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白(一)

原罪被放大,总有一角照出自己。 ——东野圭吾《恶意》

南方的冬天来的快去的也快,正如此时高茼回市局上班时,冬天已经差不多过去了。高茼穿着一件厚重的风衣推门走进办公室,陈澋最近回二院坐门诊去了,这会儿只有李晓彤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整理档案。

“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好点没?”许久不见帅哥,当李晓彤看见某位帅哥轻轻关上门的时候,眼都要看直了。

高茼垂着眸子,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拿出包里背着的电脑。“我没事了,那个…晓彤,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李晓彤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态。她立马放下手中的薯片,神情有些拘束。“那个…楚哥,大神。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你跟之前比…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高茼打开写稿软件,刚写了个标题就听到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再次转过身来看她。虽说是平静,李晓彤始终觉得这副平静之下总是压着点什么。

“有什么不一样?”

“变…变变变好看了。”李晓彤觉得他的眼神中有些杀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会错了,也没有敢再说下去。其实本来想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变好看了,而是想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毕竟这两天更的文里有点文风突变的暧昧在里边。

高茼温柔地笑了笑,回过头来继续写文。

“以后这种玩笑就别开了。”

李晓彤敷衍地笑着,摸出手机发着微信。说的确切点,自从高茼回来之后,确实变化不小。就比如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大多时候都是一张平静又苍白的脸。

陈澋正穿着久违的白大褂,拿着一支笔指点江山似的写着病例。说是二院催得紧,实际上是他自己觉着这几天精神状况还不足以跑现场,所以想了这么一个方法。不过好在小孩没看出来,倒也勉勉强强算是成功了。不过实际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来坐诊正赶上十里八街的疑难杂症一股脑来了医院,让陈澋同样十分头疼。

“陈医生,有个会诊麻烦您急诊去一下。”门口一个小护士打开门吼了一嗓子,又急急忙忙地关上门离开了。

陈澋默默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白大褂,朝急诊走去。

“病人呼吸衰竭,上呼吸机,快。”屋内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随后一位护士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陈澋眨了眨眼,看来...有比自己专业的人士在场,自己大概是来观摩的。

病床上正在躺着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长的还算清秀,扎着两个粉色蝴蝶结的小辫子,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陈澋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看了几眼。

“怎么了。”

“初步判断肺大泡破裂导致气胸,刚才她妈妈来的时候说房塌了拿房梁砸的。送的还算及时,要不然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年迈的医生站在床边忙活着。

陈澋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无法运转,周遭一切都听不见了。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去年高茼被送到医院时的场景,会不会也像现在一样呢。

对面的老医生似乎看出什么不对,急忙叫了位护士扶他到旁边坐下。

“陈澋,你好歹是上过手术的人那,心态不能这样啊。”

“没事,我就是...”头脑混乱,陈澋用力捏了捏眉心,又甩了甩头。

实际上并没有清醒多少。

“去缓缓吧,这边我盯着就行。这周内必须去找你唐老师检讨,自己去跟他要处分。”年迈的医生叹了叹气,又继续投入到治疗之中。

高茼正安逸地敲打着键盘,安逸到旁边的电话响了十几声他才拿起来接。

“你好。”

“楚尧,那个...昨晚上有个人醉驾开河里去了,今天早晨捞上来已经死了。本来都按意外处理了,他媳妇突然来局里说是谋杀,还嚷嚷着要重新尸检。这不就给二爷送那边去,他今天没在,你接一下。”徐沽年的语气显然有些无奈又为难。

高茼挑了挑眉,随便应了几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有嚷嚷着要尸检的人,以往都是家属哭天喊地的要留全尸,进行尸检都得沟通很久。高茼走到门口,打开了刚开锁的门,看着两个年轻的调查员推着尸体走了进去。不一会,又表情扭曲且沉重地走出来,招呼都没打全就离开了。

高茼左右望了望,见周遭没人,也悄悄推开那个门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真正用来尸检的化验室。虽然是化验室,但各种仪器设备都摆放得十分整齐,透明的消毒柜里摆着一小部分自己叫不上名的药品,以及各种被透明袋子包装的不同器官。正中间的一张解剖台旁边,放着刚刚送进来,还蒙着白布的尸体。

高茼轻轻揭开一点白布。那是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皮肤是有些不健康的白色,在河水的浸泡下显得异常明显。高茼重新把白布盖了回去。想必,这位“大体老师”曾经从事的一定是脑力劳动,否则不会这个年纪就头发稀疏了。

他走出屋子,重新锁好了门,重新回到办公室打电话和徐沽年了解情况。

“他媳妇反反复复说,一定是有人杀了他,问她理由她也说不出来,证据更是拿不出来,刑侦那组都怀疑她脑子有点问题。”电话中徐沽年有些苦恼。毕竟都劳累了一天了,人难免都会有情绪。

高茼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陈澋回来让他定夺吧,要不然也不好交代,到时候遭投诉就没意思了。”

徐沽年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高茼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偶尔还会不太符合时宜的想一想,自己什么时候跟徐沽年关系这么好了。当然,徐沽年毕竟是自己的上级,领导说话,大体上还是要听个明白的。

高茼挂了电话,又看了一会评论,很快就挨到下班时间。不得不说,在这种文职岗位工作,有的时候还真是挺清闲的。想到陈澋今天在二院里坐诊,高茼不知怎么就萌生了想接他回家的念头。

坐在车上犹豫再三,高茼最后还是打了一个电话。

毕竟住在一起,问问他有没有回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陈澋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把白天收治的病人情况一股脑告诉晚班医生之后,便签退离开了办公室。

这会,他正有些颓废的坐在走廊椅子上。黑白相间的头发垂下来,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

直到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才突然惊醒似的,坐直按下接听键。

“陈澋,你下班了吗?”高茼犹豫再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过来。

“嗯。”陈澋挤出一声鼻音。

“你怎么了?”高茼似乎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至少以前陈澋不会话这么少。

“我...没事,刚下班,有点不舒服。”陈澋哑着嗓子说道。“我...你回家吧,我和豆子一起回就行了。”

“算了,我去吧。既然还在医院,那就去看看。”高茼挂电话的时候还在感慨,心想他和林可可都不在同一家医院办公,一起回就有鬼了。他原以为医生是身体和心理状态最健康的那批人,毕竟连怎么治都知道。现在看来自己对这个职业似乎有点误解,正如林可可评价陈澋所说…职称高没有什么卵用,只是多喂了几年狗而已,到自己身上还不如个普通人。

陈澋把手机装进口袋,往后一仰。

他随意地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还时不时感慨一句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

众所周知,高茼开车和开赛车没有什么区别。当他赶来的时候,陈澋还在保持着这个姿势思考人生。高茼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近,用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怎么样了。”

陈澋摇了摇头。

高茼坐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他。看上去很平静,但眉头皱的很紧,似乎是有什么不大不小的烦心事…但这些特征结合到陈澋的身上,就很微妙了。

因为陈澋其人…从来不会把这些挂在脸上。

沉默片刻后,陈澋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拽着高茼往走廊深处走。

“你到底怎么了?”高茼尚未分析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这么不由分说地被他拉着也不知道要去哪,直到陈澋拉着他走到了...厕所。

陈澋把门锁上,转过身来。

他眼神有些飘忽,注意力就跟没法集中似的,让高茼觉得有些…不舒服。

“......”高茼疑惑又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厕所呢?总不能是他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吧,还是说…

高茼灵机一动,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更为合理的可能。

“陈澋,打架在这种地方不太合适,要不...换个地方?”说着,高茼往前试探着走了几步。

“小孩,我好难过。”陈澋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我刚才...我去急诊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女孩。她就...就跟你当时的情况差不多,我一时想到你我就...我不敢再动手了。”

高茼睁大了眼睛。

“虽然这不是医生该有的举动,但我真的好难过啊。”

“为什么呢?”高茼突然大气都不敢喘了。

“我...我突然想到那段时间我都不在,我就会觉得我对不起你。我应该在的,我怎么...怎么就没早点遇到你呢,我要是早点...早点你就不会...”

高茼被震惊到不知所措,他甚至觉得陈澋都快哭了。

“陈澋,你还好吧?”不得不承认,看到陈澋在自己眼前这个样子,此时的高茼就像看到再生的恐龙排着队从自己面前跑过。

“我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陈澋突然深吸了好几口气。“我职业生涯虽然没有几年,但从来没失误过。”

高茼消化了几秒钟,最终把这种情绪的来源归结为…一个完美主义者做错事后的别扭。

“那要不…我们先出去?我请你吃东西,或者…我们一起去玩?”沉默几秒后,高茼又续了几句,“不是你的错,要不…我们试着想开一点?”

“你看啊,那个小女孩没事,我也没事。虽然让你难过了,但结果是好的,对吗?”

陈澋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依旧很别扭。

“所以这不怪你啊,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高茼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心里抽了一下,“所以你下次还能做得更好的。”

“我能不能跟你说说话啊。”陈澋抬起头,眼眶有些红。

“可以啊,想说什么。”高茼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哄人功力都贡献出来了。

问题是,这人看着也没怎么好。

“小孩...我喜欢你...其实挺长时间了,那天我不是说着玩的,我是真的想护你一辈子...”

高茼觉得自己耳边突然响起了忙音。

“吊桥效应?”他本不耐烦的思维更加混乱,甚至没有办法分辨出这句话的含义和心境。

“吊个鬼啊。”陈澋垂下头。

高茼宛若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陈澋竟然在…咬嘴唇?

他是在跟自己撒娇吗?

“你不是喜欢李晓彤吗...”高茼小声嘀咕,“我又没有吃着薯片追过剧...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陈澋突然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略微有些大的力道让完全没有准备的高茼直接一个趔趄。

“我是认真的...真的喜欢你,高茼...你能不能不走啊...”

高茼睫毛轻颤。

他抬起头看着陈澋的眼睛,这人眼神大体上是清明的,不过...说的话到底该不该信呢?“我暂时...还没有能力离开你。”

“小孩,我是说以后。”陈澋抿了抿嘴,“我恐怕再也遇不到一个比你更好的人了。”他稍微清醒了点,意识到这么抓着他可能会疼。他放开手,只是虚虚地搭在他肩膀上。

高茼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陷入了停滞,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

嗯...就像喝醉那天晚上他自己说的,这样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小姑娘排着队喜欢,只不过...他竟然说喜欢自己?

原来他喜欢男人吗…

高茼挣开他的手,平复着心里翻腾起的滔天巨浪,沉默许久才开口。

“陈澋,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你也知道,我现在一切都是假的,就连名字都是。我们不能名正言顺的,再说...我又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所以说,不合适的。”

“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你就算是真的违了什么法也没关系。我知道国家法律不允许,也不求什么名正言顺合不合适。我不需要什么别的,我只要你一个答案就够了。”

高茼没有再搭话。他觉得心脏有些钝痛,就像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在刮着,有些发酸。

“陈澋,如果我不答应,我能走出这里吗?”高茼仰起头,指着被栓的死死的门。

“你觉得呢?”陈澋低着头,喉结滑动。

“谁在里边锁门哩,有没有德行,不让人上厕所哩。”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阵阵拍门声。一位老大爷边拍这门边叫骂道里边的人无德。

“你走吧。”陈澋有些颓丧。他红着的眼眶没有消下去,反倒有点肿了,喉头还有些不自然地滑动着。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转过身走向门锁。身体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像彻头彻尾被泼了一盆冷水,冷的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澋,”高茼跟了过来,“如果你今天非要一个答案,不久前的某天…我说过很多次了,也不想再说一次了。”说着,高茼打开门锁,径直出了厕所。

门外,一位穿着破旧衣服的老大爷拿着一把不合季节的蒲扇走进门,横了陈澋好几眼才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

本章几乎全在走感情线嗷——因为本人太喜欢他们之间互动了所以纠结很久一直没舍得删(啊...我的腿肉),很快就要走新的剧情了...

嗷——还有,这篇文章的角色构思是2020年就有的,因为学业原因...断断续续在写,一直到现在才有个初步成型的样子。(我自己磕的挺开心的 嘻)本人没有任何相关职业从业背景,再加上自割腿肉,所以完全是想象中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也没什么可借鉴的。所以专业性上可能很差,emmm所以医学生以及警校生慎入(跪.jpg)

如果这篇文章能给大家带来哪怕一点点的快乐,我就很开心啦!

今天是初一嗷,祝大家新年快乐,兔年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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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案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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