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茼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微微蜷着,雪白的被子里偶尔还能传出几声轻咳。也不知道昏睡了几天,眼下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他垂着眸子,看着被子上简单的花纹。
雪白的纱帘外是寂静的夜,漆黑得看不出任何轮廓,就连那只经常掉毛的猫都在一旁打着呼噜熟睡。高茼拿起手机,把亮度调到最暗,翻阅着最新的聊天消息。
这个时间...陈澋大概是睡着的吧。
高茼想着,悄悄起身打开电脑。
凌晨四点的网站上大概不会有很多人在,他轻轻敲打着键盘,终于更新了久违的一章。
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残酷,冷血,罪恶都是代名词。如果心里还存在着哪怕一丝丝的幻想,有些事情的结果就会悄然更改。
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么多变故,高茼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好不容易更新出久违的一章。
冬季日出会比其他时候晚一些,太阳姗姗来迟的从东方爬上来。
陈澋被一通电话吵醒。
“哪位?”他闭着眼睛,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枕边。自从一周前放了点血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精气神也跟着流失不少。
“哥,让你去找老唐看,你去了没?”林可可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房间里。
“去什么去,别打了睡觉呢。”陈澋含糊着回复,侧过身闭上眼睛想要再睡一会。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林可可欠揍地问道。
陈澋强忍住把林可可连带着手机一起扔出去的冲动,再次翻过身来,拿起手机放在嘴边,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开了口。“我屋里只有自己,我很好,我想睡觉,大早起打什么电话有病吧你。”
“哥,九点了,以往这个时候你都到单位了。你还不觉得这几天你不对劲吗?”
“我知道,没事。再过几天就好了。”
“......”
林可可从小到大和这位哥哥理论从来就没有赢过,所以他索性直接放弃了这个环节,选择了另一条捷径。
高茼接到一串陌生号码电话时,心中不自觉地警惕起来。他关掉评论页面,同时按下了接听键和录音键。
“楚...那个...楚什么来着?”对方十分无厘头的“楚”了半天。
“哎…算了。是我,林可可。”
高茼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便松了口气,这会颇有兴致地靠在床头听他在那里纠结应该叫什么,一边打开微信看着大群里那些八卦又搞笑的聊天消息。
“你听我说嘛。接下来这件事情本不该告诉你的,但是姓陈的他职称评那么高,到自己身上跟智障没什么区别。他挺在乎你的,所以...要你帮忙去劝他。”
高茼一头雾水。
“怎么了?”他关掉其他页面,专心致志打起电话来。
“陈…嗯,我哥他去献了点血。”林可可本想把那些对于陈澋来说见不得光的事一股脑全说出来,但又想到他身份特殊,万一高茼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还是不知道太多为好,又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献血有问题吗?”高茼一时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难不成还要自己劝他去把献的血再输回来?
“他呢…有一些先天性的缺陷,血压不太稳定。”林可可怕他听不懂,又补了几句,“他虽然长大之后好了很多,但还是不建议献血的。”
高茼突然意识到事情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
“那他为什么去献血?”
“我要是说了,他要打死我怎么办。”
高茼有点无奈。既然他会打死你,为什么还要开这个头指引自己继续问下去。
“你茶不茶啊,说吧。”
“言州市整个血液系统都有一个规定,就是…输血的病人或其监护人必须有献血证明。但你没献过血,总不能让你去找这个证明。住院的时候他给你签的字…”
高茼闭上眼睛,絮絮叨叨听林可可在说些有的没的。许久之后才重新睁开,跟着吐了一口凉气。“我知道了。”
“但是你别担心,你是在恢复的。陈…他吧,他这些年除了喝酒喝大一点,没别的事。查一下比较好,而且他也该体检了…”
“放心吧,我明白。”两个人没有再过多的交谈什么,就此挂了电话。
不得不说,自打吐了几口血之后,高茼觉得自己好了许多。至少最直接的表现为...不那么疼了,呼吸也顺畅了一些。
可是...陈澋这档子事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把毛毛放在床上,悄悄下楼走进厨房。冰箱边缘放着一盘将成未成的鱼片,他拿出来扔进锅里,又切了几样配菜,凑合着煮了一锅汤。
窗外的阳光被乌云挡住,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上午还是下午。陈澋醒来的时候,简直能用一脸懵逼这个词语来形容。床旁边的木制小桌子旁坐着一个人,此人大概是正在进行他的写作大业。
陈澋猛然坐起,慌忙地摸出放在一边的手机,口齿有些含糊。“对不起啊小孩,我...昨晚上打游戏睡太晚了。我...我现在去做饭,你等我一下。”
“你终于承认饭是你做的了?”对面传来高茼戏谑的声音。
“我...那个...你知道啊?”陈澋下床的动作僵了一僵,随即干脆又坐了回去。
“嗯哼。”高茼挑眉。“陈澋,你要不要顺便承认一下,二楼那个房间以前是你的?”
“何出此言啊,小孩?”
“你的猫,不黏你这个主人,天天黏着我。”高茼不知突然为什么,用键盘按了一堆空格,发出规律的响声,“怪不怪啊?”
“怪。”陈澋显然愣了几秒。没错,自己确实能猜测到对方知晓一切,其实解释这些事情只是时间问题,但如此直白的捅出来...还真是有点招架不住。
“哦还有,再顺便承认一下。你打游戏那么菜,大概没人跟你玩到半夜。”高茼合上电脑转过身来,“至于为什么...陈澋,听说你家的床侧边上都有一块监测生命体征的LED屏,你房间这个...敢让我看吗?”
“我...我竟然被一个小屁孩说打游戏菜。”陈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抬起手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脑后。
“一脸奸笑并不能掩饰你心虚的事实,陈澋。”陈澋眼看着高茼走过来,细长的手触碰到了那块防尘的隔板,颇有挑衅的意味。“敢不敢?”
陈澋觉得以对方的气势,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但仔细想想,自己又确实没做过什么错事。“我当然敢了,你来啊,你来看我就敢。”
高茼撇了撇嘴。他只要轻轻一推就能看到屏幕,只是突然顿了一下。
因为,此刻陈澋正死命的拽着那块隔板,顺带拽着自己的半只手。
“......”
只见陈澋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小孩...给点面子呗?”
高茼抬起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嘴唇,又看了看花大力气压住隔板的手。他挑了挑眉,把手抽了回去。“陈澋,谢谢。”
面对突然扭转的局面,陈澋松开按着隔板的手,瞬时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不影响什么。而且,这东西早晚要有,要不然…”他刚想说要不然家里老人或许也用得到,却又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小孩,你这是在关心我啊?”
高茼不知怎么,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我没钱没权没对象,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图的。”
陈澋没说什么,只是起身简单洗漱后,示意他去厨房吃饭。“我不一定有所图。或者你觉得...长得好看,这个算可图的吗?”
高茼露出一个宛若看智障的表情,走进厨房盛了一大碗鱼汤摆到陈澋面前,又端了几个简单的小菜过来。反正自己水平就这样,他吃不吃得惯似乎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要说长得好看这件事情,其实倒是陈澋比较有发言权。本是正好的年纪,头发硬生生给白成大叔那款,都不影响妹子们如火的热情。陈澋仔细想想...只能说自己长相还过得去,比较给人安全感,至于小孩吧...长得太秀气容易让人觉得,这个人大概很难去保护别人。虽然就目前来说,这个人的性格和长相一点都不符合。
“陈澋,下午去医院。”高茼夹起一根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怎么,你不舒服啊?”陈澋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用鱼和青菜煮出来的一锅玩意还挺好喝的,这会正在喝第三碗汤。
“我说的是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高茼把视线从饭菜中脱离出来,有些冷淡地盯着他。“还有,过段时间我就搬出去吧。总不能一直打扰你生活,太麻烦了。”
陈澋突然一滞,这个话题对于自己来说有些沉重。
以前是因为怕他照顾不好自己,而现在似乎是因为...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突然间再次谈及,陈澋才意识到,原来有些事情,不挑明是留不住的,虽然挑明之后可能会面临失去更快的结果。
“过些日子吧,等冬天过去。再说...你又没好太利索,我怕你应付不来。”
高茼本想着就此别过,毕竟自己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或是所谓事情败露,或是柳暗花明,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他总要面对。但又想着…好像有点不领情了。
“嗯,春天再说。”
吃完饭稍作休息,陈澋就被高茼押运到了医院。面对唐老一脸严肃的表情,陈澋竟然会觉得自己是有点说不过去。
唐老是言州市第一医院的元老级人物,也是陈澋规培时期的老师。陈澋当初对他的印象只是水平高教得好给分低,后来真正走上工作岗位之后才逐渐对他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无非也是水平高教得好,不过这次不是给分低,而是认真负责了。毕竟医生这一行,认真负责显得何其重要。
“陈澋,你小子知法犯法,我以前怎么教你的。离了师傅你就为所欲为了,命都不想要了?”唐老像连珠炮一样攻击了陈澋一道,到最后出检查结果的时候,他还在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教育这位“爱徒”。
陈澋只能态度良好的应和着,索性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不能驳了恩师的面子。甚至他还在不合时宜地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小孩知道自己的想法之后还能答应自己。
直到陈澋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后,高茼才识趣地停止了押运,安静的在一边玩手机。