,“或许不用等魔君醒来,这个小东西应该知道点什么。”
精灵吓得缩了下脖子,尾巴都耷拉到地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这个上官懿是个变态。”
小婵刚要把它拎起来审问时,有婢女跑过来,欣喜道,“魔君她醒了。”
小可和小婵只好马上赶过去。
叶泠若醒过来时,正值黄昏,她的房里又没有点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小可?小婵?”她揉着额头唤她们。
“来了来了。”小可点上了烛,房间熏黄暖暖。
不等她们开口,上官懿便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
叶泠若乍一看见他,竟忘了在西枉山的事,甚至记忆深处,她还停留在了溪风月那个时空里,便一脸嫌弃道,“谁让你进我房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