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下二进草丛。”
“好的队……队长！”
“不用这么紧张。”
“好的队长！！！！”
医院病房隔音效果极佳，梁冰意在病床上支了个小桌板给他弟弟看TOWER的直播。此刻，TOWER指挥的声音正从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里传出来。爸妈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表情都很紧张，妈妈在削苹果解压，削完了才想起来儿子手术前不能吃东西，只能把苹果块塞进一旁的丈夫嘴里。
梁雪松看着电脑里的直播画面，目光跟随着计算师视角里的于奚。
上辈子的于奚曾是他的队友，一起打了两年比赛，他对这个人的了解是比赵元阁还要更多的。
就直播里，于奚现在的表现……
失误三次。
靠运气躲过坍塌一次。
心态崩溃两次。
弹幕里充满了质问与嘲讽的声音。于奚的心态一直都是大问题，他这个人不够坚强，容易被别人的观念左右思想，照这样被骂下去，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不退役。
梁雪松对赵元阁的选择感到很奇怪。
为什么他要踹掉严终，提拔这样一个技术还不够成熟，未能崭露头角的新人打首发呢？
他拿出手机，给赵元阁发了条消息。
【SNOW】：为什么要选他？
屏幕里，赵元阁表情严肃，很快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边指挥边飞快地打字回复，打字的时候甚至都没看手机屏幕：“Xi，左下草丛，引他们到右上。”
“好……好！”
嗡。
梁雪松的手机震了一下。
【TOWER】：因为爱情。
看到这条回复，他的脸“唰”地就冷了下来。
一旁的梁冰意看出弟弟表情的变化：“怎么了？突然不高兴。”
“没什么。”
梁雪松冷冰冰地应了一声，给赵元阁发去一个省略号。
【SNOW】：……
直播间里，赵元阁又低头看了一眼，再次专注看电脑屏幕，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祖宗，你是我祖宗行吗？打游戏呢别闹我。”
于奚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什么祖宗……我不是——”
“不是说你。Xi，去把对面快刀引到西39。”
“明白！那你是说谁啊队长？”
赵元阁笑了笑：“是和一个看直播的小朋友说的。”
“小朋友？”
“是啊。”
似乎还嫌自己搞的事不大，赵元阁饶有兴致地又补了一句：“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病房里，梁冰意听到了赵元阁颇为暧昧的这句话，低声八卦：“诶，老弟，你偶像谈恋爱啦？”
“我不知道他。”
说着，梁雪松把额间的碎发拨弄到耳后，掩饰自己耳尖的红：“这种事和我无关。我不关心这个。他爱谈就谈吧，毕竟我又对他没有那种想法。”
梁冰意瞥了他没遮住的发红的脸颊一眼，唇角微勾，心说你最好是。
心里短暂的悸动结束，梁雪松干咳一声后冷静了下来，拿出手机继续打字。
【SNOW】：这个新人的反应稍显迟钝。应该不是他的真实水平，因为你开直播，所以他紧张，影响了发挥。
【SNOW】：建议这个月让他每天直播三个小时以上，脸皮先磨厚一点，技术不技术的另外再加练。
【SNOW】：他刚才有想法要把对面前锋引到崩塌范围，他也有这个能力，但他没有这样做。
【SNOW】：因为他不敢，他怕操作失误被弹幕骂。
……
洋洋洒洒写了快一千字以后，那局游戏结束了。
赵元阁那队赢了，MVP给到队里的前锋。
弹幕嘲讽声刷了一片。
【笑死我了我以为这个新人有多厉害呢】
【新闪现菜爆了，DCY完辣】
【End退出DCY是因为DCY被TTN训练赛0封望周知，End退出DCY是因为DCY被TTN训练赛0封望周知，End退出DCY是因为DCY被TTN训练赛0封望周知】
【不如严终一根，回家吧宝子回家吧】
【只有我觉得TOWER亚运会以后就飘了吗？】
【TOWER指挥水平就这？】
……
赵元阁平静地看完弹幕，在耳机里听到于奚的声音：“队长……我没发挥好，对不起。”
赵元阁心里清楚：“你现在很紧张。”
“嗯。”
“你知道刚才不是自己正常发挥的水平。但选手的抗压能力也是比赛胜负的决定因素之一，所以你知道，自己抗压能力低下其实就等于技术不行。”
“对……”
“你在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打完之后我会怎么批评你、弹幕里会怎么骂你了。”
“……”
“那这样——”
赵元阁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手机，上面是梁雪松给他发来的大段文字，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要不要我现在关掉直播，以后你也不用直播了，咱们队内的活动，需要露脸的，你就回避。给你开个特例？”
“不要。”
“真不要假不要？”
“真不要。”于奚语气很坚决。
赵元阁笑了：“那行，我带你一起慢慢适应。”
“谢谢队长，”于奚的声音终于没那么抖了，“但我还是更想自己适应。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帮忙。会尽快调整好的。”
“那你适应去吧，今天必须播满三个小时，开直播前把房间分享给我，我发我微博上，让他们去直播间骂你，给你练练心态。”
弹幕：【？】
【……6】
【我们不是你的雇佣兵谢谢！！】
【大声密谋是吧，当直播间是摆设是吧！超管呢！超管呢！我要告到Light那里去！】
【刘明你看，这就是你退役的后果】
【只有我在意TOWER之前说的那个小朋友是谁吗？只有我在意吗？】
【对只有你。】
【掏哥讲骚话和呼吸一样简单，当真你就输了。】
屏幕那头，梁雪松看着直播间镜头里正在关直播软件的赵元阁，不禁想起自己以前第一次和于奚打匹配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队里闪现没发挥好拖了后腿，他对于奚说的是：给你一周时间克服，你要实在克服不了这个毛病，我就换人。
但那个时候，于奚已经是在秋季赛拿下过单人四杀的选手了，现在这个于奚刚从青训队强行抬上来，履历完全空白，没有支持他的粉丝和公认的实力，甚至可以说根本没什么实力。
那么又不得不回到最初那个问题。
赵元阁为什么要赶走严终，扶持这么一个各方面都不太突出的新人？
总不能他也是重生的吧？
这个猜想在梁雪松脑海里短暂地一闪而过，坚决地否认了，却又仿佛触底反弹，潜意识里想要抓住那一点微薄的希望，激起重生以来无数有关那个人的记忆。
“去你的，老子叫TOWER，姓赵！”
——是直播间炸毛的赵元阁。
“感谢金主爸爸的一百个豪华邮轮。”
——是笑得一脸狂气，正感谢礼物的赵元阁。
“那我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是身在DCY心在SNOW？”
——是在后颈纹了蓝色的DCY、故意开玩笑逗他的赵元阁。
这样的他，怎么看都不是上辈子的那个沉寂两年不开直播，直到消失在公众视野里的退役职业选手。
但梁雪松还是隐隐约约感到，在赵元阁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与回忆中不一样了。
沉思了足足二十分钟，梁雪松才终于从蛛丝马迹中意识到这种怪异感来自于哪里。
直播间里顶着高风险关掉检测仪盲打、与TTN的比赛故意连输三局、在于奚还没练出水平的时候就急着踹掉上辈子小组赛之后才转会的严终……是时间线的变动导致的变化吗？现在的这个赵元阁，似乎比他记忆深处那个还没退役的意气风发的TOWER更加刚，更加狂，更加做事不顾后果了。
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刘明居然也不拦着他点，难不成这个时间线的刘明也不一样了？
是赵元阁和他说了什么，把他稳住了？
赵元阁有那个胆量吗？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就直说了吧，我弟弟现在不想见到你。
梁雪松突然没来由地想到这句话，意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堪称噩梦的冰冷的雨夜，心头一跳，眼睛倏地睁大了。
“雪松？”
梁冰意观察到他脸色骤变，瞳孔也在抖，低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没什么。”
强制自己从那些回忆中抽离，梁雪松垂眸盯着病床上自己有些苍白的手，许久后抬起头，对上哥哥关切的眼神：“哥。”
梁冰意凑近了一点：“你说。我听着。”
“如果有一天你重…你穿越了，穿越到几年前，”他问得没头没尾，“你会怎样对你现在的竞争对手？”
梁冰意认真想了想：“竞争对手也分很多种啊。有良性竞争但也保持合作的，有恨不得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你是指哪种?”
“讨厌的那种。”
“哦那种啊。”
梁冰意毫不犹豫：“把他做掉。”
梁雪松眨了一下眼睛：“倒没有那么讨厌吧，就是单纯不想见他而已。”
“那就眼不见心不烦啊，我都穿越了，不趁这个机会在商圈掀起滔天巨浪，去管一个我没那么讨厌的人？那我真是闲得没事干了。”他嗤了一声，连连摇头。
是啊。如果是上辈子的赵元阁，又怎么会带他去医院，用蓝色的纹身逗他呢？
明明那么讨厌他……
梁雪松仰头靠在病床的枕头上，他哥给他调平了床，躺平以后眼神涣散地看了很久的天花板，闭上眼睛，却一直都没睡着。
直到护士进来打招呼：“马上手术了，家属回避一下。”
父母和哥哥纷纷起身离开病房，他最后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给赵元阁发去一条消息。
【SNOW】：手术了。
那边几乎秒回。
【TOWER】：做完发消息，我去看你。
梁雪松盯着这条消息很久，心底的苦与甜交织着，直到护士让他把手机放下，才恋恋不舍地息了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