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地宫处只站了两个守卫，如血般赤红色的大门上刻着狰狞恐怖的牛首图案，紧密的房门后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尊主，就在这里面，不如让左念陪您一同前往？”
慕离陌挑眉，红瞳中俱是怀疑和意外，这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走吧。”
大门被缓缓推开，里面的道路一片昏暗，望不到尽头，左念自发走在前方为人领路，左禹往后退一步，倒还真显得对她这个尊主毕恭毕敬。
两侧墙上的火烛被挨个点燃，散发着微弱的光亮，石墙上时不时显出几处裂痕，厚厚的灰尘覆盖在上面，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慕离陌盯着前方一言不发往前走的人，这人如今的修为该是在那左禹之上，就没有什么野心要取而代之么？
反倒是对那人忠心耿耿，可是左禹看起来也没有把他当作心腹看待，更像是可以随意差遣的仆从。
“你和左禹是何时认识的？”
左念也未曾转头，“我幼时便被大人捡回来了。”
声音低哑难听，有些刺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张口说话，令人意外。
“你的声音是……”
话说出来后悔了，她虽然现在也算不上个实实在在的魔尊，但是打探人家**这种事确实有些不符合身份。
没办法，跟着师尊长这么大，喜欢凑热闹这个习惯是改不掉了。
“生来如此，只有大人不嫌我。”
慕离陌觉得这句话里似乎带了些柔和和笑意，半信半疑，那左禹是这样想的么？她怎么觉得是这人自己臆想的呢。
没准儿只是觉得好玩儿才捡回来的，依她对那人的了解，这才是合理的解释。
“可是你本性不坏，就因为他给了你一个容身之处，你便对他做的那些错事置之不理？”
左念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神情复杂，“尊主不懂大人对我的恩情，我知晓尊主来此的目的，也知晓大人做的事让你们厌恶，可是大人这样的性子也是有原因的。”
“我只会听从大人的命令，站在大人身边。”
慕离陌刚刚涌出的欣赏荡然无踪，眼神失望，“你本可救济天下，却偏要入这魔族，为了你口中所谓的恩情，置天下人性命于不顾。”
“这世上有人厌你，自然也会有人愿意真心待你，若你愿意，我们便可成为朋友，可你实在是执迷不悟。”
左念听了这话倒也没有指责，反而给人鞠了一躬，“您说的没错，我也很感激尊主的知遇之恩。也很敬佩您，明明已被魔珠控制，却还能想着守护这天下。”
“可是我想问，若这天下负我们在先，我也要去护它么？尊主入魔时，那些仙门世家对您又是什么态度？”
“最重要的，您来找这浮沉图，是真心实意为了天下么，还是明明就是为了您的师尊？”
慕离陌哑口无声，两人一时无言。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慕离陌终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也讨厌那些表里不一的修仙门派，找浮沉图，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师尊。”
慕离陌抬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可是我也受到过世人的善意，知道世间还有爱我之人，所以我愿意护这天下，即使它实际上不是那么令我喜欢。”
“可你不一样，你是将你对某些人的恨意，悉数加在了天下人身上。”
“让所有人为了你的恨意付出代价，你不愧疚么？”
“你这样做，只会让世间出现更多的左念，你被人收留了，而他们呢？”
“那时，你还有资格说是这天下负了你么？”
慕离陌语气愈发冰冷，隐隐的怒气让她浑身更加疼痛。左念低头沉默，左手的拳头紧握，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泄气一般，对她说道，“我赞同尊主的看法，可是我已经做出选择，便不会再改。”
“多谢尊主的教诲，大人的确是欺骗了您，这里面的浮沉图前两日已经交到了天韵宗掌门的手里。”
“大人让您进来是为了让您动用魔力，失去控制。很抱歉，这是大人的命令，得罪了。”
而后左念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一头上古凶兽出现在慕离陌面前，形似蛟龙，通身纯黑，头上长着两只巨大的弯角，一口獠牙，面目狰狞，身后是一条长长的黑尾，生着鳞片，似乎是看到了猎物而兴奋，猛地朝她扑过来。
慕离陌本想闪开，身上疼痛突然剧烈，被那凶兽撞在石壁上，嘴角流出了血。
而后瞳孔中颜色忽深忽浅，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擦去，看着眼前的凶兽露出了冷笑，邪魅妖孽。
忘世出现在身旁，慕离陌右手按弦轻轻一挑，周围的石壁炸开，飞落的石头往一人一兽身上砸。
凶兽不断躲避，可慕离陌似乎感受不到疼一般，脸被飞来的石子刮伤了也不管不顾。
抱着琴点地飞起，轻飘飘地落在凶兽的背上，凶兽似乎被激怒了，狂躁地摇动身体，向她喷出火焰。
慕离陌手中一团黑气打在凶兽眼睛上，而后又被摔了下去，腿被凶兽踩在地上。
而凶兽这时却嘶吼一声，似乎十分痛苦。
慕离陌从地上挣扎着爬起，额头上的伤口滚落的血珠流过眼睫，看着打滚的凶兽哼笑出声。
坐下只弹了一曲，那方才还捂住眼睛的凶兽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从后面传来了掌声，左禹看着已然失去理智的人和死了的凶兽，赞叹不已，“这畜生可终于死了，我们也有了更好用的武器。”
蹲下身看着浑身是血而眼神充满杀意的人，更加满意，“你说这幅样子被你那疼你的师尊看到了，她会如何？”
起身时面上已是阴翳，对身后的人说道，“带上她去天韵宗，是时候告诉许轻舟，恭迎我们真正的尊主回来了。”
*
清泫宗，陆紫娴轻轻拍了拍一言不发，面若冰霜的人，“辞儿，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想想对策。”
颜辞睫毛微颤，没有应好与不好，她已经想了诸多可能，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对策，这天下注定是要乱上一遭。
何况身边还坐着楚长泽，她便更不想说话了。
端着茶杯的手不断摩挲着杯面，依旧心不在焉。
阿离不是说找到浮沉图就会告诉她么，怎么已经几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无论有没有找到，为何完全不和自己联系。
宋祁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想要缓和气氛，“不如把浮沉图拿出来研究研究？那东西肯定暗藏玄机。”
楚长泽直接把身旁桌上的东西递给了他，他早就拿出来了，看了几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没有另外半卷，不知接下来的走向，也不知神珠现在何处，我们现下十分被动。”
陆紫娴将卷轴接过，认真看了一会儿，闭上双眼，行吧，她一个医修对这些术式还真是一窍不通。
自然地递给身边的人，颜辞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字，“双珠降世，匿于初生，土曜丑时，现于古燕”
双珠，却有一人身上没有，难不成是都在一个人身上么？
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打消，还没有深想，柳雨眠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师尊，诸位师叔，许掌门传信，说魔珠身在天韵宗，还请清泫宗带着浮沉图速速前去。”
“而且……”柳雨眠看了看颜师叔的脸色，不是很好，但还是顺着说了出来，“师妹她好像已经没了神智，所以……”
颜辞眼眶瞬间湿润，心好像被人揪住了一般喘不上气，痛到窒息，起身离开。
陆紫娴给另外两人递了眼色，先行追了出去。楚长泽跟着柳雨眠去挑选弟子。
而唐溪岚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不知该不该和人说，江姐姐现在又不可走动，要是让她知道了她肯定是要去的。
思来想去，进屋说了所有的实情，果然看到人就要下床，把人摁住。
“江姐姐，你去了也没用的，慕离陌被掌门师叔下了噬心咒，她……”
她也很气恼掌门师叔的做法，慕离陌又没有犯什么错，凭什么无缘无故就要受噬心之痛。
江无忧坐在床上，羸弱的面孔上是不可思议和难过。
她入宗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家人，也知道那个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和和美美，她并没什么感觉。
这个和她一起长大，宗内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她最亲近的人。
现在竟然……
唐溪岚拉住人的手，“江姐姐，她肯定不想你难过的。”
秘境里，她看到了那人失去理智的样子，可是却没有伤害她们一分一毫。
就算没有修为，她也觉得慕离陌是这修仙界最值得敬佩之人。
天韵宗的宗门前，已经来了好些个宗派，许轻舟带着一众弟子严阵以待地看着面前的魔族。
他想不到，这人竟然一直藏着另外半卷浮沉图，还要让师尊重回魔族。
“许掌门这是什么意思，本座已经把浮沉图给了你，你现在是要恩将仇报？”
许轻舟少有地显露怒气，“各派已经均派人前来，你是无法诱使师尊回魔族的。”
左禹像听到了笑话一般，“许掌门，让这慕离陌入魔的可是你们仙门众人，要杀她的也是你们。”
“你怎么就只想着让你师尊回来，不想想这魔珠在这里，你师尊会不要么？”
“怎么回事儿啊，看来这天韵宗和魔界还真有勾结？”
“这是要让天韵宗的前任掌门回来？那人竟然还没死？”
“你们看那左禹身旁的人，失去理智怎么就成了那幅模样了啊。”
“哎，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天韵宗搞鬼，那孩子倒是还不会入魔。”
此时，上空落下两人，一白一紫，周围讨论的声音瞬间止住。
左禹看到愣住的人，笑得更开心了，“琼时君，本座把你的好徒弟给你送回来了。”
“现在如果让她去参加比武大会，必定拔得头筹。”
颜辞什么也听不到了，周围人嘀嘀咕咕的议论，陆紫娴的声音，左禹的笑声，好像都消失了。
眼里只有那个望着她却没有感情的人，披头散发，黑衣破烂，额头和脸庞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被人扶着，似乎是腿受了伤，根本站不住。
明明被下了噬心咒，很疼很疼，空洞的眼神却在说明，这个人已经连疼都表现不出来了。
宛如一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