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黄昏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蝉鸣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在抗议这难熬的暑气。
澡堂的老板躺在竹编椅上,眼皮耷拉着,手里摇着一把破蒲扇,扇面上还沾着几滴发黄的烟渍。他半眯着眼,像是对这世界毫无兴趣,连扇风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懒散劲儿。
门口的风铃“叮当”响了一声,姜观峥带着弟弟姜嵘走了进来。老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慢吞吞的语调说道
“喏,一人四毛。自己拿两个蓝色的号牌,进门往左走是男更衣室,再往里点儿是洗浴房。”
姜观峥没多话,从木盒里摸出两块褪了色的号牌,拽着姜嵘往里走。
更衣室里挤满了人,汗臭味、劣质烟草味和湿漉漉的霉味混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皱眉。男人们光着膀子,有的正费力地套着汗衫,有的则叼着烟卷吞云吐雾,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天气。
姜观峥走到自己的铁皮柜前,柜门早已锈迹斑斑,锁扣也不知去向。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随手揉成一团塞了进去。正准备进浴室,就听见自己小弟一声唤
“哥,等下,我这儿出了点情况。”
姜嵘站在自己的柜子前,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欲哭无泪。柜门歪歪扭扭地卡着,像是被人用蛮力掰过似的。他拽了拽姜观峥的袖子,无奈的说道
“哥,这可咋办啊?这地方一点儿也不牢靠,我还要把钱放这儿。”
姜观峥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竟然没把钱放家里!他哭笑不得,接过那张钞票,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忽然灵机一动。他伸手在姜嵘头发上蹭了蹭,指腹沾了一层薄灰,随后在钞票背面工工整整地写了个“姜”字。
“这下放心了吧?就算有人偷了,也跑不掉。”他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赶紧的,速战速决。”说完,利索地把姜嵘扒了个精光。
兄弟俩一前一后掀开浴帘,走进了雾气蒸腾的浴室。
澡堂里的蒸气湿漉漉地就糊上了人们的眼,清洗澡堂后的流黄水味儿让人闻了直想打喷嚏,肥皂沫子在脚下只得让人小心翼翼的走。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赤条条的喷头下洗着澡,姜观峥再在自己的脑袋上快速地呼噜着,他想早点儿洗完回去听会儿广播。这时,大片黝黑的身体间突然出现一个围着围巾的白皙身体。正是周砚开。
皮肤很白,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透着健康莹润的米白。在热水浸润下泛着点儿淡淡的粉色。
水珠顺着水流缓缓流过,流过他微微隆起的喉结。流过他有着漂亮肌肉线条的手臂,流过他因为被热水染红的指尖。最后缓缓没入那引人遐想的浴巾中。
一名喝的都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的年轻男孩,猛地一把掀开了门帘,看到美人的洗澡模样就开始耍酒疯,
只见他晕晕乎乎地走到周砚开面前。嘴里先打了个酒嗝,冲周砚开说道
“哟,皮肤那么白,让哥哥摸摸。”
周彦开烦透了澡堂子里的一些没边界感的人,才选择的围着浴巾洗澡。没想到还会遇到这种喝点酒就不知道天地为何物的酒疯子,
澡堂子里遇到这种人,他选择的方法是无视。
毕竟小脑发育不完全的人应该给与一定的宽容度。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这是第一次,如果是第二次。他不介意把这种小流氓,打的连他妈都不认识。
周砚开蹙着眉,抿着唇,端上盆儿,就打算去更衣室换衣服走人。
这个趁着酒疯搞骚扰的年轻男孩,看到周彦开转身离开。不但不收敛,反而对周砚开继续进行着他自以为无伤大雅的骚扰。
“都是男人嘛,让我摸摸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眼里乘着**的火焰,手掌无耻地伸出,准备去解周彦开的浴巾。
姜观峥没想到,在澡堂子里还能碰上这档子事儿。他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没想到淳朴年代还有这种人物。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无辜的路人撒酒疯,耍流氓。
路人还是今天刚达成的合作伙伴。
嗯,这位兄弟确实是皮痒痒了,需要人收拾一顿才能缓解。
没等周砚开行动,姜观峥就迅速出手。用左手狠狠的环住这臭流氓的脖子。右手握成拳。重重地拳砸在这小子的肚子上来了一下。之后柃起耳朵,冲着耳道低声吼道
“酒醒了没,还冲别人骚扰不,啊,给别人道歉!”
没想到这小子梗着脖子,嘴巴还不求饶,在那儿大放厥词
“咋啦,他身上的肉比正常人金贵,碰不得啊。再说了,这小子还是个男人。凭啥不能摸,我就要摸,就要碰,我还要去亲一把。”
说完,在那儿像条被人放在菜板上地活鱼似地死命地扑腾。妄图逃离姜观峥的制约。
姜观峥看到这小子还嘴硬,直接把他拽到淋浴器下方,把龙头扭到了冷水那儿,水流放到最大。
把这小子的脸按到正对淋浴器下方,让他好好感受下冷水的洗礼,
小流氓被水糊了满脸,还没多表演会儿他自以为的“英雄本色”,一分钟就撑不住了。嘴里含着一包水,含糊不清地说
“哥———哥,你—是我亲—哥,我真—错了,我不——不该喝了点儿—就—就不知道—基本—的—廉耻,我—真—错了,求—求——你放开我,”
听到这小子不犯浑了,姜观峥这才大发慈悲地发了这小子一码。松开了对这小流氓的桎梏。
“行,我姑且信你一回,以后我要是再看到你发酒疯,骚扰他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懂了吗?”
受了一分钟水的滋润,这小混混的眼睛都清澈了起来,捣头如蒜泥
“哥,我看到你,一定绕道走,并且乖乖做个好市民。”
听完这话,姜观峥也觉得差不多了,挥挥手,让这小子麻溜的滚蛋。那小混混看到姜观峥的手势,像兔子似的飞快的窜出,深怕姜观峥再逮到他。
周彦开心情有些许的复杂,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被人英雄救英雄。
自从父母去世,一直是他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
手下废品站的一帮哥们儿,一般也是自己打头阵。没想到有天自己也会被人保护。姜观峥帮他收拾小混混他有感激,但也有自己作为男人还被保护的些许羞耻,但有人为自己出头,总归,还不错。
“这次谢谢啊。”周砚开真诚的对姜观峥道谢,
“你我之间谈啥谢,咱俩以后可是要做最好的合作伙伴。”姜观峥咧嘴一笑,拍了拍周砚开的肩膀。
夜风微凉,姜观峥和姜嵘走在泥土路上,街边的路灯忽明忽暗,几只飞蛾绕着灯罩扑腾。姜嵘紧紧攥着那张十块钱,宝贝似的隔一会儿就往那上面看。
“哥,你说那醉汉会不会记仇啊?”姜嵘小声问。
姜观峥嗤笑一声:“他要是敢再来,我的拳头可能比今天还要重。”
姜嵘缩了缩脖子,没敢再问。他哥打架的狠劲儿他是见识过的,小时候就靠着武力值成了筒子楼里的一方霸王。
他们不知道的事,今天那小子被揍一顿后,怀恨在心,正悄悄的打探着姜观峥究竟是何许人也。
拐过两条巷子,总算到了筒子楼下,楼道里不时传来小夫妻之间的争吵,家长教育小孩儿的打骂,两人走过这吵杂,堆满杂物的楼道,总算到了家。
屋里黑漆漆的,吴美芬干了一天活儿,后面还在筒子楼前站了会儿岗。累的早早睡下。
“赶紧睡觉,别在你的被窝里偷看小人书。”姜观峥丢下一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昏黄的煤油灯轻轻摇曳,将姜观峥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他小心翼翼地拧动收音机的调频旋钮,喇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夹杂着模糊的外语播报声。
“滋啦——滋啦——”短波信号时强时弱,他屏住呼吸,手指微微调整着天线角度。忽然,一阵清晰的英语播报声穿透杂音。
女播音员标准的英式口音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This is BBC World Service. The news headlines...”
姜观峥眼睛一亮,立刻伏在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和一支铅笔。煤油灯的光线太暗,他不得不凑近收音机,生怕漏听一个单词。
广播里正播报着国际新闻,语速很快,他只能勉强捕捉几个熟悉的词汇——“economy”“government”“negotiation”……
他一边小声的跟着广播练口语,一边迅速在纸上记下自己有些听不懂的单词,准备明天去问问老师。
窗外,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姜观峥全然不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收音机里流淌的英语上。信号偶尔飘忽,他不得不反复调整旋钮,生怕错过宝贵的几分钟。
“要是能有一台更好的收音机……”他暗自想着,但随即摇摇头,眼下,能收到BBC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专注地听着。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煤油灯的灯苗已经忽明忽灭,寂寞的夜无言的注视着努力的少年,看他笔耕不辍地去接近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