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复仇(四)

言州市敬老院。

“刘先这位老人很通情达理的,他预定的时间大概是在十多年以前,我还记得当时他交不起钱,每个月就添一点钱。当时我们还戏称说他进不来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多,我记得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交了一百多万,那时候我们都感慨说这老爷子飞黄腾达了。

“两年以前院里有位置我们第一个就联系了他,后来因为有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也急着住,刘先这位老人就直接让给了对方哩。打那之后我们院里的人都特别尊敬他,真不愧是个老师哩。”院长一看到市局的人来调查,十分积极的配合工作。毕竟…敬老院要是关了门…可能会引起社会的不满甚至恐慌。

“那你们知道他车祸的那天,是要去哪吗?”依旧是那个险些被骂的狗血淋头的笔录员。

“这就不知道哩。刘先那人很喜欢艺术,就音乐会,戏曲之类的,他经常去看哩。就因为这个,我们院里还举办过一次音乐节哩。”院长把刘先的基本资料,体检报告等一堆杂七杂八的内容都拿了出来。

“刘先平时有接触十分密切的人吗?”

“这人好几个孩子哩,他也经常去看,接触都挺密切哩。不过孩子们从来没来过院里,我们也没见到过哩。”

……

陈澋和高茼出发的时候,冯队早已带人离开了市局。陈澋抄了几条近路勉强跟在最后边,一直跟了进来。前排笔录员正在审讯,高茼索性站在后边视野较好的位置默默观察。

高茼听到这句关于子女的话不禁一愣,他下意识的看向陈澋,恰好陈澋也转过头来。

他有好几个孩子,可为什么资料显示的却是无儿无女呢?

这就是自己所想的…关系密切的后辈吗?

市敬老院院长十分健谈,几个问题下来,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交代了个痛快。后来又询问了几个和刘先关系不错的棋友,得到的信息基本一致,没有什么新发现的线索。

直到傍晚,市局一行人才踏上回程。

“刘先。”高茼坐在车上,用手指规律的敲着自己的腿。“他喜欢艺术,更确切的说,他喜欢音乐。而且有好几个隐藏的孩子,有一定概率,他车祸当天是去看演出或是去看孩子。”

“然后因为一场车祸莫名其妙地被撞死了…可据材料看,这就是一场意外…而且刘先去世以后并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孩子出来认领尸体…为什么?”

“哎呀歇会吧小孩,脑子都不清醒哩。”

“?????”高茼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旁边开车的人。

“言州本地的说个方言怎么了,你回去问李晓彤,她应该比我说的好。”

陈澋轻声笑起来。

一行人回到市局简单吃了个饭,就又开始忙络起来。如今,林深的案子没有查清,就又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叫刘先的神秘老人,工作量越来越大。

陈澋和高茼两人吃完饭之后,回到了医疗鉴定科。原则上说,两人化验结束之后就没有什么本职工作了。只是…杀害凶手的凶器还没有确定,案子也没有很大的进展。而且,医疗鉴定人员跟随查案也是常有的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按照冯队查的这条线来看,刘先这个人很可疑。死者和刘先完完全全就是由一起车祸联系在一起的,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我暂时能想到两种可能。”

“一是两者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刘先和林深的死没有关系;二则…林深的死是刘先这起车祸直接招致的,凶手因为刘先的死和林深之间产生了恩怨。”高茼一手托腮,眸子垂着思考着什么。

“要我来看,我更倾向于两者有关系。林深这人…生意场上比生活上会做人的多,接管公司没几年,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不至于因为生意把命搭进去。”陈澋靠在椅子上,看着一旁档案堆中依然在忙碌的李晓彤。

“按照我们掌握的线索,只能继续查下去。”高茼拿过李晓彤的杯子倒了半杯温水,放到她的桌子上,又指了指杯子示意她喝水。

“谢谢楚哥。”李晓彤从档案堆里钻出来。她一边喝着水,一边拿起手机刷着微博,又突然抬起头似是想起什么。“对了,听说前两天冯队让技术员小孙调了林深的通话记录,发现林深那天根本没有接到过电话,气的冯队直接扣了他半个月工资。”

“用黑卡很正常,小孙这工资扣的有点冤,这要是以前…”高茼说到一半,愣了几秒没有继续再往下说。他微低下头,用一个无奈的微笑替代了千言万语。

“以前?”李晓彤抬起头看着他,似是对他欲言又止的内容颇感兴趣。

“冯队他们已经在去会馆的路上了,那胖子晚上就能带来。” 经过连续两天的化验和查案,陈澋的表情都有些呆滞,“但我们没有证据让那胖子开口。”

“走了。”高茼拿着外套起身,又把陈澋的外套扔进他怀里,“去中心礼堂看看,刘先那么喜欢看音乐会,我们也去看看。”

陈澋觉得,自从小孩来到市局开始,他便不需要在逻辑上进行过多的思考。因为高茼的思维比自己要灵活和缜密,属于所谓“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典范。

“不是觉得那个刘总的话更有线索吗,怎么又转向了?”陈澋打着方向盘。

“觉得很怪而已。而且我相信依冯队的脾气,审出问题来很容易。”

中心礼堂是言州市最大的演出中心,在言州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存在了将近一个世纪之久,每年的重要演出和会议都在礼堂内举行。

在这里,有本地的老人来小园子内听相声,也有远道而来的追星一族来听爱豆的演唱会。这样一来,中心礼堂应该算得上是整个言州市内人员流动最频繁也最杂乱的地方。

两人开车到达礼堂门口的时候,正值一场芭蕾舞剧演出散场,礼堂的正门陆陆续续走出来许多人,脸上都洋溢着视觉得到满足的笑容。在陈澋的示意下,两人绕道偏门进了礼堂内部。

礼堂内十分古典,甚至还存留着一些上世纪的古朴风格,但又显得十分正式和庄重。高茼本想从售票台临时买两张票进去,不巧,当他还没迈出两步,就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手拿着两张票从楼梯间走出来。

高茼下意识的看了陈澋两眼。陈澋似乎意识到什么,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作为回应。

有人说,音乐会是少数人的艺术,曾经的高茼也是这么认为的。作为一个普通平民,音乐在生活中十分普遍,但音乐会这种东西似乎很少出现。

不过,当他拿着一张VVVIP的票在最后走进场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坐在场内的人,有年仅十几岁的孩子,有正值热恋的情侣,也有像刘先一样兴趣盎然的老人。这种艺术,似乎也在渐渐走入人们的生活,为更多人所接受。

舞台上灯光亮起,高茼看着一位位身着庄重礼服的演奏家走上舞台。最后,身着合体西装的指挥拿着指挥棒站定在舞台的正中央。一场音乐会,就这样华丽又无声的开场了。

观众席漆黑又安静,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眼前的舞台上,欣赏着一场绝无仅有的画卷一点一点铺陈在众人面前。只是…当一个环境安静的只剩下台上混合的乐器声,也是有点可怕的,至少此时的高茼这么觉得。

“小孩,有没有发现什么?”陈澋示意高茼留在座位上,等观众散场了之后再去走访场馆的负责人。

“嗯。”高茼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我可能有点幽闭恐惧吧。”

“啊?”陈澋有些慌乱,“有哪里不舒服吗,你…你怎么刚才不说啊。”

“这种东西我欣赏不来。但从人来看,左边那几个吹笛子的,似乎游离在整场之外。他们在上场时就表现出一种很独特很清高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交流。在音乐这方面我不专业,也不能给出什么意见,这也谈不上是什么线索。”高茼将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又返回靠坐在场内第一排最正中间的座位上,双手抱肩。

“差不多,那几个吹长笛的就跟要负气出走似的,去找他们负责人问问。”陈澋站起身,“还有,你下次一定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高茼点了点头,跟着陈澋站起身走向场外。

负责场馆的经理坐在办公桌旁填写着一天的工作报告,正要关电脑准备回家陪老婆孩子。突然,办公室的门咯吱一声响了,一个长相清冷的男人推门进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年纪较轻、体型清瘦的男人。

“你们…怎么不敲门就进,我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问吧。”经理面露愠色,关上电脑准备绕过他们出门。

“市调查局,希望张经理配合。”一个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准备夺门而出的人突然感觉自己的脊背发凉,扶在门把手上的手颤颤巍巍的收回来。

高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了一张照片,放在了他的面前。

“张经理,您认识这个人吗?”

张经理神色微变,但很快又调整了回来。

“这个人叫什么我不知道,他总是来我们这看音乐会,所以比较脸熟。这…算认识吗?”

“看哪场音乐会?”高茼把手机收回来直勾勾盯着他,嘴上还带着一点笑意。张经理觉得面前的人…气场强大又有点邪恶。

“就刚才演完这场,他每次来都只看这一场,说实话我们也觉得挺奇怪的。”张经理低下头,眼神控制不住左右摇摆,“而且…我们这都是实名买票,我们也从来都没见他来买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票。”

“你们场馆的票可以通过什么途径得到?”高茼不动声色,悄悄打开手机录音。

“门口售票台,90%的票都是那里出去的。”张经理面露难色,“还有就是…很多大家族大企业的少爷们来包场…还有…有的时候员工福利会送几张…但是一年也不见得有几次…”

“刚才你看到的那个人,他是你们这里员工的家属吗?”

张经理倏地抬起头。

“您在开玩笑吧?我们这里职工都是实名登记,家庭也都查清楚了的,如果真的是谁的家属,我一定能认出来的。”

高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简要道谢后便拉着陈澋走出了礼堂。

他手上的汗退去不少,也没有了刚才在场馆里胸闷心慌的状态。

“陈澋,如果一个人想攀附你,用什么办法可以成功?”高茼说出这句话之后有一丝尴尬和后悔,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陈澋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诧异。片刻之后,他才试着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是做到了吗?你问我?”陈澋觉得这个问题回答的很有水平,高中语文老师说得对,反问句是个好东西。看来,自己有参加国际性辩论的潜质。

“我在说真的,陈澋,你觉得刘先有没有可能攀附权贵并且成功?”

“太小了,微乎其微。”陈澋松了一口气,“话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权贵?”

这小孩年纪虽然不大,说话却非常…模棱两可。算了,是自己想多了。

“你不是吗?”高茼一双眼睛无辜地瞪着他,刚从礼堂出来吹了风,眼眶有些发红。

“现在来看,刘先大概是拿到了员工的赠票。”

两人正想开车回市局,眼前一个穿着红裙子背着乐器箱的女孩吸引了高茼的注意。

她的裙子既长又烦琐,是那种大型演出才会穿的裙子。背上的乐器箱细长,像是管弦乐器。同时,肩上又背着一个米色的包,夜色下泛着荧光,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高茼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能看到对方身量不高,并不能看清长相。

这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高茼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放大屏幕拍了几张照,转身快步追上走在前边的陈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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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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