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正南市,致腾汽修店
“呵,修理店的人就知道坑我们老百姓的钱,我的车明明现在就只是刹车不太行,你修什么仪表盘下方”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指着姜观峥的鼻子说道。
姜观峥认真地向这名男人解释道:“我真的没想坑你的钱,这也没加到您车费里去。
我检查车子时,发现安全气囊控制模块,出现了点儿问题。
这玩意就是在仪表盘下方,这要是不修,以后出现什么差错也会危害到您的生命安全。”
这名中年男人听了姜观峥的话更加怒火中烧,劈头盖脸的就冲姜观峥骂道
“有人你让你修吗?再说了,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到底有没有故障,就是你说出来坑我的,你还诅咒我车子出事,说什么有安全故障,我看你才是最有故障的那一个!”
汽修店老板看到这一幕不但不帮忙,反而对姜观峥低吼
“没人让检查,你不顾客人意愿干嘛!看你整天修一辆车搞那么久,磨磨唧唧的。正巧你徒弟小武也出师了,你就收拾收拾走人吧。”
这脑残客人挑刺,傻子老板不维护还倒找茬的日子他也确实过够了。
正巧今天也拿完了这月的工资。姜观峥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箱,就打算去另一个地儿另谋高就。
不过找工作确实得尽快提上日程,自己的弟弟还在监狱里蹲着,每个月要给这小子寄点钱,好让他不至于在监狱里面,沦落到天天啃泡面。
老妈也没啥退休金,需要自己来供养。哎,生活。或许当年再努力努力,考上个大学会不一样,抓住时代的浪潮也能过得好些。
正在想这些的时候,一辆卡车,突然失控,朝路边玩耍的小女孩猛地撞去。姜观峥看到这一幕,连忙冲上前去将她推开,可他自己却被卷到了车轮底下。
死亡原来是这样轻飘飘的。
姜观峥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老妈的白发、弟弟的铁窗,……还有自己那双永远洗不净油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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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先钻入耳膜。
身下的硬板床硌得肩胛骨生疼,被单上满是阳光和男生特有的狗味混杂的味道。呵,还真回来了。看了眼墙上斜斜挂着的日历,嗯,现在是1985年。
“小铮,起床了。”亲妈吴美芬的这一声喊,让还想在自家狗窝里在躺躺的姜观峥不得不爬起了床。不然,吴美芬的竹枝笤驺可能下一秒就过来了。
筒子楼里笼罩的是那浓浓的霉湿气,嗯,对味了,确实不是自己在做梦。
利索的穿上领口都开到心口的纯棉背心,和继承于自己死鬼老爸的黑色裤衩子,这总算是个新的开始,姜观峥大剌剌地走出了自己家门,去公共水池子里洗漱去了。
水池子旁边站着儿时的玩伴张强。
“峥哥,今天起的那么早?”
“那是当然的,你老大我志向远大,要好好学习,成为明天的国之栋梁。”姜观峥怀着愉快的心情冲着小弟笑嘻嘻地说到。
拧开已经生锈的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狠狠地搓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水泥槽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姜观峥盯着水中晃动的倒影——这是一张朝气蓬勃的年轻脸庞,纯黑的瞳孔里映着少年人的野心,瞳孔上方是一对剑眉,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支棱着的短发倔强地翘着,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啧,长得确实挺俊。”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忍不住对着倒影咧嘴一笑。
正要转身离开,旁边叼着牙刷的张强含混不清地叫住他:"峥哥,等我扒拉完早饭,咱一块走呗?"
“成啊,我也还没吃早饭呢,我在楼下等你。”姜观峥爽快地应着,有张强在旁边,好歹能跟着走。
免得让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在学校里乱窜,毕竟现在自己真记不清楚现在教室的具体位置。
回到家,掀开锅盖,吴美芬给他和他姜弟姜嵘留下的早餐是三个黄黑相间的窝头——玉米面掺了糠皮的那种。研究了下他只挑走了大的那个。
让姜嵘这小子多吃一个,毕竟这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母亲吴美芬正踩着缝纫机。"小铮!把小嵘的窝头搁他书包里!"声音从里屋传来,伴随着缝纫机"哒哒哒"的响声。
80年代,老妈因为下岗工人的时代浪潮只得回到了家里,每天只能靠着帮别人缝补衣物养活这底下的两个儿女。家里处于的正是饿不死但活不好的温饱状态。
“知道啦,这就帮他塞进去!"姜观峥应着,把窝头快速的塞进姜嵘用彩色尼龙绳编织带整成的书包里,这臭小子什么东西都留不住。
家里情况本就不大好,他自己的东西还丢了一箩筐,吴美芬没啥办法,只得给姜嵘整了个家里的菜兜子当他的书包。
隔壁屋的姜嵘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里出来。
看到自家大哥帮忙塞早饭,却扁着个嘴,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天天都是窝头,吃都吃不饱.,真倒霉生在咱们家,哼。”
姜观峥也晓得家里条件不好,可整天怨天尤人,除了让老妈吴美芬听到后偷偷抹眼泪又有啥用呢。况且这小子心思压根儿没在正道上。
人家吃不饱知道干活儿,这小子吃不饱那是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最后一一步错步步错,大好的年华进了局子。自己这辈子怎么说也得把这小子掰正了。
这要是17的姜观峥铁定就朝他弟开炮了,家里的竹条也不是吃素的。
但现在的姜观峥身体里住着成年人的灵魂,他决定先对这臭小子采取点儿怀柔手段,许点儿小利。
“男子汉大丈夫,咱家里如今吃不好,就更该多帮家里人干点正事儿,赚点小钱也是钱,我今天下午放学就去你学校门口接你,咱一起去火车站先拣点废品卖一卖,你自己捡的归你自己,到时候想买啥吃的买啥吃的。”
“呀,那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姜嵘这小子听了他哥的话。
生怕他老哥反悔,拿起书包一溜烟的就跑了,有了钱还不用上交,这种好事自己只有两个字,愿意。想着楼下香喷喷的油条正朝自己招手,姜嵘忍不住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姜观峥处理完自家的报应小孩儿,麻溜的踩着军用胶鞋朝筒子楼下跑,内墙剥落的绿漆扑簌簌往下掉,正好落进他后脖领里。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到了筒子楼下,姜观峥半眯着眼,沐浴在80年代的尘土飞扬里。
还是这条熟悉的街道,旁边有着他这时压根就吃不起的国营饭店,这大早上的,正有小资做派的人在里面漫不经心的喝着白粥,喝完了还沿着嘴巴舔一圈,活像只老猫。
副食品商店打开了铁栅栏门准备营业小姐姐懒惰的打了个哈欠,五官皱成一团。
永久交电商店的橱窗擦得锃亮,自行车的大梁上系着红绸子,标价牌上是醒目的168元。
张强这时候才沿着筒子楼的楼梯姗姗来迟,望着姜观峥,尴尬的笑着:“峥哥,你久等了。”
姜观峥看着这个满脸青春痘,还没有因为时间而渐渐疏远的兄弟张强,只觉得年轻真好,也没计较计较这小子让自己在楼底下至少等了二十分钟的事儿。
“行了,没事儿,就是再不走真的迟到了,现在走吧。”
话音刚落,姜观峥就拽着张强书包的袋子往学校方向跑,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嗖地一下就没了影儿。
远处学校的上课预备铃已经隐约能够听见。张强听到后急得直跺脚:“峥哥,这下真迟到了,今天正好是咱们老班值班啊!”
想起高中班主任那张常年冷的像冰块儿似的脸,姜观峥顿时又提起一口气,奋力往学校那儿跑去。
学校门口的水泥台阶上,班主任周方正带着几个戴红袖章的值日生登记迟到学生。看到慌忙忙跑过来,汗如雨下的两个臭小子,嘴角狠狠地又往下拉了拉。
周方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半眯着眼。
“又是你俩,都快要高考了,还要迟到。应该是想在高考场上也这样,到时候进不了考场,得个0分,一鸣惊人,技惊四座。”
姜观峥看着眼前班主任耷拉着的脸,乖乖立正,微笑着说到
“周老师,我和张强从今往后在党的照耀下一定好好表现,重新做人。”
周方看着眼前的这俩小子,还有今后?离高考都只有三个月了,之后就都各奔东西了。
想着和这俩也相处不了多久,不免有点惆怅。
平时颇为严厉的周方今天格外开恩,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中的花名册:“行了行了,快点儿进去,今天放你俩一马。”
听完班主任的赦令,姜观峥终于如释重负,轻松愉快地走向阔别已久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