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可以。”徐沽年拿了张餐巾纸,用完丢在门口的垃圾桶,“走了,明天记得来市局一起查案。”
“他还挺洒脱的。”高茼站起来收拾桌面上的一众残局。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这人还是个浑小子,那时候他还没正式接任局长。”陈澋用右手帮着把碗收在一起。“话说…我不洒脱吗?”
“你那叫浪。”高茼捧着一摞碗走进厨房。
高茼洗着碗,思索着刚才自己跟徐沽年的那番话。
确实,这种进人家老窝杀人放火的勇士,被洗脑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万一他是那个洗脑者呢?
把一切东西都控制在自己手里,那可不是也很有底气吗?
第二天清早,审讯室。
高茼难得起了个早,在上班时间准时来到了市局。
为的就是看王天权和吴誉烨的对峙。
“今天我就不亲自审了,所以找了两个人来看看你。”徐沽年在外间用话筒朝里边说道。
徐沽年在某些方面是说一不二的,比如…他真的给里边那位加了张床,还多派了一倍人守着。他在审讯之前又特地找了高茼,叫他进去随机应变,毕竟自己一个局长整天进去审讯容易让对方产生一定的错觉。
高茼跟着王天权进去,化身笔录员规规整整坐在一边。
王天权心里大概是个有数的,进去之后也没有立刻上演什么大型认亲现场。
“姓名,年龄,职业。”
“楼兰,35岁,程序员。”楼兰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人。
他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遇到这个人。
“为什么没有调令擅自来监控室。”王天权看着自己十几年没见的人,思绪万千。
“有任务。”
“为什么武力袭击调查员。”他一度哽咽。
“他先威胁我的,我属于正当防卫。”
“为什么调取资料后删除记录。”他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能从对方身上盯出什么来。
哪怕他现在说一句“我没有”,自己都会相信他。
“违法难道还要留下痕迹吗?”楼兰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
高茼在一旁边记边观察,这两个人好像真的熟悉,也真的有过一段难以割舍的感情。
看到这些画面,他莫名地有些心疼。
“为什么要加入组织犯罪。”王天权的眼眶微红,再加上早起没有打理好的头发,这会显得有些憔悴。
“为了生活,为了家人,为了孩子。”
“为什么偏偏是你。”他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这句话。
这次,楼兰没有再说话。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当他再次看到王天权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弱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就像个为人做事的机器。
他在扮演者一个边缘的不知情者。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他是他这辈子最最最最对不起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十几年前,他利用了这个人的感情。
“徐局,不厚道啊。”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高茼适时插了一句。
“王甜甜,出去吧,把徐局叫过来。”他抹了抹自己的胡子,让它们努变得顺溜一些,又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两个酒窝显得有些莫名的可爱。
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你不配。”王天权红着眼睛,他几乎发不出声音,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他觉得自己总会再见到小九。
小九一定是被人害的。
小九那么厉害,他一定不会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小九以后会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做自己从没接触过的高端工作。
……
可他见到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从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场合遇见。
小九确实厉害,
他做的事情“高端”到十几年后才会被翻出来对峙,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啊。
吴誉烨,你把我当什么啊…
他靠在审讯室外的墙上慢慢滑了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里。
徐沽年应声走进了内间。
高茼正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记着笔录,吴誉烨正漫无目的地看着他。
“来了啊。”他此刻像一滩烂泥,摊在椅子上。
“现在呢,还能想起点什么吗?”徐沽年在对面坐下。
“能啊。”他痞里痞气地笑了笑,“你们还挺会找人的。”
“细说?”徐沽年把双手放在桌上,露出一个不动声色的微笑。
“我杀过人。”
“放过火。”
“我是命运规划师。”
“您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徐沽年心想着这哥们傲的不行,说话还一股子中二病的味,得挫挫他的锐气。
“不过在细说之前,我要先举报一个人,可以吗?”吴誉烨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当然可以。”
“我要举报的人就在这。”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一旁做笔录的高茼。
“怎么说?”徐沽年心里一惊,为什么短时间内有这么多人熟知高茼的过往。
“他也杀过人,为什么现在能这么安生的坐在这。”吴誉烨一声讥笑。“哦…他还是杀人犯的儿子,凭什么?”
高茼心里一紧。
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杀过人,抛下杀没杀过人不说…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连自己留心了二十多年都没有结果的问题为什么他会知道。
“你有什么证据。”徐沽年及时开口。
“他,杀了余悦。”
“诶诶诶…说话注意影响啊,余悦就在…”徐沽年觉得他的说辞简直是天方夜谭,纯属扯淡,余悦明明就在他左边的审讯室坐着呢。
“对,我就是杀了她,怎么?”高茼压低嗓子说道。
徐沽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手正打着字。
吴誉烨再次讥笑。“你看,你自己都认了。”
“那怎么样,你照样是阶下囚,我也照样还留在一线抓你。”高茼邪气地笑了笑,“怎么,你当我不知道你备份了我电脑文件?”
吴誉烨愣了一愣。
“哈,你怎么就没死呢?”他心下了然,这个人太聪明了,留下就是祸患。
高茼这次也彻底明了。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通过余悦来说,他
既然认识余悦,索性就再大胆地假设一下。既然是个程序员,那么…对电脑的熟悉程度应该非比寻常,就算是诈错了也无伤大雅,当自己是无厘头的攻击就好了。
不过…这个假设的正确性是他都没有意料到的。
原来这些人才是联系在一起的人。
“既然我都承认了,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你那点破事了,礼尚往来嘛。”高茼拿起手中的笔,拿在手上不停地转。
“我杀了人,杀的是何秀碧。”
“我放了火,这你熟悉的很,没送走你还搭上余悦…是我的罪过。”
“至于我是命运规划师…很简单,你就是其中之一。”
高茼手里的笔顿了一顿。
比起刚才王天权看到他眼前的小九变成这个样子,高茼觉得…听见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亲口承认杀了自己的母亲,害了自己,这样的冲击力更大。
“你是怎么杀的她。”他勉强维持平静。
就像问对方吃了什么一样。
此刻,高茼并没有想要上去千刀万剐了他的冲动,好像自己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一样。
他一直的怀疑是正确的。
母亲并不是无缘无故就跳楼的。
“我说了,指纹可以互换,当然也就可以共用。”事发多年,吴誉烨也无比平静。
他没有了当年那种杀人的忐忑,更没有什么所谓的杀人的快感。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像平常工作指标一样,只不过这份工作需要自己手上沾满鲜血。
“有人用了你的指纹,签了一份断绝关系的声明,就这样。”
“何秀碧觉得自己拖累了她的儿子,再直白点说…我还没动手,是你自己干的。”
“好方法。”高茼应景地鼓了鼓掌,“所以那些举报文件里的手印,都是这么做到的?”
“你还真是举一反三呢。”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材料里边的关键证据上只有手印,没有签字。
“谢谢夸奖。”高茼站起来,“这段录音我会亲自提交给省厅,谢谢你帮我翻案。”
“哦…还有,有个人你也应该见见,我的聪明不止能反三。”高茼长叹了口气,微笑着走出了审讯室,桌上留有一支段成两截的笔。
确实不止能反三,还能让人反水。
陈澋收到徐沽年的消息后,把余悦从隔壁捞出来早早站在门口。
一旁蹲着王天权,大概是在哭。
“哥们,别哭了,人都有个失意的时候,不值当。”陈澋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
身后,两位调查员正看押着余悦,她手上还戴着手铐。
或许在二十分钟之前,谁都没有想到坐在相邻两个审讯室里的人会有这样的联系。大家一团糟的审了又审、排查了一道,又是一次接着一次的没有头绪。高茼只是利用了吴誉烨的感情而已,或许也算不得感情,大概是一种…犯罪之余的抱团慰藉罢了。
“带她进去吧,成功了。”高茼心力交瘁靠在墙上,“余悦,我希望你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小孩子可真好骗啊,他想。
“虽然我们是情敌,但你说得对。”余悦苍白的笑了笑,“是我傻,一傻就傻了这么久。”
余悦走进了一旁的审讯室。
高茼靠在墙上笑出了声。
“看吧,只要有感情,操纵人心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