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狐(四)

“你回来了。”眼前的男人开口。

谷由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有点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病嗓子哑了。

他真的有点像诺威尔。

“你就是……小家伙?”

男人支起上半身,靠在墙上,他笑了一下,“嗯,是我。”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牙,但没有善野他们的夸张,他的就像是两颗对称的虎牙,看上去温和许多。

“你生病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吃吧。”谷由解开布袋,拿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

小狐狸应该不会用筷子。谷由眨了眨眼睛。

男人一口吞掉肉,嚼嚼嚼嚼,咽下去。

“味道还不错吧?我还没尝过,好吃的话就都给你吧。”

“谢谢你。”

“哎没事儿,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谷由,你呢?”

“抱歉,我没有名字,要是一定要叫的话,就叫我小白吧。”他眯起眼笑,歪了歪头,乍一看像大狗狗。

小白,名字也像狗狗,可爱。

“小白,你长那么大,怎么会没有名字?”

“因为……因为我是背叛者,注定是要被杀死的,所以不配拥有名字。”

这……谷由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很难受。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叫背叛者吗?”

小白低下了头,看着修长的手指绞着被子,“我……”

谷由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伸出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他白色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唉,这么乖这么可爱,怎么会这么可怜呢?”他收回手重新拿起筷子,“你还病着,又冻着了,身体虚,要赶紧补补,喏,还想吃肉吗?”

小白抬起头看他,嘴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没关系的,这里没有别人,善野他们这几天都到镇上去了。”

“啊?”小白担心又害怕地惊叫了一声,他掰掰手指,“七天,是还有七天是吗?项链,他们给了你项链是么?”他朝谷由的领子看了一眼,伸手就把项链上挂着的铜钱拎了出来,当他看清那枚铜钱时,谷由从他浅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慌和自责。

“对不起……”小白放下他的项链,委屈无措地揪着谷由的袖子。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谷由听得没头没尾,想要从他嘴里问清楚。

小白咬咬唇,谷由的手覆上他的手,耐心地等他开口。

“你喝了圣水是吗?”

谷由回忆了一下,“嗯,一碗红不拉几的玩意儿。”

“这么说,你已经接受了仪式,喝了圣水、带了受诅咒的项链……已经变成了善野他们的食物和献祭的祭品了。”

“啊?”

“哦,你可能不清楚,狐妖是以人的精气为食的,神社里的那些人盯上了你,想必已经对你下手了,来,我看看。”

小白一下子贴上来,手指在谷由的眉心蹭了蹭,朱砂痣忽然开始发烫。

“呃,你在干什么?”谷由没有躲任由他鼓捣。

小白凑近用鼻子闻了闻,皱皱眉,“他们动手了,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关键时候还是我保护了你。”

“嗯?”

“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遇到的小白狐也是我,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给你种了个种子,就是这颗朱砂痣,当他们要对你做出危险的事时,朱砂痣就会保护你,看来生效了。”

“朱砂痣?会发烫吗?怪不得今天早上我感觉我的头有点热,刚刚又有点感觉了。”

“我好久没有进食了,好饿。”小白委屈巴巴看着谷由,自己抱着曲起的腿,声音越来越小。

谷由一顿。整件事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要从他嘴里知道,现在得先什么都顺着他。

“那你来吸我的吧,我不怕疼,这朱砂痣是你给我的,应该防不住你吧。”

“真的吗?可我……”

“没关系的,来。”

小白松开手,“好吧,那我吸了,你可能会有点难受。”他靠近谷由,长而尖的指甲勾住他的衣领往下拉,鼻子在他脖子上闻了闻,难以抑制地低低叹出一口气,接着一口咬在了他白皙修长的脖子上。

“呃啊……”

吸精气就是吸血吗?还真有点疼,他感到身体里滚烫的血液正从各个部位抽出了大部分向脖颈汇集,并以极快的速度到了小白口中。

“哈啊……呃……啊……”第一次被人吸血,感受一点都不好,谷由的气息都乱了,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小白的动作一下子停住,收回尖牙松口,“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我太过分了……”

谷由捂着小白在他脖子上留下的血洞,“嘶嘶”地叫着。

我去,大狗狗下口还挺狠。

“你们每次进食都需求量这么大的吗?”

“不、不是,是因为你的血出乎意料的美味,我、我只是有点忍不住……”

呃。

“啊,不怪你不怪你,下次注意就行了。”

谷由偷偷调出面板看生命值,果然,从39掉到了31。

“你们进食频繁吗?”

“嗯……因为时间快到了,所以最近容易饿……”小白身后的尾巴委屈地摇摇,“你的血很特别,喝了之后我感觉好了很多,现在不难受了。”

谷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扶扶眼镜,大脑迅速思考。

“倒是你,体温好像有点高,你的脚好像也……”小白看向谷由的左脚。

谷由轻轻捏捏左脚脚踝,“啊,你看出来了啊,没事,只是崴了一下而已,没大碍的。”

小白不动声色地皱皱眉,伸手就把谷由的左腿抬上来,仔细端详他的左脚。

“哎哎我,我没事,我真没事。”

“别乱动。”

谷由安静下来,任凭他看。

小白脱下谷由脚上的鞋袜,撸起裤腿,略肿的脚踝暴露在他眼前,接着他把手覆在上面,看上去白净、骨节分明、十分有力的手底传来温热的温度,手指一下一下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揉按,谷由顿时感觉到一股他描述不来的东西从他的手心流进自己的脚踝。

“哎?好像好点儿了。”

“嗯,那就好。”小白继续手上的动作。

“不愧是狐妖,还有法力呐。”谷由手上闲,忍不住去捏他脑袋上的两只耳朵,手感出乎意料的好,热热的,软软的。

“唔……”

谷由见他哼声,立马放下了手,“怎么了?很痒吗?”

小白也不捏他的脚了,捂着两只耳朵往后缩了缩,脸有点憋红了,“狐妖的耳朵和尾巴不能随便碰的。”

谷由反应了一阵,想起以前上学时班上女生跟他“科普”过的奇异设定。

摸了狐妖的耳朵和尾巴会使狐妖发情。

谷由:“……”

谷由:“哦,好的,不碰了。”

“唔,也不是,如果你想摸摸,一小会儿……也是可以的。”小白像狗狗一样瞄他。

“啊、啊,没事没事。”

“你发烧了,而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

“我没事的,没发烧。”

“生病了就要休息,换你。”说完小白就起来,拉谷由躺下,“外衣脱了,再出来会冷,鞋也脱了吧。”刚还在委屈的狗狗现在又像是在哄小孩儿老实躺下养病。

小白给谷由盖好被子,趴在榻榻米边上守着他。

有小白陪着,谷由感觉在这里养病的时间过得很快,病也好的很快,睡了四天,早中晚的吃的小白挑了最最清淡的来喂给他,没有药,小白从厨房里找到了口小锅到外面洗干净,装了点干净的雪放到火上煮化了喂给谷由喝。

幸好这几天善野他们都不在,npc既然说了不在那这七天之内就一定不会出现在他眼前,所以他决定呆在这里陪陪小白。

这天晚上谷由就睡在小白的榻榻米上,他则变回了小白狐窝在他身边,要是他夜里醒了、又不舒服了,他能随时醒过来照顾他。

倒数第六天。

谷由睡得很好,起来洗漱好,小白就把从神社带来的早饭端到他面前,吃完了饭,谷由就在这小木屋里转悠,小白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安安静静的。

卧室里的床和榻榻米没什么特别的,他随口一问:“你知道以前是谁住在这里吗?”

“知道。”

谷由惊讶地回头看他,“嗯?说说。”

“我住过。”他老实交代道。

“你?可这里有两张床,你一个人怎么睡两张床?”

“唔,我忘了。”小白眨眨眼。

“哦,那你是多久之前住在这里的?这里看上去很久没住人了。”谷由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他们要抓我,杀我,我就逃走了,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最近才被他们抓到,在那之前我都住在这了。”他还是一脸懵懵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哦,这样啊。”

谷由进了厨房,厨房灶台很大,他翻了翻边边角角,翻出许多屯起来的蔬菜野果,但上面都多少有些坏了,一看就知道是放太久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住,用不着屯这么多菜,根本吃不完,所以至少有两个人曾经住在这里,他却说他忘了。

“这些菜你还有印象么?”

“嗯……没有。”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菜?”

“没有,我不挑食的,我很好养。”他摇摇尾巴。

“行。”当我没问。

谷由来到放了神龛的房间。

他仔细打量着神龛,这里供着的竟也是那位神官大人,也没有写明他的名字。

他看了眼后面的小白,“这个我能动吗?”

“我不懂它的意义,应该能吧。”

谷由点点头,密室逃脱的后遗症发作,他试着移动神龛,费一番劲儿后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

他挑眉,拉开暗格,里面放了几卷纸,他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摊平。

第一张是一张画像,没有着色,只有黑色的线条,保存的较好,画的是一个男狐妖,看神态一看就不是神社里的那群,倒是和神官大人和小白有点像,但更偏向于谁谷由说不出。

“来看看,对这个画像有印象吗?”

“唔,有点,好像是一个黑头发的、长得很漂亮的人画的。”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吧。”

“你认识他吗?”

“好像认识吧。”

“那这画的是谁?”

“唔,不记得了。”

第二张是纯文字,谷由通篇看了两遍,得到大致的主要信息。

神官大人曾经也住在这里,和另一个人一起,是谁却没有明说,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那时候神社的狐妖们也要杀神官大人,神社里的那些人和善野他们是同一批的,这么说,善野他们至少也有好几十岁或者几百岁了,绝对不是现在看上去的二十几岁,难道他们也长生了?有这个可能,他们想要获得长生,所以杀了神官大人然后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集体获得了长生。

神官大人死在几十年前一天的六天后,而那个与他同居的人死在他前面,好像也是被善野杀死的。他们的那些手段是用在祭祀仪式上的,要对小白下手,小白和神官大人之间是有什么联系吗?除非他们有血缘关系,或者是某种“传承”导致他们之间有了某种联系,使得他们身上都有了能让善野他们继续长生的东西。

谷由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白,后者没有在看纸上的内容,他看向别处在发呆,感觉到谷由的视线才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他歪了歪头,“你怎么了?”他眼里只有一点点疑惑和清澈的愚蠢,整个人看上去蠢萌蠢萌的。

谷由撇撇嘴,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失忆了吧?

他继续看。

第三张纸。

神官大人来自一个特殊的狐族血脉,准确来说是他们的血很特殊,据说是有奇效,能稳固生命体的灵魂根基。

稳固灵魂根基?就是指长生吧?这样就能说的通了。

他再瞟向小白,这小东西能长生。

按照一般套路,小白就是现在的“神官大人”,那那个和他一起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呢?小白还没有被杀死,那个人现在应该也没有死才对,屋里有两张床,说明这个人是存在的,但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算了,他现在也想不起来。

第四张纸。

嗯?

一,一,一……人,人,人……天,天,天……狐,狐,狐……你,你,你……

这是在……练字?一遍好看一遍不好看的。

笔画不超过六笔的字三个三个的写满了整张纸。

好有耐心,是神官那个时期的还是小白的?

他忽然在纸面的最角落看见了几个工整的小字。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你。

原来他们是那样的关系。

他凑近些看,这几个字的笔迹和上面用来临摹的字迹不同,端详片刻,发现它们和样字后面两个字的棱角重笔是一样的。

谷由忍不住发挥超绝的想象力:白毛喜欢和他同居的那个人,为了粘着他,缠着他要他教自己写字,自己故意装不会,那人也惯着他,陪了他很久,狡猾的白毛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留下来自己“监计得逞”的暗爽。

嗯,一定是这样的。谷由笑了笑,没有失忆的小白应该也挺可爱的。

这时候小白凑了过来,“这是什么呀?”他指指剩下的最后一张纸,它的纸质和前面的几张不同,明显更好,谷由也心生好奇,“我看看。”

他抽出后面那张纸,是一幅全身人像的白描画,画得还挺精致,但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嗯……

“唔!这不是你吗?好好看,好漂亮。”小白眼前一亮,有些兴奋地说道。

“啊?这是我?怎么会是……”我?

“这个能给我看看吗?”

“哦,哦哦,嗯,你看吧。”手里的那幅画被小白拿去,他捧着画仔细地看,“真的好好看啊,唔,可是,我好像没看到过你穿这件衣服,唔,又好熟悉,总感觉又看到过。”

谷由盯了他一阵,或许……不会吧……

他冲动消费了一回,从购物商城里买来纸笔丢给小白,“拿着,现在,忘掉画上的人,画我。”

小白听话地放下纸,拿起笔,看一眼谷由,在白纸上画几笔,再看一眼,再在纸上画几笔,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谷由的全身像。

“画好了。”

谷由一把拿过他画好的画,下一秒便僵住了,和刚才那幅做对比,除了服饰和人物动作以及略微的一点点差别外,几乎一模一样!

是我……真的是我……

等等,所以,真相是……

这第五幅画是他画的,神官和小白是同一个人,自己和那个还未曾露面的“同居人”……是同一个人?!

啊?????

这对吗这?????

“我画得不好吗?”小白声音弱弱地问。

“啊?啊,没有没有,你画的很好,我……很喜欢,谢谢。”小白又露出大狗狗一样的笑容。

但这只让谷由觉得更加诡异。

如果真的是这样,神官是小白,那自己呢?为什么没有找到“自己”的痕迹?除了那一张习字纸就什么也没有了。

是离开了?消失了?还是被抹杀了?

那又是为什么呢?

会是因为小白吗?是小白杀了他吗?又或许是善野他们干的?

近日都呆在小木屋里,不怎么觉得冷,这时候才感觉到外面的风雪有了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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